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饭之交

“明儿早上的火车？”“恩，三年了，该回家看看了，你啥时候回去啊？”“明年吧，再干一年。你这趟回去了还出来不？”“谁晓得？”“要是回来就来找我。” “恩。”阿城正在往他那只崭新而廉价的包里装尽可能多的东西，弟弟的学费，妹妹的衣服，母亲的药钱，父亲的香烟还有留给自己的老婆本。
闻着老式的二手电饭锅里冒出的米饭清香，两个年轻人已经感到了饥肠辘辘，清晨那顿泡饭榨菜早已无法抵挡不断袭来的饥饿感。在狭小的屋子里饭菜的香味不断缭绕着，阿城和小李吃着刚炒出来的小菜，脆弱的胃得到了最好的安慰。在度过忙碌而无所事事的下午，年末传统的送别酒会在拐角处的大排档里举行着。一群年龄相仿，同样操着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方言，举止粗鲁地放肆喧哗，最终回归沉默。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在这个时候仿佛带着可笑的双关之意。与分离相伴随的伤感弥漫在深夜的城市一角。
清晨，还是两年如一日的泡饭，配合着昨夜的剩菜。磨蹭了一会，两人终于还是登上了客车，沉默主导着两个人，直到阿城登上火车，背后传来小李的那声“路上小心点”“明年你也该回去了，贵州是吧？”“恩”火车缓缓启动，义无反顾的向远方开始移动，阿城突然探出了半个身子，大声嘶吼着：“小李，走了，别忘了哥们”小李木然的点了点头，他想和阿城说点什么，可是不知道什么堵住了他喉咙，他跌跌撞撞的追着火车，可是却发现阿城离他越来越远，他停下了徒劳的追赶，目送着阿城胡乱挥舞着的手臂渐渐远去。
火车沉闷的向不知名的远方驶去，在这么个特定的空间里的时间流淌的速度似乎不断变换着，阿城感到了无比的饥饿，若是这时候歹徒来袭，不必动手，只消说声 “倒”，便可将他撂倒。他想喝点水来缓解这种无力感。拉开背包，一个饭盒安静的躺在里面，隐约间仿佛散发着热气和香气，阿城的喉结发出响亮的“咕嘟”声。打开饭盒，一盒蛋炒饭就这么触目惊心的暴露在他的面前，阿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划拨着，鸡蛋和隔夜的晚饭水乳交融，组成了最廉价却最中正醇和的美味。
隔夜的饭带着特有的不屈的嚼劲，而大量的油脂给米饭做了一层精华面膜，而鸡蛋炒的大块而微焦，坚强而柔嫩，葱花在黄白相间之中尤其醒目，散发特有的香气，给一大盒子的饭平添一份曼妙。阿城在吞下最后一口之后心满意足的看着盒子底部还剩余的一层油腻，感到了无比的满足。
阿城突然无比想念小李，努力在脑海中拼凑小李的面孔，却只能回想起小李的那张大嘴，仿佛正对他微笑。他丧气的靠在椅子上“也罢，大家只是泛泛之交”阿城就这么安慰自己。
油多蛋重一大盆的东西满满的盛在容器里，散发出如同鲁智深一般的冲天豪气，这才是分量十足，货真价实。蛋炒饭不怕油腻厚味，最怕人情冷漠。蛋少油稀的一碗，如同冰冷的红烧肉，发了黄的青菜一般，让人一看就没了胃口。
阿城也许并不知道，也许那个朴素的饭盒正是他整个青葱岁月里最珍贵友情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