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旧辰光 （连载）四

我爸爸去厂里上班前干过两年剃头师傅。他在床下放了一只工具箱，里面有他的围布、荡刀布、锯式剪刀、掸帚。爸爸只会剃男式头，但他的手艺很好。邻居们头发长了，就过来，让他剃个头。后来，小和也成了爸爸的常客。
来剃头的人坐定，围上围布，爸爸总是在荡刀布上磨一下他的剪刀，再剃头刮脸。一边剃，就一边说说话。
给小和剪头发的时候，爸爸也会评论两句。他说，小和头顶上有两个旋；额角头上有青筋，头很大。新剃了头的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有点不习惯。爸爸说，看看就好了。
这套话，每次小和来，都会添上新的内容，说道后来，连小和手上十个指头十个螺，也列进了他的优点里。据说，手上有螺的人，抓东西牢。
小和在学校里，总有出去开会考察的机会。每次从外地回来，他就带两条烟给爸爸。有云南烟，贵烟，湖南烟。我爸爸没抽过外烟，于是有次小和还给爸爸带了两包韩国烟，说是同事带的。
爸爸剃完头，要扫好一会儿，直到地上没有一根头发。于是小和也跟我聊一会儿。
翁琳在日本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顺利，也没有如她所愿，嫁一个体面的日本人。她安定下来后开办了一家私人律所，除了给在日本的中国人打打官司外，也办理一些所谓的中介。
翁琳的大姐翁洁后来也去了日本。她去日本，用的是假结婚的方式。对方是一个日本下层社会的混混。说好是假结婚，两个人却一见钟情。翁琳大为光火，觉得脸上没有光彩，千辛万苦让姐姐来日本，却落到这样的局面，姐妹间恩断义绝。
翁琳有一天拖着大行李箱来到我家。为了翁洁的事，她跟父母也闹僵了，这次回国就暂住在我这里。
我让她坐。翁琳告诉了我许多事情。她去日本先是打工，洗碟子什么，吃不消了就换别的做。日本居酒屋多，蔚为风气。她出国时23岁，发现这个行当在日本也并不被引以为耻。于是她也干了两年。钱是容易得多了。后来做了律师，也总对这段经历有点悔意。到底不是好行当。
我看看翁琳的脸，仔细认认。她戴一顶鸽灰的帽子，把上半部分脸和额头遮掉一点，下巴颌尖尖的，看上去仍然有稚气的味道。
回国一趟，我留她住了几天。临行时，她打开随身的行李箱，里面有几块手表。她告诉我，圆的是欧米茄，方的是浪琴。她为我挑了一块。这块表，我后来戴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