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华：好男人都死到哪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旁女性朋友最常问我的问题是：「好男人都死到哪去了？」 做为她们心中的爱情专家，我会扶扶眼镜、故做智者地说：「唉呀，别气馁嘛，好男人很多啊！你看街上那么多甜蜜的情侣，难道那些女生都将就了坏男人吗？」 她们说：「所以好男人都被抢光了嘛！」 我辩白：「谁说的，我就认识很多个！」 她们要求：「那你替我介绍！」 我看看手机，却不知道可以介绍谁。嗯……这样说吧，这些女性朋友都是我的好妹妹，而我不会把好妹妹介绍给王八乌龟。 我放下手机，自然要问她：「那你心目中的好男人是什么样子？」 「外表不重要……」她说。我松了一口气，我认识的都是好学生，而会念书的通常不会是性感男人，「但要1米75以上，有正当工作，不能太土，最好要有海外经验。成熟，所以要三十二、三岁左右。自己住，不能到现在还是让妈妈帮他洗衣服。喜欢旅行，不能每次约会都看电影。钱赚得比我多，这是为他着想，免得他跟我在一起时有自卑感。当然，忠诚是最基本的，我最讨厌花心的男人……」 我的心往下沉，边听边想：我帮不了你，你需要猎人头公司。 因为根据她的第一个条件，我就不是好男人。这也就罢了，如果要1米75，连汤姆克鲁斯都不是好男人！我问：「为什么要1米75？有多少东方男人有1米75？」 「总要比我高一个头，我们照相才会好看啊！」 「你找男朋友是要谈恋爱，还是开照相馆！」 我的手机中的确有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朋友，可惜他们都已经结婚。但就算是这些优良品种，也是在婚后好几年，在老婆慢慢调教之下，才慢慢进入上述登峰造极的境界。比如说旅行，大部分的男人都讨厌旅行。追对方时，当然可以陪她爬长城，一旦追到手，我们只想在家看ESPN。再说花心，哈啰，你住在地球吗？男人当然都是花心的！只是敢不敢表现出来而已。就像癌细胞，每个人都有，只是有些人不会发病。 我心里虽这么想，嘴巴上却说：「嗯……有趣的条件，我帮你注意一下。」 通常我会在这里挂电话，骗她说我要去开会。以后她打电话来故意不接，免得再听一次同样的怨言。我躲她，并不是因为她是坏人。这些朋友都是好女人，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一定立刻跟她们结婚。但她们有某种个性、某种标准，让爱情很难发生。 你身旁一定也有这样的「好女人」：25到35不等，保养做得满分。文笔比得上伊能静，身材不输给林志玲。她们有不错的学历，伊拉克局势讲得出一番道理。在有头有脸的公司上班，上班时间虽然用MSN但还是有责任感。过去爱过几个男孩子，不过讲起前男友都只有「幼稚」。现在在学佛朗明哥舞，幻想有一天碰到像李察吉尔那样的舞伴。她们有一群同病相怜的同性朋友，喜欢凑在一起看「Sex and the City」。交换新认识的男人的信息，最后才发现讲的是同一个花花公子。她们都算过命、伤过心、相过亲，被老妈逼得很紧。她们都喜欢唱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但现实中就是没有人能让她们满意！ 「谁叫你这么挑！」我斥责她。 「哪有？我只是宁缺勿滥而已！」 我摇摇头，「就说『不能太土』好了。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男的是留美的硕士，怎么会太土呢？」 「可是他讲英文有一个怪怪的口音。」 「我们是中国人，讲英文当然有怪怪的口音！」 「可是……他太local了！」 「怎么说？」 「我听过他和他妈妈讲话，他妈妈叫他『阿明』！」 「那又怎样？」 「他至少要叫Benjamin！」 「万一他就是叫『阿明』，但符合你所有其它的条件呢？」 我那好妹妹知道这样很傻，但仍然坚定地摇头。 感谢上帝，这就是男人比女人幸福的原因。对男人来说，只要女生外型不差，我们都愿意跟她出去。她可以叫阿珠，可以把「kiss」念成「key su」，我们完全不介意。Yeah，我们也许不会跟她结婚生子，但只要灯光对了，还是可以喝酒吟诗。女人不一样，她们绝对要对这男生有某种程度的好感，才愿意考虑共进晚餐。女人要有「化学作用」，男人只要丰胸。所以女人会有美丽与哀愁，男人只忙着上下其手 不过好女人单身，男人的确要反省。我们看到好女人，顶多赞叹一番，嫉妒一下将来娶到她的那个幸运的混蛋。很少人有下场追的勇气，因为追好女人真的很麻烦。我不管你在电影中看过多少厚脸皮的男人，但实情是：男人和女人一样害怕被拒绝！或是，让我修正一下，符合上述条件、有自尊心和有余地去选择其它女人的好男人，也害怕「喂……请问有什么事……对不起这礼拜六晚上我不行」这种回答。很多男人认识了这些好女人，魂莹梦牵了几天，礼拜四晚上准备打电话约她时，心里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旁白：她漂亮、学历高、工作好，一定有男朋友。好，就算没有，也有一大堆人追。追他的人之中，有人脸皮厚，有人开BMW，有人长得像张学友，有人的爸爸跟我们老总打高尔夫球。我真得要加入这场混战吗？这么多竞争者，我再好有什么用？ 追他的人之中，有人脸皮厚，有人开BMW，有人长得像张学友，有人的爸爸跟我们老总打高尔夫球。我真得要加入这场混战吗？这么多竞争者，我再好有什么用？ 这就是很多男人要了女生的电话却从来没打的原因，不因为他们都是混蛋，只是因为自卑感。我问：「你会主动打电话给男生吗？」「No way！」好女人露出嫌恶的表情。我追问：「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呢？」她们略为思考，还是摇头，「女生就是要被追的，女生主动，男生就不会珍惜！」 喔……所以好女人虽然看「Sex and the City」，对爱情的观念还停留在19世纪。她们虽然都想当Carrie，但枕头旁放的还是珍'奥斯汀。身为男人的我扪心自问：如果今天有一个好女人主动打电话给我，我会觉得缺乏挑战而不加以珍惜吗？嘿，你都已经看到这里了，我就不跟你胡扯了。答案是：「如果她在外表上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我绝不会只因为是她打给我的就对她失去敬意。反而会因为这一点小小鼓励而奋勇杀敌。不过如果她在外表上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那么不管她打不打电话我都不会约她，所以她打来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损害。」 好，我把很多男人的心意告诉你了。你可以骂我们是猪，只看外型。但你不能说我们贱，只喜欢欲迎还拒。有些男人可能是那样，不过符合好男人条件的多半不是如此。好男人没有死，但他们有时候的确看起来像尸体，需要你给他一点人工呼吸。 「女人不能主动」是一个迷思，好女人对男人的另一个迷思是：他们都喜欢年轻美眉！我的女性朋友才26岁，已经觉得他从人肉市场的生鲜区掉到冷冻区。嘿，我第一个承认，在街上看到辣妹，我会多看一眼。有机会跟辣妹去看电影，我不会犹豫。但看完电影后呢？嗯……也许可以再看一次。但看完两次之后呢，大概就没话题了。我问：「你大学毕业后想做什么？」她说：「我想去纽约留学！」我心想：「God，纽约，我才刚从那边回来！」嘿，男人也许肤浅，但也有大脑。两个人处于如此不同的人生阶段，纵使用下半身思考也知道不可能。 如果有合适的对象，我们当然更喜欢三十岁以上的女人。她们不会嫌我们的身子虚，我们不用费心解释小时候听过的流行歌曲。只不过三十岁以上的单身女性在外面混的不多，我们自然就会跟年纪比我们小很多的女生出去。我们会不会羞耻？当然会！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狗？在餐厅我们甚至想点狗食！但当同龄的单身女子很少，而小女生又对你有某种「成熟男人」的错误幻想时，我们是要顾及廉耻，还是将计就计？嗯……你说呢？但相信我：好男人很少把年龄摆第一。林青霞几岁了？张曼玉几岁了？今天让任何男人选，她们仍是第一号梦中情人。 不过很多好男人，却把工作摆第一。男人不像女人，感情不顺的时候会迷惑、矛盾、写日记、练瑜珈，去尼泊尔旅行、找朋友谈心、参加心灵成长营。男人不迷惑，男人一生中唯一迷惑的两件事是：为什么女人永远要问这么多问题？为什么女人要买那么多鞋子？男人失恋了不会去海边坐一天，他们找出公司的磁卡，礼拜六在办公室过夜。他们没有兴趣或能力对感情做形而上的分析，感情真空时，他们就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至少我可以百分之百控制我的工作！」男人说。此时一名有灵性的好女人会反驳：「但有时候活着，就是要尝试一下失控的滋味──」话没说完，男人已经呼呼大睡。 好女人品味高，好男人喜欢逃，于是这个时代充满了单身男女。「我已经放弃了爱！」一名好女人告诉我。她沧桑的口气好像蝴蝶夫人，原来前任男友娶了一个大学女生。绝望夸大了，志向就清楚了。「我很享受单身的生活，」她说，「我上班、健身、吃素、学法文、做SPA、修指甲。我有两只猫和一栋70平方米的公寓。我是外商银行的VP，每年有一个月的假。」她的表情安详地像观世音，但我其实蛮担心有一天她会悬梁自尽。「那性呢？」「女性是情欲自主的，不需要男人来定义。」当「情欲自主」出现在一段对话中时，通常都有悲剧。 这些好女人就这样活着，偶尔碰到顺眼的男人，只要他主动来约而她又不忙，她也愿意跟他们去看电影。不过看完后就各自回家，平安到家后甚至不给对方一个电话。她们似乎再也遇不到一个人，会令她们在会议中频频检查手机，忘掉「女人不能主动」的逻辑。是好男人都死了？还是她们已经失去了为爱疯狂的心境？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会不会到了一个年纪，或经历过某些挫败后，就再也不能兴高采烈地去爱？冲动没有了，只剩下揣测、计算、评估、旁敲侧击。爱情本来是烹饪课，现在变成数学题。好女人像是怕数学的文科学生，打开考卷，要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完全放弃。时钟滴答滴，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注意：考卷中她跳过的那最难的一题，搞不好问的只是一加一等于几。 还是说她们连一加一都不再相信？ 唉，好男人啊，你们究竟都死到哪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