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小说第一章

2012年翻译的了，后面的部分一直懒得翻译，台版没看过。轻拍 原日记地址：http://www.douban.com/note/240974946/ 爷爷在集中营的经历之一：http://www.douban.com/note/373339779/ 爷爷在集中营的经历之二：http://www.douban.com/note/374098565/ 日记内已补充相应原文链接。 【禁止转载】 【好看就是因为作者写得好，不好看是因为我翻得差。】 　尤瑟夫·萨尔杜（1）的传说　　　 “从前，有一个巨人，”外婆给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2）讲起了故事。 小亚伯拉罕瞪大眼睛，觉得眼前木碗里的罗宋汤一下子变得美味起来，起码里面的蒜味闻起来已经没那么大了。瘦骨嶙峋的亚伯拉罕，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所以外婆很希望可以把他喂胖。外婆坐在对面，一边给他讲故事，一边哄他喝汤。 一个姥姥的故事（3）——“外婆的故事”。一个童话故事，一个传说。 “这个巨人，名叫尤瑟夫·萨尔杜，他父亲是一个波兰贵族。萨尔杜少爷长得比任何一个男人都高，比村子里任何一个屋顶都高。他进屋子的时候都不得不把腰弯下来。他的身高那么高，以至于成了他身体上的负担。这样的身高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病，而不是上天的恩赐。这位年轻的少爷可真被这病折磨得痛苦不堪。他的骨头太大，肌肉根本抗不住，所以他走到哪里都拄着拐杖，不然可真走不动。他的那根拐杖比你还高！拐杖的银把手，按照家族纹章的样式，被雕刻成了狼头的形状。” “后来呢？”亚伯拉罕边吃边问。 “这是他的命，也教会他去谦虚，这对贵族来说可难得。他对穷人、苦人、病人，都满是同情，对村里的小孩儿尤其好，总是把他又大又深的口袋——说起他的口袋来，足有萝卜兜子那么大——他把那些口袋装满了小玩意儿和糖果。他八岁的时候，就长到他父亲那样高了，九岁的时候已经超过他父亲一头。他父亲看他身材这样大，身体却虚弱得很，不由觉得无比丢脸，所以萨尔杜少爷自己也没个快乐的童年。但他虽然外表高大，内里却真是个绅士哩，所以村民们也真心喜欢他。大家都说，萨尔杜虽然低头看人，但是从不看低谁。” 外婆点点头，提醒他别忘了喝汤。他嚼了几口红甜菜，这种红甜菜因为颜色和形状，也叫“婴儿的心脏”，甜菜上的纹理看起来像血管一样。他边嚼边问道：“后来呢？” “这个萨尔杜少爷很热爱大自然，所以对打猎也没什么兴趣，因为他觉得打猎太过野蛮。可是作为一个贵族、一个有身份的人——更别提他都已经十五岁了，在他的父亲和叔叔们的劝说下，他还是同意陪着他们一起来罗马尼亚，打上六个礼拜的猎了。” “姥姥，他们来这儿了吗？”亚伯拉罕问道，“巨人到这儿来啦？” “去北边的乡下了，好孩子（4），他们去了北边黑暗的森林。这些萨尔杜家的男人可不是来打野猪、熊或者麋鹿什么的，他们是来打狼的。狼是他们家的象征，是萨尔杜家族的纹章。他们猎的是动物中的猎手。在萨尔杜家族的传说中，吃狼会让萨尔杜家的人变得勇敢强壮，萨尔杜老爷希望，他的儿子在吃了狼肉之后，肌肉会强壮起来。” “后来呢？” “他们一路长途跋涉，天气也不好，尤瑟夫苦不堪言。他以前从来没有出过村子，而且一路上他因为身材，遭到了许多人的白眼。等他们到了森林的时候，尤瑟夫觉得他周围的林地充满了生命。夜里，有很多动物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这些动物仿佛无处可去、回家可归，好像在躲着什么。夜里的动物太多，吵得猎人们在帐篷里都睡不着觉。有些人呆不住想要离开，但是老萨尔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能听到狼的声音，听到狼在夜里嚎叫，老萨尔杜迫不及待地想抓到一匹狼，好让他的巨人儿子不再是族谱上的烂疮。他想祛除家族里的诅咒，看着儿子娶个儿媳回来，给家族传宗接代。 “于是老萨尔杜成了第一个失踪的人。他在到达森林的第二天的日落之前赶去追一匹狼，大家等了他一宿他都没有回来；第三天天一亮，人们就出发分头去找他，可是也没有找到。第三天的晚上，尤瑟夫的一个堂兄也没有回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姥姥后来呢？” “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大男孩儿——尤瑟夫一个人，在他动身寻找家人的第二天，他在之前搜寻过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他父亲的尸体，以及，他的其他亲人们的尸体。这些尸体就在一个地下山洞的洞口，他们的头骨都被击碎了，但是身体却完好无损——他们是被力大无穷的猛兽打死的，而它的攻击既不是出于饥饿，也不是出于恐惧。这到底是为什么，尤瑟夫实在想不明白。不过，他觉得自己正被洞里的什么东西观察着，或者说——忖度着。 “萨尔杜少爷把每一具尸体都抬离了洞口，深深地埋了起来。当然了，这些动作把他累得已经不剩什么力气了。他的体力已经被耗尽了，或者说，他已经疲惫不堪（5）。但是，尽管他孤单一人、又怕又累，他还是在晚上回到了洞口。他要见识见识，晚上山洞里究竟会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他要拼死为家人报仇——这些都被他写进了日记，那本日记在树林里，过了好几年才被人发现。日记里最后的内容就是这些了。” 亚伯拉罕张着嘴忘记吃东西：“但是姥姥，到底发生什么了？” “真相么，谁也不知道。他们离家六周的期限已经过了，到了第八周——没有人回家；第十周，依旧连个音讯都没有。家里怕他们失踪，纠集了一队人马去找他们，可是一无所获。在第十一周的一个晚上，一辆马车停到萨尔杜府的大门前，马车的窗户全都挡着窗帘——萨尔杜少爷回来了。他把自己关在城堡的一间空房里、与世隔绝，从此就几乎很少有人见到他了。至于说罗马尼亚的森林里发生了什么？当时就只有些流言而已。有些人说他们见到了萨尔杜——如果他们不是在吹牛皮的话——他们说萨尔杜确实被治好了虚弱的毛病。还有一些人说，他现在已经非常强壮了，他的力气已经算是衬得上他的身材。但是，因为萨尔杜对他父亲和亲戚们的哀思是那样深，人们在工作时已经看不到他了，而他家中大部分的仆人也被他遣散了。晚上的时候，城堡里会有一些动静——从窗外能看到屋里的炉火闪烁——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萨尔杜府终究是落败了。 “但是晚上……有些人说他们听到了巨人在村里走动的声音。尤其孩子们都说，他们听到了‘啪、啪、啪’的声音，他们说萨尔杜现在已经不需要依靠拐杖走路了，他只是敲敲拐杖好把孩子们叫出来，给他们发小玩意和糖果。若是有谁不相信，孩子们就带他去看地上的小坑，有的卧室窗外还有萨尔杜的狼头拐杖戳出来的点点印记。” 姥姥的眼神变得幽暗，她扫一眼他的木碗，看到汤已经不见了大半。 “之后啊，亚伯拉罕，一些农民的孩子开始失踪了。还有传言说，周围村子的孩子也接二连三地不见了——连外婆小时候住的村子都不例外。对，亚伯拉罕，从姥姥小时候的家走到萨尔杜家的城堡也就需要半天的时间。我还记得小时候同村有一对姐妹——她们的尸体，是在树林的一块空地上被发现的，白得几乎和地上的雪融到了一起。她们的双眼就那么睁着，雾蒙蒙的。我自己呢，一天晚上听到也听到了，‘啪、啪、啪’——就离我不远，声音真有力，又那么有节奏。我赶紧把被子拉到头上，希望能把声音挡在被子外面。那之后的好几晚我都吓得睡不着。” 亚伯拉罕就着最后这点故事，把剩下的汤一口喝光。 “最后，萨尔杜村子里的大部分都被废弃了，那里成了被诅咒之地。乘火车经过的吉普赛人给我们讲了很多怪事，他们讲城堡周围的幽灵鬼魅，讲在月光下觅食的巨人就像个夜间出没的神。这些吉普赛人警告我们：‘多多吃饭，好变强壮，不然……他会来找你。’”她从黑暗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眼中复又闪起生机的光。“萨尔杜会来找你。啪、啪、啪。” 他把甜菜吃得一点不剩，听过故事、碗已空空，但他的肚子和思绪都装得满满的。看着他吃了这么些，姥姥很高兴，脸上清晰地写满了对外孙的爱。在家中这个摇摇晃晃的小桌边，他们亲密无间地交流分享着内心与灵魂的食粮。 十年后，赛特拉基安一家不得不扔下他们的木制品店离开村庄，虽然这次并不是为了躲避萨尔杜。一名德国军官被派去与他们同住，这人在那张摇晃的小桌前与他们分过面包，最终被赛特拉基安一家的善良所触动，于是一天晚上，这个德国人便警告他们次日早晨不要遵从命令去火车站集合，而是当晚连夜离开，离开他们的家和他们的村庄。 他们走了，全家上下八口一起走，大包小裹奔往乡下。姥姥拖了他们的后腿，更糟的是——她知道自己拖了大家后腿，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置家人于险境，她诅咒自己、诅咒自己的年迈和劳累的双腿。家人们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除了亚伯拉罕——如今的他已经长成了前途无量的壮小伙，年纪轻轻已练就了雕刻的好手艺，作为犹太神秘主义的虔信者他熟读《塔木德经》（6），尤其热爱《光明篇》（7）。亚伯拉罕留了下来，陪伴他的姥姥。他们的亲人在途经下一个城镇时遭到逮捕，并将被运往波兰，姥姥听说这个消息后满心愧疚，坚持认为她应该为了亚伯拉罕去自首。 “快跑，亚伯拉罕，离纳粹远远的，就像躲着萨尔杜那样躲着纳粹，快逃命。” 可他不依，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 早晨他发现她倒在他们房间的地上——这间房是一个充满善心的农场主借给他们的——姥姥在晚上就倒下了——嘴唇脱了皮、与她的喉咙一样乌黑——死于她所吞食的动物毒药。仁慈的农场主准许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将她埋在一片开满花的白桦树下。他耐心为她雕了一座精美的木牌，上面全是她最喜欢的东西——鲜花、小鸟以及所有让她快乐的东西。他为她哭了又哭——然后踏上了逃亡之旅。 他拼尽所能躲避纳粹，无时无刻不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啪、啪、啪”…… 恶魔紧随其后。 ———————————————————————————— （1） Jusef Sardu （2） Abraham Setrakian （3） bubbe meise，意第绪语。 （4） kaddishel，意为幸运的，犹太家长常用这个词来称呼孩子。 （5） farmutshet，原文为意第绪语。 （6） Talmud，犹太法典 （7） Zoh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