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一种地志文本——关于《地方性知识》(3)
重建想象的小说会是什么样子,霍香结在第六条提出,并在第七条告之没有情节与故事。那重建一个没有情节与故事的想象小说会是什么样子。回到1768年的蒙彼利埃市现况的描述,一个中产阶级市民是这样阅读启蒙运动之后的城市,首先以一场典型的大列队行进方式展现城市的上层结构(仿佛霍香结里的大体卷例,疆域、语言、风俗、虞衡、列传、艺文),这个中世纪景象非常像梅西百货的感恩节游行,但这个蒙彼利埃的并没有消费刺激和其他团体目的,而是只展现城市本身,这种列队里有三一会宗教家族的阶层组织,司法警卫总队,皇家法学会等等,但是一些人被排除在列队之外,这里有着肉眼不可见的疆界划分,但是这样的分类(包括地方性知识的凡例)语言是过时的,这个中产阶级人士也察觉了,在文本的中间部分用了等级的组合,最后部分用了生活场景的描述方式,但这三个版本并没有替换,而是组成了一个大文本,它们三部分之间是矛盾的,而这个矛盾之处恰恰是这个中产阶级找到的合适表达方式,他想让世界上有些人了解他的世界,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的架构,而这样边写边更替模式的文本聚合反而让文本具有了一种整体性想象力量(我的力量也来自于此,在不同的文本模式阐释差异化里释放,包括经验,我是一种穴居在文本里对经验进行想象的穿山甲)。但我对于文献知识考证的抵触,尤其在实证方面,首先是要反对藿香结的结语所说“小说与学术一样,开始走向实证性,这意味着小说的根本精神在发生改变,小说写作者必须有足够的精力和定力去学习新的东西,做田野考察。”我想对于一个类型的新学科小说是可以如此,但还有很多具有开放和迷人的文本,对于内容文本的想象性构建才是重点,而不是对于内容的实证或对于内容构建方式的实证。下面我会找到一些新文本来说这个问题,并且不止是说文本的迷人,还要说它是如何发生的。在1748年的法国巴黎,一个秘密警察通过五年的时间筛选和整理了巴黎存在的近三分之一的文本作者的情报,用了整整5年时间,达到500多页的厚度,这个档案没有序文、说明,所以无法追究当初这个档案产生的目的,这个艾梅里警察的秘密调查对象包括了《论法的精神》《百科全书》的孟德斯鸠、《论科学与艺术》的卢梭、《论盲人书简》的狄德罗、《自然史》的布封,他搜集情报的渠道包括了报刊、旧档案卷宗、线民、门房、咖啡馆的闲话甚至巴士底狱的侦讯记录。尤其有意思的一点是,他对于所得的信息进行了幽默感和文学判断处理,这样的处理在法国军情第二处或美国联邦局可是行不通的,一个意识形态下的警察会如此编撰档案,比如他观察到拉巴赫写的散文不赖,可是写不出像样的诗,而包佛塞的罪状是:他的诗有些天分,可是写得粗糙,少有格调可言。然后对于一些作者的悲惨故事,则用红色标记(不是根据作者的重要性而是作者本身的经历悲喜剧分色标记),甚至一个给意大利戏剧院写喜剧的作者达郎沃,如何遭文字狱,负债多少,文具商为了收回60银元而半路拦劫他都记录在案,对于他们的“案卷”还穿插了各种剪报资料、书商的出版说明、巡查时的笔记、监狱的审讯录以及密探的报告,这些密探还有他们自己的文本体系,比如直接受雇于警长的密探穆易骑士,每天完成一篇报告,负责详细记录他在咖啡馆、剧院和公园所听所见。而且关于记录这些作者的地址,才显示出了一种地志文本的精髓,学生诗人勒布恒住在竖琴街,面对阿尔库尔中学,一个假发制造商的附家具房间,在后面的二楼,门正对着楼梯。艾梅里没有一个小说家一样的微妙的叙事手法,也没有散文家的华丽辞藻,历史学家的编撰术,当然更没有学者的严谨与实证(夹杂无数的道听途说、报纸材料的东拼西凑、主观臆想),然而他调查这些文人的行事在一个有意义的架构之内发生,甚至羽翼扩散到了文学的上中下游,但我并不关心这些片段流露出来的旧制度的对于文人和文学的种种观念。说了这么多,艾梅里和蒙彼利埃市的那个中产阶级市民一样,想要把整个文本系统化,要把世界的制度和框架套在龙蛇混杂的混乱世界,虽未果却遗留下了一个如此迷人的文本。一个中产阶级如何阅读他自己居住的城市,一个巴黎秘密警察如何调查法国的文人地下活动。巴黎秘密警察更进一步,他无形之中,已经穿入了文本家族体系,从最底层的调查对象的文人所作的文本(哪怕孟德斯鸠的《法的精神》《百科全书》还是卢梭的《论科学与艺术》都含括在他的文本里),以及文人为自己的文本所作所为在线人、门房、书商、狱警的记录里成为新一层文本(有口头报告、也有监狱审问录、还有书商的出版说明),接着是其他密探的文本系(比如穆易骑士为上峰所写的每天一篇的“流言蜚语”监听报告),最后是艾梅里自己的对于这些报告的筛选、组织、标记、存档(还包含了艾梅里对文人圈子里的一些羽翼包庇、钻营、背叛的行为描述,以及他对某个 文人的自我文学判断——诗歌写得是否有天赋是否有格调),最后是一个巴黎文士居住的地志分布图(那种特殊地址记录方式展现的中世纪魅力)。
(草,待续)
(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