不止是故事3
不止是故事3
有些事情，醒着是记不起来的，梦里可以。
在被高考折磨的日子里，除了梦里念叨历史事件、政治概念，英文短剧和数学公式之外，最常梦到，是1991年那个冬天老家山上的那片麦场地。
老家，是晋中靠近霍山的一个小乡村，听父亲说，他跟爷爷以前采药时，翻过后山就能到河南。可以想见，那里的居所——窑洞——跟山有着怎样的亲密关系。如果能站在山顶往下看，如梯田一般的窑洞，层层叠加。一家人的房顶常常就是另一家的院落。而奶奶的三孔窑洞是村子最靠山所在，顺着院子一侧的盘山小路，不用半个小时，就能来到半山一块平地。这里，原本是过去全村人晒麦子的所在，一只石碾孤零零停在场里。更远处，是一棵老槐树。不过，在我记忆里，村里人很少有人利用这块地方，传说，当年日本鬼子屠村时，就是在这地放，远处老槐树下的铜钟，老村长死后也没人再敲，除了顽皮的孩子。
村里教训小孩淘气时，最爱用的话，就是把你扔到“原”上去，“原”是当地方言，代指那片平地。话说，当年日本鬼子屠村，把小男孩的鸡鸡割下来挑在刺刀上，很多女人也被剜下性器官，扔得到处都是，奶奶的回忆里，哪天中午太阳明明很大，但是“原”上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头顶飞满了乌鸦……当年，一个女孩被日本鬼子折磨后侥幸活了下来，从此就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孤窑里，村里人不知道她靠什么为生？但是年龄很大了。奶奶说，这个女孩当年跟她差不多大，是被村里的老狗救的。不过听爸爸说，村里人都不信，就觉得老人家是鬼。
1991年的冬天，我在“原”上，见到了老人家和那只老狗。后来的梦里，这一幕不停重演。他们，像最初见到我的样子，老太太驼着腰，但腿很直，老狗下巴已经全白了，站在老人家左边，奇特是，他们的眼睛都半睁半闭，但你分明觉得他们在看着你，即便，他们在你对面一百米开外的地方。
三
那一天，是黄昏，我没像往常回村般，迅速爬上奶奶的热炕取暖、翻吃的。只是专心致志整理我那本“狗狗百科全书”，最先头疼的是，是给这个本子起个名字，我想了很多种，自己最喜欢的，是“超级狗指南”，因为总觉得这些狗狗肯定都有超能力——俨然是漫画看多了。其次，就埋首给每个狗狗配说明，最麻烦是我语文差，写的时候很多字用的拼音，这对后期整理带来很大麻烦，特别是对像我这样一个拼音也老写错的笨学生来说。吃了晚饭，大人们还在谈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我扔下碗筷就拍了出来，学习电视上思想者那般，背着手开始溜达，糊里糊涂就上了小路，来到“原”上。
北方的冬天，黑夜来得悄无声息，当我意识到“村训”时，天已经成了蓝黑色的，太阳早就不见踪影，只偶然有一两只鸟从头顶飞过，还都是乌鸦。但“原”上不冷，也没风，空气静止、光线藏匿。我正低着头打量那个石碾上的花纹，上面有个像豹、像龙之类的东西，正疑惑，突然听到远处叫我的名字：“亮亮”，我的小名，喊的不缓不急，有些笨拙但异常确定。抬头一看，他们，正站在老树下，反复是从那个黄钟里突然钻出来的一样。
要知道，“原”虽然地方不大，但是方圆几百米的视野开阔，我上来时打量了一圈，如果有人不可能看不到。奇怪的是，明明没有风，但老树光秃秃的枝杈却摇摆不停。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没错，是他们叫的，于是往前挪了几步，还有十来米时，停了下来。
“谁？”
“亮亮，能把你手里的本给我么？”老人家说话时明显有点不熟练，好像太久不说话了，后面具体说了什么记不清了，大意，老婆婆就不停念叨一句话，这个本子会给我带来厄运，他们不像看我出事。可惜，我从小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只要老爹不在身边，一律不听话，跟老人家纠缠半天，再说，这本子是我千辛万苦才从老爸那骗来的，如果丢了，他不揍我一顿有鬼了。 当然，我不介意被揍，问题是，不能没有一点好处的被揍。就在我胡搅蛮缠后，老人家依然反复说那几个词，终于……为什么我要说终于呢？因为当时一直怀疑，老婆婆好像不太会说“人话”，我的意思是，她的嘴巴这个器官，好像许久不说话了，说的特别费劲，完全是靠一种奇特的镇定能量，才能平顺表达，但毕竟能力有限。接着，那只狗说话了，声音很漂亮，像……向日葵似的。
狗SIR——这么称呼比较尊重，他应该不会生我气吧——告诉我，他们来这里是不被允许的，我已经在一个被暗杀的名单上了，必须马上交出我知道的一切，特别是这个本子，以及那些记忆，忘记一切，才能安全。他们希望我主动交出来，当然，他们拿到本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完全是出于尊重，问问我而已。当然，我没理他们，更妙是，这时老娘和小叔找我来了，他们的声音在我背后已经响起，狗SIR说，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然后……然后他们就真的钻进那个黄钟里去了。像是，就像我的腿伸进我爸的裤子里一样，没了踪迹。
不用说，当时我就彻底傻了。另外，被老娘和小叔拖会窑洞时，狠狠教训了一顿，还吓我说，山里有狼，过年会下来偷羊，一个人乱跑出事怎么办。然后，回家我还是没从那一幕里缓过神来，晚上，我梦到一片硕大的草地，绿的很，绿色中间有一束山丹丹花，特别红，我爬上去闻，没味道，倾耳去听，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接着花就开始流血，血洒在我耳朵和半张脸，火烧火燎的疼……再抬头，我又来到“原”上，那棵老树下只有那只老狗看着我，眼神像一个老人看着自己顽皮的孩子。然后，我醒了，居然听到了狼的啸声。此时，一家大小正睡得安慰，浑然不觉。
第二天，跟爸妈一起回家了。那周，我居然真的险些丢了小命，至今在身体上留有疤痕，老娘提及此事依然后怕。
（待续……）
有些事情，醒着是记不起来的，梦里可以。
在被高考折磨的日子里，除了梦里念叨历史事件、政治概念，英文短剧和数学公式之外，最常梦到，是1991年那个冬天老家山上的那片麦场地。
老家，是晋中靠近霍山的一个小乡村，听父亲说，他跟爷爷以前采药时，翻过后山就能到河南。可以想见，那里的居所——窑洞——跟山有着怎样的亲密关系。如果能站在山顶往下看，如梯田一般的窑洞，层层叠加。一家人的房顶常常就是另一家的院落。而奶奶的三孔窑洞是村子最靠山所在，顺着院子一侧的盘山小路，不用半个小时，就能来到半山一块平地。这里，原本是过去全村人晒麦子的所在，一只石碾孤零零停在场里。更远处，是一棵老槐树。不过，在我记忆里，村里人很少有人利用这块地方，传说，当年日本鬼子屠村时，就是在这地放，远处老槐树下的铜钟，老村长死后也没人再敲，除了顽皮的孩子。
村里教训小孩淘气时，最爱用的话，就是把你扔到“原”上去，“原”是当地方言，代指那片平地。话说，当年日本鬼子屠村，把小男孩的鸡鸡割下来挑在刺刀上，很多女人也被剜下性器官，扔得到处都是，奶奶的回忆里，哪天中午太阳明明很大，但是“原”上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头顶飞满了乌鸦……当年，一个女孩被日本鬼子折磨后侥幸活了下来，从此就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孤窑里，村里人不知道她靠什么为生？但是年龄很大了。奶奶说，这个女孩当年跟她差不多大，是被村里的老狗救的。不过听爸爸说，村里人都不信，就觉得老人家是鬼。
1991年的冬天，我在“原”上，见到了老人家和那只老狗。后来的梦里，这一幕不停重演。他们，像最初见到我的样子，老太太驼着腰，但腿很直，老狗下巴已经全白了，站在老人家左边，奇特是，他们的眼睛都半睁半闭，但你分明觉得他们在看着你，即便，他们在你对面一百米开外的地方。
三
那一天，是黄昏，我没像往常回村般，迅速爬上奶奶的热炕取暖、翻吃的。只是专心致志整理我那本“狗狗百科全书”，最先头疼的是，是给这个本子起个名字，我想了很多种，自己最喜欢的，是“超级狗指南”，因为总觉得这些狗狗肯定都有超能力——俨然是漫画看多了。其次，就埋首给每个狗狗配说明，最麻烦是我语文差，写的时候很多字用的拼音，这对后期整理带来很大麻烦，特别是对像我这样一个拼音也老写错的笨学生来说。吃了晚饭，大人们还在谈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我扔下碗筷就拍了出来，学习电视上思想者那般，背着手开始溜达，糊里糊涂就上了小路，来到“原”上。
北方的冬天，黑夜来得悄无声息，当我意识到“村训”时，天已经成了蓝黑色的，太阳早就不见踪影，只偶然有一两只鸟从头顶飞过，还都是乌鸦。但“原”上不冷，也没风，空气静止、光线藏匿。我正低着头打量那个石碾上的花纹，上面有个像豹、像龙之类的东西，正疑惑，突然听到远处叫我的名字：“亮亮”，我的小名，喊的不缓不急，有些笨拙但异常确定。抬头一看，他们，正站在老树下，反复是从那个黄钟里突然钻出来的一样。
要知道，“原”虽然地方不大，但是方圆几百米的视野开阔，我上来时打量了一圈，如果有人不可能看不到。奇怪的是，明明没有风，但老树光秃秃的枝杈却摇摆不停。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没错，是他们叫的，于是往前挪了几步，还有十来米时，停了下来。
“谁？”
“亮亮，能把你手里的本给我么？”老人家说话时明显有点不熟练，好像太久不说话了，后面具体说了什么记不清了，大意，老婆婆就不停念叨一句话，这个本子会给我带来厄运，他们不像看我出事。可惜，我从小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只要老爹不在身边，一律不听话，跟老人家纠缠半天，再说，这本子是我千辛万苦才从老爸那骗来的，如果丢了，他不揍我一顿有鬼了。 当然，我不介意被揍，问题是，不能没有一点好处的被揍。就在我胡搅蛮缠后，老人家依然反复说那几个词，终于……为什么我要说终于呢？因为当时一直怀疑，老婆婆好像不太会说“人话”，我的意思是，她的嘴巴这个器官，好像许久不说话了，说的特别费劲，完全是靠一种奇特的镇定能量，才能平顺表达，但毕竟能力有限。接着，那只狗说话了，声音很漂亮，像……向日葵似的。
狗SIR——这么称呼比较尊重，他应该不会生我气吧——告诉我，他们来这里是不被允许的，我已经在一个被暗杀的名单上了，必须马上交出我知道的一切，特别是这个本子，以及那些记忆，忘记一切，才能安全。他们希望我主动交出来，当然，他们拿到本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完全是出于尊重，问问我而已。当然，我没理他们，更妙是，这时老娘和小叔找我来了，他们的声音在我背后已经响起，狗SIR说，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然后……然后他们就真的钻进那个黄钟里去了。像是，就像我的腿伸进我爸的裤子里一样，没了踪迹。
不用说，当时我就彻底傻了。另外，被老娘和小叔拖会窑洞时，狠狠教训了一顿，还吓我说，山里有狼，过年会下来偷羊，一个人乱跑出事怎么办。然后，回家我还是没从那一幕里缓过神来，晚上，我梦到一片硕大的草地，绿的很，绿色中间有一束山丹丹花，特别红，我爬上去闻，没味道，倾耳去听，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接着花就开始流血，血洒在我耳朵和半张脸，火烧火燎的疼……再抬头，我又来到“原”上，那棵老树下只有那只老狗看着我，眼神像一个老人看着自己顽皮的孩子。然后，我醒了，居然听到了狼的啸声。此时，一家大小正睡得安慰，浑然不觉。
第二天，跟爸妈一起回家了。那周，我居然真的险些丢了小命，至今在身体上留有疤痕，老娘提及此事依然后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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