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漫画审查机构CCA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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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ic Alliance的题图 |
图文并茂版： http://ethermetic.com/archives/2769
2011年1月20日，星期四。
这一天，DC在官方BLOG上以平静低调的姿态宣布，他们将与CCA（Comics Code Authority）彻底分道扬镳，转而改用如今通行的分级制度。随着DC的全面退出，如今的美国市场仅剩下Archie Comics和Bongo Comics仍坚持与CCA合作。这个诞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漫画审查机构注定将迎来其惨淡的结局。但即便CCA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消失，美国漫画市场因 CCA而遭受的打击也绝不会简单地被人们忘记。而在美国之外的地方，在那个充满了争议的岛国上，类似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所以，是时候回头看看了。
DC的官方发言如下：
自2011年1月起， DC漫画将不再继续使用CCA（Comics Code Authority）的批准印章。2011年， DC将采用一套与整个漫画产业相一致的分级制度。事实上， 我们的数字出版已经开始使用这套制度了。至于我们旗下的Vertigo漫画则不会使用这套分级制度，因为它们仍将继续被标示上“适合成人读者”。
2011年4月起，所有DC旗下漫画书籍的封面将使用如下的分级制度：
E – EVERYONE
适合全年龄的读者。可能包含有卡通化的暴力和/或者漫画形式的恶作剧。
T-TEEN
适合12岁及以上年龄的读者。可能包含有轻度的暴力，粗口和/或者带有暗示性的主题。
T+ – TEEN PLUS
适合16岁及以上的读者。可能包含有中度的暴力，轻度的粗口，形象化的比喻和/或者带有暗示性的主题。
M – MATURE
适合18岁及以上的读者。可能包含有重度的暴力，大量的粗口，裸露，性行为以及其它只适合于成人读者的内容。
其实早在2001年， Marvel就已经宣布脱离CCA采用自己定制的分级制度。 带有浓厚保守党色彩的DC虽然没有直接宣布脱离CCA，但也在逐渐地加大无印章漫画的发行数量和比例。CCA之死早已注定，只是它来得迟了一点。
不过话虽如此，当年能够预见到如今局面的又有几人呢？
《Seduction of the Innocent》
这本1953年由臭名昭著的Fredric Wertham博士所编写的小书正是CCA诞生的直接原因。当时美国正陷于青少年犯罪问题的困境中，社会充斥着寻求发泄的紧张气氛，政府中也有不少人正寻找着合适的替罪羊。此书甫一出世立刻就得到了参议员kefauver的支持，因为他的政治口号之一正是“向青少年犯罪开战”。1954年春天，参议院针对美国漫画的各种问题召开为期三天的听证会， Fredric Wertham借机向大众宣扬他的那一套天主教徒式的漫画有罪理论。虽然这些说辞既没有证据又不合逻辑，但其聪明的言辞修饰和Fredric Wertham本人的知识分子形象依然骗过了绝大多数不知情的民众，之前压抑的愤怒一股脑涌向了漫画行业。为了保护漫画产业免受政府的控制， 美国漫画杂志协会（CMAA， Comics Magazine Association of America）决定效仿好莱坞的海斯法典，成立漫画审查机构CCA来进行行业自律。讽刺的是，海斯法典的诞生也与一位天主教徒有关。知识分子和宗教人士以正义之名行罪恶之事远比普通犯罪来得可怖。
这里列出1954年初版CCA法典部分条规以供参考：
* 不得以任何形式表达对犯罪的同情，以避免民众对法律和正义的不信任，及被鼓动去模仿犯罪者。
* 如果需要叙述犯罪，应将其描绘为肮脏可憎的行为。
* 犯罪不可被表现为富有感染力和魅力，也不可创造任何情景去刺激他人产生模仿犯罪的欲望。
* 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表现邪不胜正，并且要让犯罪者接受法律制裁。
* 禁止过度的暴力场面。酷刑，过度且不必要的刀剑枪战，身体伤害和残忍可怕的犯罪等场景必须被清除。
* 任何漫画不得使用「恐怖」（horror）或「可怖」（terror）作为书名。
* 恐怖、过度血腥、残忍可怕的犯罪、堕落、纵欲和SM均不得描绘。
* 所有骇人听闻、令人厌恶和可怕的插图都必须被淘汰。
* 除非以道德劝说作为目的，否则不得出现有关邪教的内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诱人犯罪或引人堕落，以免伤害读者的心灵。
* 禁止出现活死人、酷刑、吸血鬼及其眷属、食尸鬼、食人族和狼人。
* 禁止出现亵渎、猥亵、淫秽、粗俗及任何可能传播不良信息的词汇符号。
* 禁止任何对警察、法官、政府官员和受人尊敬的权威机构之权威的挑战。
* 对于恋爱故事的处理应着重强调家庭的价值和婚姻的圣洁。
而在1948年， CMAA的前身，漫画杂志出版协会（Association of Comics Magazine Publishers， ACMP）实际上就已经出台了类似的草案：
1. 性、淫欲漫画不应被出版。任何图片中不应有女性的裸体或不当的暴露；在任何情况，女性穿着不准暴露过于美式比基尼。
2. 犯罪镜头不应该表现于：触犯法律与社会公德，或者唆使他人模仿。任何漫画不允许显示青少年犯罪的细节。警察、法官、政府官员和受尊重的机构不应被描述为愚蠢的、无效的或被表现为毫无尊严的。
3. 场面中不能出现虐待、拷打画面。
4. 庸俗淫秽的语言不应该被使用。俚语应保持在最低限度，且只在必要的故事中使用。
5. 离婚不应该被表现地幽默或有妩媚色彩。
6. 嘲笑或攻击任何宗教或种族群体的是绝对不允许的。
虽然名义上CCA是自律机构，但在漫画行业内部也确实存在着相当的保守主义思想。CCA虽然不能直接对出版商进行管制，但是其对发行商的影响力是极其巨大的。没有通过CCA审查的漫画即便被运到书店报摊上，也根本没有可能对外销售。美国漫画行业由此开始进入了一段艰难困苦的岁月。
但希望犹在。
Robert Crumb私人发行的漫画Zap Comix
——60年代地下漫画悄然诞生。这种通过非正式渠道发行的漫画不仅有力地打击了CCA的气焰，更为之后的“直通式市场”——漫画专卖店的出现打下了基础。
The Amazing Spider-Man #96
——1971年， 时任Marvel主编的斯坦·李受美国卫生部之邀参与了一场关于在漫画里使用非法药物的研讨会。会后斯坦·李答应写一篇反映吸毒危害的故事。但是问题来了， CCA不承认这部反毒品的漫画。结果斯坦·李无视CCA的阻挠，大胆地将没有CCA印章的漫画推上了市场。这就是著名的The Amazing Spider-Man #96-98。后来斯坦·李在访谈中回忆道：
我能理解他们。他们就像是律师，专做那些抠字眼的技术活儿。法规说你不能提到毒品，那么根据规则来看，自然他们才是对的。所以我压根儿就没有生气。我说：“管他的。”然后我就把那三本无印产品放出去了。那之后我又回到了法典的控制之下。我从来就没有在写故事时考虑过什么法典，因为基本上我就没想过那些于我而言太暴力或过于色情的东西。我很清楚年轻的读者们正在阅读这些书，所以无论有没有法典，我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斯坦·李的勇敢换来了回报：虽然DC的老总Carmine Infantino因为这件事对他和Marvel大发雷霆（当时Marvel因经济问题只能借用DC的发行渠道），但美国卫生局却对这部漫画进行了正面宣传，最终迫使CCA将相关条例修正为”仅当其为恶意的嗜好时“。
倒霉的”狼人“
——在1974年纽约漫画艺术大会的一场名为“Marvel漫画： 条理与疯狂”的讨论会上，一个名为Marv Wolfman的漫画家在听众面前痛数CCA的各种罪状——因为CCA不认可他负责的漫画。2007年Marv Wolfman回忆这件事时说出了真相。 1970年他的漫画《House of Secrets》#83之所以被CCA和谐，是因为简介里有这样一段文字：“这个故事是由一位流浪的狼人口述的。”由于违反了CCA的狼人禁令， Wolfman遭到全面封杀。得亏了另一位作者Gerry Conway拼命向CCA解释此“狼人”是人的名字，不是彼“狼人”， Marv Wolfman才得以逃脱一劫。后来CCA取消了对狼人和吸血鬼的禁令，想来也是这二位的功劳。
——九十年代漫画专卖店全面兴起， CCA遭受重挫。黑暗的历史就此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