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的故事

过年又被邀去大头家搓麻，一如往常，输死了他们。竟然找我这种从不赌的人来赌，rp积攒起来的爆发是相当恐怖的。去年我13幺通杀，今年他们设了限制，13幺不再能翻13倍了；结果我一坐下来就杠上花，中双码翻四倍再四倍，后面更是连连自摸，仍然赢到不省人事....
大头输急了开始骂老婆，她老婆赶紧携女伴出门逛街了。这个女伴我看很有问题，长相俊俏，老不结婚，过年不回家，倒跟大头家一起过。牌桌上，阿年邪笑着说：“这妞跟大头有一腿”。大头不置可否，只顾催他出牌。
大头和阿年是我初中至今交情最密的同学。他俩世交，都是邮电职工子弟。可惜爸爸之间有差异，大头爸是局领导，阿年爸只是小职工。“世袭”的气质决定了，大头总是做头儿的，阿年就是他的跟班。但这种“上下级”一般的区别并不在我们交往中体现出来，大家一同疯癫，一起做坏事，一同逃课打游戏，一同偷看《龙虎豹》，不分彼此，亲如兄弟。
大头长得矮，一米六几的身高常成为同学间的笑柄，但性格乐观好强，男子气概足，又使他很受女生欢迎。当时对于情爱事，他始终是懵懂不知的，只爱看漫画，练泰拳，打游戏。班上当时有一个小美女娜娜由于住得远，于是寄宿在他家，据说他们父辈也是世交。但此事他一直保密，放学后也刻意不跟娜娜一起走。直到有一天，我们去他家打游戏，蓦然发现娜娜从他旁边的房间走出来，大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等娜娜下楼了，我们把他放倒在床上，用书包套住头拷问真相，才知道寄宿这回事。据说大头还常常偷看人家洗澡...他也乐得跟我们吹嘘看到了人家内衣之类...
事情传开以后，大头成为男同学艳羡的目标。班上有个叫龟哥的男生，暗恋娜娜很久了，此人不学无术，在社会上带刀带棍地混，俗称“流氓”。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竟跟大头同住一屋，龟哥气打不一处来，常常在课后揪住大头，武力蹂躏一番。后来有一天，不知是受谁的唆使，龟哥竟然鼓起勇气，要写情书表白，送情书的任务，自然又落到大头身上。不幸的是，大头好奇心作祟，竟偷拆了这封信来看，一看之下不得了，这封情书写得实在太惊天地、泣鬼神。大头的同桌志辉是有名的三八男，他抢了这封情书，在班上到处传阅。所到之处，皆爆发出几千万吨级的笑声。一时间班上鬼哭狼嚎，乌烟瘴气。当事人娜娜脸色惨白，银牙紧咬，呆坐一旁。
令我后悔至今的是，没有将这份情书留一个备份。现在要具体描述它的内容，倒是有些难度了。大体上，信里几乎全是错别字，且用了许多“火红的嘴唇，令人销魂”之类的长篇肉麻描述，然后就是赤裸裸的表白：“我爱你！”、“睡不着觉”云云。
最后，这张奇文终于被传到了坐最后排的龟哥手里。龟哥两眼突出，暴跳如雷，手持凶器直奔大头而去，大头不堪蹂躏，只好把志辉推了出来。传说志辉放学后被暴打，后又贡献了不少钱财请客吃饭，才将龟哥的怒气平息下去。这是后话，自不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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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虽是邮电子弟，却没有守护集体财产的觉悟。反而串联我们一群小贼，到邮电书报亭去窃书。“读书人窃书不算偷”，在此理念的号召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前途无亮的队伍。志辉、敏峰、建平、阿年、我。。。每天一放学像赛跑一样冲到书报亭，趁看店人不注意，就把漫画往书包和背脊之间塞，夹稳了就跑。三年下来，各人竟都窃了一大堆，大头的床下被堆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
当时，班上还流传一则消息，说海边纸厂有大量香港新书，堆积如山，任君选择。于是在一个炎夏的周末，窃书小组又行动了，翻越了海边嶙峋的礁石，终于抵达神秘的纸厂。大家杯具地发现传闻只有前半截是正确的：书确实是堆积如山，但却有高墙守护，深沟隔绝，狼犬巡逻...既来之，则安之，眼看着堆成三层楼高的漫画杂志，小子们哪里舍得走。于是开始策划翻墙搬书路线，先是从一条独木桥（真的就是一根破木头）颤抖着摸了过去，然后冲进书堆里隐藏起来。开头还一本本地挑选，到后来干脆把几百斤一包装的书扔下墙去。做了几次，还算顺利，大头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竟然从邻居家借了一辆三轮车，直接从大门骑进去装运，门口的保安被他的镇定自若唬住了，还以为他是什么领导的亲戚，竟然不加阻拦。
走得夜路多，终究遇见鬼。在一个漆黑的雨夜，建平被逮住了，他出卖了我们，最后一群人全部落网。保安敲我们要赎金，一群穷学生，哪里有钱给，最后留下两人和书包做人质，各自回去搜刮零用钱，大头还偷了他爸的钱包，这才买回了自由。事情最终没有穿帮，大家都很庆幸，从此安心打游戏，把窃书的事情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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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打游戏的路上，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游戏厅里有不少流氓混混，有一次，大头惹上了其中一个，人家找来一帮人马，在放学路上堵他。当时跟大头一起的是阿年，阿年虽然又高又壮，终究没见过这种阵仗，当场缩到了一边。大头被团团围住，他抡起书包，奋起反抗，杀出一条血路，最后竟脱了身。就因为没有加入帮会，不做小流氓，就种种被欺负，大头不甘心吃这样的瘪。正好当时有部日漫《破坏王》风靡一时，大头从此开始苦练泰拳，每天放学后，大家在踢球，他跟阿年在操场边上做俯卧撑、练腿法。功夫原来真的是可以练出来的，半年后的一个下午，阿年不小心被大头的边腿扫中太阳穴，当场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上。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全级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功夫少年，龟哥和小流氓们也不再找他的麻烦，
除了玩游戏，我们这群人，可以说是深受日漫毒害的一代。大头最崇拜的是城市猎人，家中收藏有全套，每天还模仿着画。城市猎人寒羽良身上有侠气，我觉得大头受这一点影响最深，使得他从少年时期开始的为人处世，一直带有侠义之风。
奇怪的是，打游戏、窃书、看漫画、练功夫并没有影响大头的成绩，大家从来没见过他温书，中考前一天还到我家偷偷打游戏，结果被我爸发现，游戏机被砸到楼下，他被轰出门。最后中考我们大多考砸了，他却考得不错。不得不承认，大头确实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这样的人，适合成为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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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过去了，大家开始思考将来的出路，出人意料的是，大头竟服从了家里的安排，念了邮电学校。跟他同去的，还有阿年。建平去念了工商学校，敏峰念了艺术学校；而我和其他人，则继续念高中。这三年里，我们一直通过书信联系。在信中，得知建平很颓，生活无法自理，退学了。而离家的独立生活却使大头、阿年、敏峰几个人如鱼得水，他们过得非常精彩。这期间，他们实现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世界观、爱情观有了很大的变化。说白了就是：都开始泡妞了，告别了处男了，不再纯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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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大头他们常常去喝酒唱k。鬼使神差地，从此竟跟音乐结上了缘，毕业后，他进入电信局工作，大家都说这是金饭碗，因当时装一台电话要几千元，还要托人情找关系，否则没戏。业余时间他专门去找正规声乐老师学唱歌，还报名参加省内的广播电视歌手大赛，竟打败本地赛区选手，晋级预选赛。当时他的参赛曲目貌似是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学友的歌声陪伴了他这一生，一直到后面学吉他，开琴行，学友的曲目始终是他的最爱。演唱大赛没有得到名次，但这只是他音乐生涯的开端。经过短短一年时间的苦练，他的吉他技巧就达到了中段水准，民谣古典通吃，配合着一副好嗓子，可以说随便去哪一家酒吧弹唱都是没问题的。事实上，他后来真的自己开了一家酒吧，本地步行街刚开始招商引资，他就首先进入，开始是跟人合伙，后来想办法把合伙人踢出局，把几个老同学老朋友招揽来做成家族生意，在酒吧文化火爆的这段日子，狠狠捞了一笔。
大头不单成为一个文艺青年，还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在商场上，他是不择手段的。在酒吧之前，他先后投资开过网吧、琴行，网吧是他涉足商场的第一课，在那时他就学到了，要赶在潮流前面，进场时先跟人合伙来减免风险，收益稳定之后，就要不择手段把合伙人赶走，让自己的经营理念得以彻底贯彻。他天生的领袖气质，不容许有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两年后，本地网吧行业竞争越来越惨烈，利润被压到最低限度，大头果断退出市场，把店顶给了别人。
虽然利用业余时间弹琴、练拳、经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职场事业。在电信局，大头从基层装线员干起，一路高升，最终作了大客户部的经理。期间，阿年一直跟在他身边，先是一起做装线员，然后做门口保安，直至大头辞职。没错，当年才20多岁的大头，就学人家激流勇退，刚升经理没多久，就决定辞职下海专心开酒吧。后来跟他聊起来，得知电信这几年是每况愈下，待遇远远不如移动，但工作强度却无不及，每年虽奖金不菲，但任务却压死人，完不成就要扣钱，一年不如一年。与其劳心劳力，不如全职经商，自己地盘自己做主，海阔天空，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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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多金，才华横溢，身强力壮，相貌堂堂，风流潇洒，这是当年大头的真实写照。这样的人，如果说他身边没有或只有一个女人，我看也没人信。事实上，大头在情场上就是个彻底的浪子、花心大萝卜。起初他在学校时，还想点花招，甜言蜜语去追女孩，后来开了网吧，就更方便了，随便一上q，就能搭到几个妞出来ons。有一次他在网上搭到一个，竟然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小师妹，正好我要回学校办事，他索性跟我一起搭了长途车过去，二话不说，见面吃个饭就直奔主题去了。到后来开了酒吧，那资源简直太丰富了，各种潮女如狼似虎般扑向他，基本上属于应接不暇。他是典型的优质情人，大受女性欢迎，富男子气概，乐观开朗，幽默搞笑，嘴巴像涂了蜜，可以变着法子说恭维话不带停，又懂得安排娱乐节目，兴之所至，还能为你抚琴高歌一曲，或是变个纸牌魔术令你大吃一惊。或许，不是每个女人都爱这种类型的男人，但最起码一点，下至5岁幼童，上至80老妇，没有一个女性会讨厌这样的男人。
我一直很好奇，他这样的男人到底会在风月场上流连多久呢？事实上，他却结婚蛮早的，令老朋友们惊讶不已。他这老婆说来挺有意思，是从遥远的外省独自流浪到我们这个小城的，没工作，没学历，眼睛挺小的，相貌只能算平平，唯一的长处是身高，足足比大头高出半个头。大头在歌舞厅厮混的时候认识了她，就租一间房子，把她拐回去玩金屋藏娇。没半年，肚子隆了起来，大头仔细想了想，这女子没脾气，好伺候，任劳任怨；没相貌，风险低，不用操心；最关键的是，跟自己在一起时，还是个处。现在还得个便宜儿子，干脆迎娶回家做正室，这门生意绝不吃亏！
事实也证明了，大头不愧是大头，他这个老婆，是所有兄弟的女人之中最贤惠的。每天勤劳做家务没二话，照顾孩子一把手不用他操心，还能受他的臭脾气，怀孕时挨他打骂不闹翻。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女人已经绝种了，竟还被他发掘到一个，这正是无心插柳啊。与此鲜明对比的是阿年家的老婆，好吃懒做，是一体重200斤的巨物，阿年站在旁边像只颤抖的小鸡子；脾气暴躁如雷，怀孕时常痛打阿年发泄，每次朋友聚会出来玩，阿年必然要电话汇报情况，申请延长时间，众人看在眼里，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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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的儿子皮肤白白的，很秀气，见人还带一点羞涩。听说他家教特严厉，小孩如犯了原则性错误，要挨一顿狠揍。在管教小孩方面，他很有自己的一套，只是效果目前还没能看出来。当年的顽皮儿子，如今又做了严厉爸爸，世易时移，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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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酒吧文化开始褪色，年轻人又转风去玩别的东西了。大头先是把酒吧改成螺吧，一段时间后，炒螺也不好销了。他果断撤退，把店子顶给了别人。不过当了几年老板，确实把退休金赚足了，最近彻底歇了下来，每日在家玩游戏，搓麻将。孩子也长大了，可以寄宿到爷爷奶奶家里，夫妻二人搬出来，装修了一个130平的套间，二人世界，逍遥自在。最近还老叫我去他家玩战神3，唆我买ps3。大头跟我说：现在什么都没，就是有时间。可惜我什么都没，包括没时间，就一直没能去成。
今年过年，趁着去搓麻将的机会，在他家玩了一趟游戏，真他nn的开眼了。小时候，他来我家玩红白机、世嘉机，踢王、音速小子，几个简单的色块动来动去，几个毛头小子大呼过瘾。现在他家摆的这套，大概能算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游戏机了。体感游戏，三d效果，蓝光碟片。一套音响就万多块，一台超大屏幕的索尼数字电视，戴着三d眼镜看蓝光阿凡达，玩山脊赛车，头晕目眩。拿着体感棒两人对着空气打乒乓球、扔飞盘，不知情的邻居看过来还以为我俩抽风哩。正玩着笑着，我心里却忽然冷了下来，感觉有点什么崩塌了。
电子游戏于我，已经不是最高享受了，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和新鲜感。大头还在唠叨不绝地向我介绍电影游戏“暴雨”，手把手教我怎么捡起东西，怎么切自己手指，我随口应付着，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感到绝望和落寞。
大头还是当年的大头，我却不是当年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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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篇与其说是大头的故事，不如说是我自己的故事。
大头是我青春逝去的一个见证人，他见证了我的人生，我的欢笑和不幸。
每当我想起有这样一个朋友，我的眼眶深处就有一股热流四溢。
大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