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的一个关于《Three Seasons》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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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三季》由美国与越南合拍,于1998年发行,是越战后第一部全部在越南摄制完成和全部使用越南语对白的美国电影。它是越南裔美国导演裴东尼(Tony Bui)的处女作,编剧裴东尼与裴林(Timothy Linh Bui)。影片在1999年的日舞影展中大出风头,成为历史上第一部赢得该影展三大奖项的电影:评审团大奖、最佳影片奖及最佳摄影奖,并入围柏林影展登上欧洲电影舞台。
类似于基耶斯洛夫斯基《红》、《白》、《蓝》三步曲的关注人性、民族与社会,导演裴东尼通过描绘三组截然不同的人物在当今越南社会中,命运交错、悲喜交加又互相牵连的生存现状,刻画出五个受到西方文明冲击的社会角色,以细腻敏锐的手法展现了现代越南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人们特别是社会底层人们的生活状态;以一种温和的目光真实记录着纯洁朴实的越南人民的爱情、亲情与友情。
第一个故事:年老的诗人自从23岁得了麻风病就将自己封闭在远离尘嚣的荷塘中央的寺庙里。农村少女安是荷塘新来的采花女工。工作间隙,女工们年复一年唱着相同的歌谣,安带来的新歌谣打破了池塘里多年保持的平静。妈妈教给她的歌谣为失去手指病入膏肓的诗人重燃生命的热情。安敬仰诗人的诗,诗人从安的歌声中激发出灵感,又重新开始创作诗歌。安记录了诗人临终前最后的绝唱,也了却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愿望。
第二个故事:不名一文的三轮车夫海执著的爱着崇拜物质生活的妓女莲,每天深夜都去莲接客的酒店门口接她下班,他期望自己可以让莲改变。为了满足和莲共渡一晚的愿望,他不惜作弊赢得了三轮车比赛的奖金。而在宽敞豪华的宾馆客房里,他所要求的不过是看着心爱的人穿上他买的洁白的连衣裙安静的睡觉。海最终以自己的真诚唤醒莲内心深处沉睡的真实美丽的爱意。
第三个故事:美国退伍老兵JAMES重新踏上越南的土地只为寻找自己与越南女人所生的女儿,在酒吧里遇到脖子上挂着木箱子到处叫卖香烟、火机的孤儿伍迪。伍迪在酒吧中遗失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箱子,只得不断地在街头流浪,寻找JAMES,还有他的箱子。JAMES寻找的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忏悔。就在JAMES要离开越南开怀畅饮的时候,在同桌的一群越南风尘女子中发现了女儿的身影,不过她正在一个猥琐的男人怀里卖笑,顷刻间大兵老泪纵横。在大雨的夜里伍迪遇见一个穿着同样的雨衣拾荒的小女孩,女孩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一半,在雨中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睡着了。最终伍迪在雨夜的街头找到了自己的箱子,继续着他简单的生活。
故事在夏季发生,一到晚上,就是下不完的亚热带的大雨。然而,它的名字却叫做《THREE SEASONS》。看完之后我明白了那是为什么:片中的三对人物,分别代表了人生中的三个季节,幼年,成年,老年。人生中不同的季节有着各自美丽的风景,开着芬芳各异的花。导演是以人类生老病死的循环象征整个国家所具有的生生不息的活力。
从垂暮的诗人的生活中,那种古典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既代表了越南过去沉淀在历史中的生活方式,也代表了人生中老年的季节。虽然已经被病魔折磨得面目全非,却依然有着如莲花般高洁清幽的芬芳;即使逝去了,也还在莲花塘上飘荡经年。海和莲还有采莲的安,都代表了人生中的青年时期,美好、充满希望,即使有过伤痕,但也让人相信他们是可以痊愈的。总是穿着雨衣出现在大雨的夜里的伍迪与女孩正处在人生的幼年,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父母的关爱,当他们用充满恐惧的双眼感识眼前复杂的世界时,也因为年少纯真,留给尔虞我诈的社会中最后一点人类无私的天性。在生命中最初的季节里由于融入了太多的雨水,色彩昏暗,唯一的亮色就是这群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孩子。JANES与胡迪之间的相遇,暗示着少年和老年、新生和过去、现代正在崛起的越南和以文明自居的美国的一次交锋。
“少女与诗人,妓女与车夫,美军与孤儿,三种被遗弃的情感关系,一个不想忘记过去的新生代”,这是影片的推介词。所谓“新生代”指的是百废待兴的越南,我想它同时也是对导演的褒奖。影片的导演裴东尼出生于1973年的越南,2岁时举家迁至美国,在美国长大;共同编剧的是他年长4岁的哥哥。东尼在自己的电影处女作的镜头中呈现出的画面让人觉得像是一首诗,铺陈了一幅故土的诗情画意。没有离奇的故事情节,也没有紧张的节奏,要获得令人满意的效果,导演对故事的组织与结构的驾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片中并没有突兀明显的叙事线索,导演采用意识流的手法,极为巧妙的利用莲花给看起来本无关联的三组人物有了擦肩而过的机会,奠定了影片完整性与真实性的基石。在莲的屋子里,插上了海从安那里买来的莲花,JAMES在集市上也买了安的莲花送给他那同样是妓女的女儿;三个女人都展现出莲花般的美丽。
好的故事还需要优秀的拍摄手法去承载。影片中,一组组或优美,或古朴,或颇具对比性的镜头纷至沓来。东尼在表现越南新兴社会与外来物质文明冲击的矛盾时,用了许多巧妙的手法。有如最早吸引我的一幕,巨大明亮的COCO~COLA广告牌下黄尘飞扬的马路,与灰暗的休息中的三轮车车队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广告牌与车队构成静止的背景映衬着马路上模糊的车影人影,构成静止与动态,清晰与模糊的对比,也昭示着人们内心的悬念——现今急剧变化的社会里除了过眼云烟的纷杂,是否存在亘古不变的东西?不变的又是什么?那场刮痧的镜头,使东方古老的医疗方法,尽可以显的如此暧昧和动人;卑微的人也尽可以拥有浪漫的爱情。莲病了,海为她刮痧。燥热的天气,昏暗的灯光,裸露的女人瘦骨嶙峋的身体,令你完全想不到《刮痧》里面任何的文化冲突,只是在用一种东亚的古老疗法,在白皙的背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希望天长地久的痕迹,也许爱情就在那一刻滋长。尤其突出的是片中出神入化的运用了动与静的对比效果。谧静的荷塘,碧波荡漾的池水,一支支洁白的莲花亭亭玉立,翠绿的荷叶上露珠滚动,“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采莲的小船不期而至,莲花随之摇曳。一般摄影镜头是随着人物角色的动作运动,在这里镜头是静止不动的,画面的主角是荷塘,人物运动着进入画面,打破了画面的沉静。如此反常的视觉对比使画面的效果非常夺目,不愧它获得的电影节最佳摄影奖。
故事的讲述是声音和画面的结合,因而使人更易感动。荷塘中少女的歌词虽然听不懂,但恬静朴素的曲调几近天籁。故事情节多数发生在西贡大街上,尽管尘土飞扬但是影片中没有出现半点嘈杂的声音,导演屏蔽了所有街道上的市井声代之以幽幽的音乐,呈现出的是已经冲刷过的纯净天地。影片展示的不仅仅是声和影,还有味——荷花的香味。。。。从影片一开始,导演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把荷花置于观众的视线之中,而且还反复了几个由不同人物闻花香的画面,每一次闻花香,观众就得到一次暗示:那是白莲花。于是从片头荷塘中那田田的荷叶,到片尾水上市场中的朵朵白莲,观众脑海中莲花的意象被一次次的强化,莲花的一系列信息被随之默认,所以这是一部有香味的电影。看完整部电影之后会有一种出淤泥后经过洗涤的感觉,仿佛世界也成了一朵白莲。
《恋恋三季》和所有与越南有关的美国电影不同,它避免了战争的指责和西方的视点。以人生季节的更替为背景向我们呈现出一幅普通的越南人生活的图景。导演东尼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怀疑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极具民族主义感与爱心的导演。纵观全片,平等、自由与爱等人性的永恒不变的主旋律正是他所要表现的。片中流露出对现实世界无奈的同时,坚强的民族精神也是存在而且不可遏止。伍迪寻回的木箱,昭示着百废待兴的尚处于发展中国家的越南民族,坚强朴实的越南人民必将重建家园,找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这是导演对人类自由这一主题的美好诠释。“爱”的主题,也是全片中随处可见的。海对莲的爱,少女对病人的爱,老兵对女儿的爱,孤儿们之间互相的关爱,三轮车夫之间的友爱,。。。都在影片中任何一个角落里流畅至极。三个故事的交叉进行,既独立,又交织在一起,组成一曲关于美、爱和希望的三重奏。
越南在我们的印象里是一个切近又遥远的贫苦邻邦。当今世界的越南,经历过越战的重创,内战的伤痛,正逐渐走上平等与自由的经济发展之路。在世界经济组织的调查报告中,近几年越南经济的平均发展速度都处于世界前列,越南已经成为亚洲最具活力与发展潜力的地区之一,在发展中国家的区域体系中,占据了不可低估的地位。而正是这样社会转型与高速发展的时期,社会与人,商业与道德准则,传统价值观与新价值观之间的种种矛盾和冲突也就日益加剧了。
宁静的荷塘,幽香的荷花,隐居的诗人吟唱着传统的诗歌,象征着一个不受西方文化和物质文明侵扰的越南;炎热和灰尘弥漫的西贡,西方的影响又无处不在。这个转变中的国家在和平之中也有着扰攘动荡的一面。现代化带来经济的繁荣并没有惠及每一个人,片中的少女、诗人、妓女、车夫有代表性地成为现代化过程中的弱势群体,他们发现自己可能被社会所淘汰,每天都在为了生活而挣扎。其中的一些细节,如和安抢生意的塑料花,伍迪与小女孩席地座在商场的电视墙下观看的迪斯尼动画片,夺目的可口可乐的广告牌,无不反映着西方的点点滴滴的经济文化渗透。但悲观不是本片的主调,镜头焦点对准普通人的生活,这些人都渴望有更美好的生活,都直面自己的境遇,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尽管拥有的并不多,但仍是乐观努力地活着。每一个人身上都蕴藏着顽强的生命力和对于美好生活的期待,这也是导演对于越南这个重获新生的国家的赞美和希望。
在电影的最后,每个人都拥有略带惆怅但绝对优美的结局。诗人临终前记起年少时在水上市场听女人们唱的歌,“那时候我是多么的纯真和美好”。安遵循着诗人向她倾诉的梦想,划着载满荷花的船来到他魂牵梦萦的故乡水上市场,在女人们的和声里将荷花撒向河面,白色的莲花象河流一样在水面流淌。那些漂流的莲花,是生命的一次摆渡、一次远游,也预示着来生轮回的重遇。他,也许已守望在人生的彼岸了。海把洗尽铅华的莲,带到一处开满红色夏花的小路上送给她一本书,身着学生时代长衫的莲在随风飞舞的花瓣中翩翩旋转,满眼满树的红色又将她带回纯洁的学生时代,白色的校服映衬在鲜红的花下预示着新生活的开始。JAMES也终于可以将莲花送给自己的女儿。伍迪也在美国无赖身上取回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箱子。最激动人心的是片尾伍迪和街头流浪的孩子们在雨夜里与全世界其他孩子一样踢足球的一幕。滂沱大雨中的街头球赛,没有裁判也没有观众。他们只是在雨中展现着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激情。孩子们代表了越南这个国家的将来。尽管他依然贫穷、无知,但是他们坚毅执着的意志,给了人们希望,也代表了这个国家的希望。
《恋恋三季》与陈英雄拍摄的《三轮车夫》都是关于越南社会现状的电影,都以三轮车夫作为社会底层的典型代表,都有车夫和妓女的故事,都反映了发展中国家的落后与贫穷,关注同样的主题,反映相近的时代,却用的是截然不同的方式。《三轮车夫》中,那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车夫,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被困于社会最底层令人窒息的罪恶深渊中,展现出的是在极度愚昧、贫穷的落后中才有的绝望,它比失望残忍一百倍。然而,在《恋恋三季》中,转型期的越南,当然也有贫富悬殊,也有许多贫困的人民,但至少不是那么丑陋和愚昧。他们有希望,相信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例如三轮车比赛)而争取到幸福。他们处于社会底层但也有他们自己的尊严、爱与情。从对比这两部电影的手法可见,同一样东西,不同的表现手法,不同的讲故事的方式,可以把它们截然不同的效果展示给观众,要表现丑,可以丑得让人反胃、恶心,以揭开那些陈年的伤疤、阴暗的角落;而要表现美,也同样可以在那些曾经极不起眼的角色身上发掘到平常想不到的美丽。
河塘轻舟,满目红叶,少女白裙,清风抚过。。。这是《恋恋三季》留给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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