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9日 星期三 晴 冷
他站着，双手捧着她的脸。然后，他一只手滑到她的腰间，将她搂过来，轻轻地问道：
“格丽塔，亲爱的，你在想些什么呢？
她沉默不语，身体也硬硬的，不融入他怀里。他于是又轻柔地问她：
“能告诉我吗？格丽塔，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么？”
她并没有马上回应。但之后她忽然就哭了，边哭边说：
“噢，我在想着刚才那首歌，奥格里姆的小姑娘。”
她突地从他怀里跑走，跑到床边，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床里。加布里尔听到回答，惊呆了一阵，后来跟着她往床边。当走过穿衣镜时，他从镜中瞥到了自己全身的模样，他宽阔的，垫高的肩膀，那张每次在镜中看到时都带着无法参透的表情的脸，还有他的闪闪发光的镀金细框眼镜。他停在了距她几步的地方，问道：
“那首歌怎么了？怎么让你都哭了？”
她从手臂里抬起头来，像孩子一般地用手背擦着眼睛。他的声音里面于是多了一份出乎自己意料的温柔。
“怎么了，格丽塔？”他问着。
“我在想着一个人，很多年前他为我唱过这首歌。”
“那个人是谁呢？”加布里尔微笑着问她。
“当我还和祖母住在戈尔韦时认识的一个人，”她说。
加布里尔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在他心里面，一股无名的恼怒慢慢聚集，之前的欲火变成了怒火，在血液里燃烧。
他不误嘲讽地问道：“这个人，你喜欢过他？”
“他是个年轻的男孩，”她回答说，“他叫迈克尔。他曾为我唱过那首歌，奥格里姆的小姑娘。他是一个很敏感的男孩。”
加布里尔没有回应。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对这个“敏感的男孩”有任何兴趣。
“我能看他看得好清楚，”她等了一会，继续说道，“他那双眼睛，又大又深邃。还有那眼里的神情——那样的神情！”
“哦，那么你当时是喜欢他的？”加布里尔说。
“我过去和他一块出去散步，”她说，“当我还是在戈尔韦的时候。”
一个想法掠过加布里尔的心头。
他冷冷地讲：“所以你才那么想和艾佛家的女孩一块去戈尔韦？”
她看定他，惊讶地问：
“什么？”
她的眼神让加布里尔很不自在。他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你也许是要去看他吧。”
她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顺着地上的阴影，默默地转到窗户上。
“他死了，”她最后开口说，“还只有17岁，他就死了。那么年轻就死去，真是可怕的事情吧？”
“他当时做什么的？”加布里尔依然冷冷地问她。
“他在煤气厂工作。”她回答说。
一股挫败感涌上加布里尔心上，妻子全然不顾自己言语里的冷漠，说着这个死去的人，这个在煤气厂工作的男孩。当他满怀欣喜和柔情地回忆着和妻子在一起独一无二的过去时，她却在心里暗暗地将自己和他人作比。一道自怨自艾的情绪向他袭来，在其中他看到了自己种种的滑稽过往：一个婶婶的小跟班、一个紧张又多愁善感的人，向一群恶俗之徒倾述自己小丑般的欲望、还有刚刚在镜中瞥到的那个愚笨呆缓的可怜之人。于是他下意思地背过光去，免得她看见自己脸上熊熊燃烧的耻辱。
他想继续地用这种嘲讽地腔调审讯下去，但是开口时，出来的声音却卑微又冷漠。
“我想，你一定是喜欢这个迈克尔的，格丽塔。”他说道。
“和他在一起时，我感觉很好。”她说。
她的声音是悲伤的，又有所保留。加布里尔现在明白了自己无法控制这场谈话，只是轻抚着她的手，悲伤地说：
“那他怎么会那么早就死去了？格丽塔，是因为肺病吗？”
“我想，他是为我而死的。”她回答说。
这个回答让加布里尔感到一股莫名强烈的恐惧，仿佛就是正当他要在这个莫名的世界里取得胜利时，却被某种无形却充满怨恨的力量击倒。但是他努力地想用理性摆脱这种情绪，继续轻抚着她的手。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会主动地告诉他一切。她的手温暖而湿润，但并不回应他的轻抚，尽管如此，他依然抚着那只手，就像多年前那个春天，他抚摸着她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一样。
“那是个冬天，”她说，“那个冬天开始时，我要离开祖母，过来这边的修道院。他那时住在戈尔韦，身体已经不好了，不能出门，他在乌克特拉德的家人也收到了通知。他快不行了，他们说，或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从没能知道确切的说法。”
她停了停，叹了口气。
“可怜的人，”她继续说，“他很喜欢我，又是那么一个温柔的男孩。我们曾经一起出去散步，加布里尔，你知道的，就像当时的乡下人一样。要不是身体的缘故，他是要学唱歌的。他有着一个好嗓子，可怜的迈尔克。”
“然后呢？”加布里尔问。
“然后该是我离开戈尔韦去修道院的时候了，他身体变得很糟糕，我也无法见他，只好给他写封信，说我要去都柏林了，夏天才回来，还希望他到时候身体要好一些。”
她顿了一下，好控制住声音：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我在祖母家收拾行李，听到石子扔到窗户上面的声音。窗户玻璃当时太湿，看不见外面，我就跑下楼去，偷跑到后面的花园里，然后就看到这个可怜的人站在花园的尽头，浑身簌簌发抖。”
“你当时没有要他赶紧回去？”加布里尔问她。
“我当时求他赶紧回去，不然这雨该要了他的命，可他说他不想活了。我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那双眼睛！他站在墙的尽头，那里以前有棵树…”
“他回去了么？”
“嗯，他回去了。我到修道院一周后他就死了，埋在他老家，乌克特拉德。天，那天我听到这个消息，他死了！”
她停了下来，被哽咽呛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把脸埋下去，在床被单里面哽咽。加布里尔握着她的手，变得犹豫，不敢打扰她恣意的悲伤，他把她的手慢慢地放下，轻轻地走到窗边。
她沉沉睡去。
加布里尔倚在肘上，平静地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半张的嘴巴，听她沉沉地呼吸。这样看来，她在生命里，有过一段如此的浪漫：一个男人为她而死。此时此刻，自己是一个如何不称职的丈夫这样一个问题，在加布里尔看来已无足轻重。他看她睡去，仿佛他和她从未像丈夫和妻子一样地生活。他好奇地观察着她的脸和头发，想象着她少女时候该是什么摸样，对她一种陌生却又友好的悲悯进入到他心里。他不愿向自己承认，她的脸已不再美丽，但是他也知道，她的面容已不再是当时迈克尔舍命追求时候的样子了。
或许，她并没有告诉他故事的全部。他的目光转到椅子，上面摊着一些她脱下的衣服。她衬裙的系带垂落到地上，地上有只鞋子站立着，鞋子柔软的上部翻了下来，另一只鞋躺在同伴边上。他细细回想一个小时前自己内心情绪的波动，这一切都是从哪里发生的？从他婶婶的晚餐，从自己愚笨的发言，到喝酒和跳舞，到离开时在大厅里面快乐的告别，到在雪地里沿着河流散步的愉悦。可怜的茱莉亚婶婶！她在不久后也将和老帕特里克和他的马一样，成为一道阴影。在她演唱《一切都为婚礼准备好了》这支歌时，他就从她脸上察觉到了那种将逝的憔悴。不久后，他或许就要坐在同样的房间里，浑身着黑装，膝盖上放着他的丝绸帽子。窗帘那时候也该是放下的，凯特婶婶会坐在他身旁，边哭边擤着鼻子边和他说茱莉亚是怎么过世的。他于是会在心里面搜寻着能够安慰她的词句，但也许最后只能找到些差劲又无趣的说法。是的，对的，这一切是很快就要发生的。
房间里面空气冰冷，刺透了他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在被子下伸展开，躺在妻子的身边。一个接一个地，他们都将归于阴影。与其随着时光流逝，坐看韶华褪去，不如焚灭在年轻激情的烈焰里，大胆地迈入另外一个世界。他想起现在身边躺着的女人，心里面多年深藏着情人的双眼，那双与生与世决绝的双眼。
泪水从加布里尔的眼里涌了出来。他本人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如此热烈的感受，但是他明白迈克尔当时的感受一定是爱。泪水聚集在他的眼里，在这昏暗的夜里，他仿佛也看到了滴着雨的树下站着的少年，还有其他各种莫名的形状。他的灵魂触及了这些亡者所居之处，他能够感受到，却无法理解他们飘渺而微妙的存在。他的自我融入了一个无形又晦暗的世界里，而曾生养过这些亡者的现实世界，却变得越来越小，渐渐退去。
听到窗户上簌簌的轻响，他看向外面。又开始落雪了。他倦倦地看着这些雪片，银色的灰暗的剪影，迎着路灯凌乱地飞舞。是该他启程向西的时候了。报纸上的预告是对的，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雪片飘落在每一寸昏暗的的中部平原，在光秃的山丘，柔柔地落在艾伦沼泽，再往西去，雪花轻轻地落入香农河黑暗汹涌的急流里。雪片也落在山边寂寥的墓地上，下面葬着年轻的迈克尔。雪厚厚地积在十字架和墓碑上，积在墓园小门的尖顶上，也在枯萎的荆棘丛上。他的灵魂渐渐地沉迷在这夜里，雪片在穿越整个宇宙而落下，轻柔地，细微地，正如这世间一切的结局一样，降落在所有的生者和亡者之上。
－－The Dead trans. Last few pages.
“格丽塔，亲爱的，你在想些什么呢？
她沉默不语，身体也硬硬的，不融入他怀里。他于是又轻柔地问她：
“能告诉我吗？格丽塔，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么？”
她并没有马上回应。但之后她忽然就哭了，边哭边说：
“噢，我在想着刚才那首歌，奥格里姆的小姑娘。”
她突地从他怀里跑走，跑到床边，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床里。加布里尔听到回答，惊呆了一阵，后来跟着她往床边。当走过穿衣镜时，他从镜中瞥到了自己全身的模样，他宽阔的，垫高的肩膀，那张每次在镜中看到时都带着无法参透的表情的脸，还有他的闪闪发光的镀金细框眼镜。他停在了距她几步的地方，问道：
“那首歌怎么了？怎么让你都哭了？”
她从手臂里抬起头来，像孩子一般地用手背擦着眼睛。他的声音里面于是多了一份出乎自己意料的温柔。
“怎么了，格丽塔？”他问着。
“我在想着一个人，很多年前他为我唱过这首歌。”
“那个人是谁呢？”加布里尔微笑着问她。
“当我还和祖母住在戈尔韦时认识的一个人，”她说。
加布里尔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在他心里面，一股无名的恼怒慢慢聚集，之前的欲火变成了怒火，在血液里燃烧。
他不误嘲讽地问道：“这个人，你喜欢过他？”
“他是个年轻的男孩，”她回答说，“他叫迈克尔。他曾为我唱过那首歌，奥格里姆的小姑娘。他是一个很敏感的男孩。”
加布里尔没有回应。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对这个“敏感的男孩”有任何兴趣。
“我能看他看得好清楚，”她等了一会，继续说道，“他那双眼睛，又大又深邃。还有那眼里的神情——那样的神情！”
“哦，那么你当时是喜欢他的？”加布里尔说。
“我过去和他一块出去散步，”她说，“当我还是在戈尔韦的时候。”
一个想法掠过加布里尔的心头。
他冷冷地讲：“所以你才那么想和艾佛家的女孩一块去戈尔韦？”
她看定他，惊讶地问：
“什么？”
她的眼神让加布里尔很不自在。他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你也许是要去看他吧。”
她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顺着地上的阴影，默默地转到窗户上。
“他死了，”她最后开口说，“还只有17岁，他就死了。那么年轻就死去，真是可怕的事情吧？”
“他当时做什么的？”加布里尔依然冷冷地问她。
“他在煤气厂工作。”她回答说。
一股挫败感涌上加布里尔心上，妻子全然不顾自己言语里的冷漠，说着这个死去的人，这个在煤气厂工作的男孩。当他满怀欣喜和柔情地回忆着和妻子在一起独一无二的过去时，她却在心里暗暗地将自己和他人作比。一道自怨自艾的情绪向他袭来，在其中他看到了自己种种的滑稽过往：一个婶婶的小跟班、一个紧张又多愁善感的人，向一群恶俗之徒倾述自己小丑般的欲望、还有刚刚在镜中瞥到的那个愚笨呆缓的可怜之人。于是他下意思地背过光去，免得她看见自己脸上熊熊燃烧的耻辱。
他想继续地用这种嘲讽地腔调审讯下去，但是开口时，出来的声音却卑微又冷漠。
“我想，你一定是喜欢这个迈克尔的，格丽塔。”他说道。
“和他在一起时，我感觉很好。”她说。
她的声音是悲伤的，又有所保留。加布里尔现在明白了自己无法控制这场谈话，只是轻抚着她的手，悲伤地说：
“那他怎么会那么早就死去了？格丽塔，是因为肺病吗？”
“我想，他是为我而死的。”她回答说。
这个回答让加布里尔感到一股莫名强烈的恐惧，仿佛就是正当他要在这个莫名的世界里取得胜利时，却被某种无形却充满怨恨的力量击倒。但是他努力地想用理性摆脱这种情绪，继续轻抚着她的手。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会主动地告诉他一切。她的手温暖而湿润，但并不回应他的轻抚，尽管如此，他依然抚着那只手，就像多年前那个春天，他抚摸着她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一样。
“那是个冬天，”她说，“那个冬天开始时，我要离开祖母，过来这边的修道院。他那时住在戈尔韦，身体已经不好了，不能出门，他在乌克特拉德的家人也收到了通知。他快不行了，他们说，或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从没能知道确切的说法。”
她停了停，叹了口气。
“可怜的人，”她继续说，“他很喜欢我，又是那么一个温柔的男孩。我们曾经一起出去散步，加布里尔，你知道的，就像当时的乡下人一样。要不是身体的缘故，他是要学唱歌的。他有着一个好嗓子，可怜的迈尔克。”
“然后呢？”加布里尔问。
“然后该是我离开戈尔韦去修道院的时候了，他身体变得很糟糕，我也无法见他，只好给他写封信，说我要去都柏林了，夏天才回来，还希望他到时候身体要好一些。”
她顿了一下，好控制住声音：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我在祖母家收拾行李，听到石子扔到窗户上面的声音。窗户玻璃当时太湿，看不见外面，我就跑下楼去，偷跑到后面的花园里，然后就看到这个可怜的人站在花园的尽头，浑身簌簌发抖。”
“你当时没有要他赶紧回去？”加布里尔问她。
“我当时求他赶紧回去，不然这雨该要了他的命，可他说他不想活了。我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那双眼睛！他站在墙的尽头，那里以前有棵树…”
“他回去了么？”
“嗯，他回去了。我到修道院一周后他就死了，埋在他老家，乌克特拉德。天，那天我听到这个消息，他死了！”
她停了下来，被哽咽呛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把脸埋下去，在床被单里面哽咽。加布里尔握着她的手，变得犹豫，不敢打扰她恣意的悲伤，他把她的手慢慢地放下，轻轻地走到窗边。
她沉沉睡去。
加布里尔倚在肘上，平静地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半张的嘴巴，听她沉沉地呼吸。这样看来，她在生命里，有过一段如此的浪漫：一个男人为她而死。此时此刻，自己是一个如何不称职的丈夫这样一个问题，在加布里尔看来已无足轻重。他看她睡去，仿佛他和她从未像丈夫和妻子一样地生活。他好奇地观察着她的脸和头发，想象着她少女时候该是什么摸样，对她一种陌生却又友好的悲悯进入到他心里。他不愿向自己承认，她的脸已不再美丽，但是他也知道，她的面容已不再是当时迈克尔舍命追求时候的样子了。
或许，她并没有告诉他故事的全部。他的目光转到椅子，上面摊着一些她脱下的衣服。她衬裙的系带垂落到地上，地上有只鞋子站立着，鞋子柔软的上部翻了下来，另一只鞋躺在同伴边上。他细细回想一个小时前自己内心情绪的波动，这一切都是从哪里发生的？从他婶婶的晚餐，从自己愚笨的发言，到喝酒和跳舞，到离开时在大厅里面快乐的告别，到在雪地里沿着河流散步的愉悦。可怜的茱莉亚婶婶！她在不久后也将和老帕特里克和他的马一样，成为一道阴影。在她演唱《一切都为婚礼准备好了》这支歌时，他就从她脸上察觉到了那种将逝的憔悴。不久后，他或许就要坐在同样的房间里，浑身着黑装，膝盖上放着他的丝绸帽子。窗帘那时候也该是放下的，凯特婶婶会坐在他身旁，边哭边擤着鼻子边和他说茱莉亚是怎么过世的。他于是会在心里面搜寻着能够安慰她的词句，但也许最后只能找到些差劲又无趣的说法。是的，对的，这一切是很快就要发生的。
房间里面空气冰冷，刺透了他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在被子下伸展开，躺在妻子的身边。一个接一个地，他们都将归于阴影。与其随着时光流逝，坐看韶华褪去，不如焚灭在年轻激情的烈焰里，大胆地迈入另外一个世界。他想起现在身边躺着的女人，心里面多年深藏着情人的双眼，那双与生与世决绝的双眼。
泪水从加布里尔的眼里涌了出来。他本人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如此热烈的感受，但是他明白迈克尔当时的感受一定是爱。泪水聚集在他的眼里，在这昏暗的夜里，他仿佛也看到了滴着雨的树下站着的少年，还有其他各种莫名的形状。他的灵魂触及了这些亡者所居之处，他能够感受到，却无法理解他们飘渺而微妙的存在。他的自我融入了一个无形又晦暗的世界里，而曾生养过这些亡者的现实世界，却变得越来越小，渐渐退去。
听到窗户上簌簌的轻响，他看向外面。又开始落雪了。他倦倦地看着这些雪片，银色的灰暗的剪影，迎着路灯凌乱地飞舞。是该他启程向西的时候了。报纸上的预告是对的，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雪片飘落在每一寸昏暗的的中部平原，在光秃的山丘，柔柔地落在艾伦沼泽，再往西去，雪花轻轻地落入香农河黑暗汹涌的急流里。雪片也落在山边寂寥的墓地上，下面葬着年轻的迈克尔。雪厚厚地积在十字架和墓碑上，积在墓园小门的尖顶上，也在枯萎的荆棘丛上。他的灵魂渐渐地沉迷在这夜里，雪片在穿越整个宇宙而落下，轻柔地，细微地，正如这世间一切的结局一样，降落在所有的生者和亡者之上。
－－The Dead trans. Last few p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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