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长月烬明》中的负面角色
来自: 不须归106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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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定义“负面角色”这一词，是与“boss”“反派”有所区别的。“boss”指主线中给主角或主角团达成目标造成阻挠的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体、自然灾害或者抽象的规则，可以不是好人也可以是好人。举例来说，《星际穿越》的boss是浩瀚残酷的宇宙法则，《大白鲨》的boss是凶猛的自然生物，《甄嬛传》的boss是腐朽的封建制度对女性的束缚压迫，而《花千骨》的boss是男女主角对彼此。Boss也分阶段boss和最终boss，很多打怪升级故事都会把阶段boss收为主角团再一起打最终boss，所以阶段boss并不是反派。“反派”指具体角色，可以是重要反派也可以是小喽啰，绝大多数反派都是作者在故事进程中，对其进行否定和批判的类型（特别说明，是作者角度，也就是作者会先定一套故事基调，再从这个基调出发，对违背该基调的角色进行负面刻画。比如最近热议的某清宫剧，作者的基调是赞扬无功利心、情感忠诚并要求身边人保持自己一样品质的角色，那么与这种基调相反的角色则毫无疑问是反派。介于作者这个基调与真实历史和当代价值观产生了偏离，进而才引发热议）。
为什么《长月烬明》不适合用传统的“boss”和“反派”的传统观念去讨论某些争议角色呢？我们先来看，创作者给这部剧定的基调和价值输出是什么：
首先，boss这个定义是存在的，也就是魔神所代表的毁灭态度。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魔神是一个要批判的角色。在宏大叙事背景下，《长月烬明》要讨论的不是某一个角色、某一个国家、某一个族群应该胜或败，魔神与十二神之间的矛盾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魔神认为人间悲苦不绝，为了解决悲苦归于平静，主张世界应该毁灭；十二神方则认为个体的命运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永远会有人在关键之时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们主张的是引导和教化。类比《X战记》里天龙方和地龙方对待世界末日的态度，一方觉得地球没救了所以加速毁灭，一方觉得地球还有救所以尽力修补。冲突因此展开。所以《长月烬明》的主基调是无论宏观组织还是单一个体，都要实现善恶、生死、悲欢的和解。它承认任何个体的瑕疵点，承认善恶的两面性，既承认力争上游也承认随波逐流，也就是宏观层面所有的主观都成为客观。因此，它在基调上并不批判任何一个角色，也就无所谓谁是“正派”谁是“反派”。
其次，《长月烬明》的主要价值观是“正邪是非，我可以自己选择”，也就是充分强调主动性，人的命运在自己手里，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每个人也都会为选择付出代价。作品并没有否认选择本身，所以不管是叶冰裳选择为自己而活，叶清宇选择背弃自己的君主，萧凛选择守节，翩然选择为情而死，他们都在冲突发生的时机，做出了自己当下最倾向的抉择，也都不约而同地在当下或者漫长的时光中，为这份选择付出了代价。所以我们不能说，因为叶冰裳选择了自己，所以她自私自利是错的，因为叶清宇选择了理想，所以违背儒家文化是错的，因为萧凛选择名节，所以愚忠愚孝是错的，因为翩然不顾自己的性命所以恋爱脑是错的。他们包括其他所有角色都没有违背这部作品的核心立意，因为选择这件事在任何情况下都客观存在，所以无法以此来判别谁是正派谁是反派。对他们的评价，并不在于他们做出选择这件事情上，而是他们基于怎样的逻辑和怎样的预期做出了这种选择，又为这样的选择付出了怎样的行动。这也是为什么在宏观环境下仍然有“正邪是非”的不同。
第三，为了评判选择的原生逻辑和后续行动，创作者在前几集用道家思想给出了一套原则，也就是黎苏苏教澹台烬画符时，解释了其修炼的无情道：“身、心、意谓之三家，三家相见者，丹成也。虚其心则神与性合，静其身则精与情寂，意大定则三元混一。精化为炁者，由身之不动也；炁化为神者，由心之不动也；神化为虚者，由意之不动也。灭情思，绝爱恨，方能见宇宙，见众生。”身、心、意，也就是自我与自我，自我与外在，自我与宏观，三者达成统一，便能化天地、见众生。黎苏苏在最后一集，在澹台烬促使下终于修成无情道，先身、后心、再意达到了三家合一的境界；澹台烬则早于黎苏苏，只是他的顺序恰恰相反，在净化护心麟后，他实现了自我与宏观的调和，在被冥夜点化后，他实现了自我与外在的调和，最后痛杀恩师后，他完成了自我与自我的调和，达成三家相见，升入高维。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大致得出本篇中“负面角色”的定义和范围。负面角色并不是单纯的道德有瑕疵的角色，也不是对主角造成阻碍的角色，不需要用批判和仇视的视角去对待这些角色；他们之所以会被列入负面角色，是因为在“身心意”这一基础修炼中没有实现归一，简单说要么自我认知偏差、要么预期与能力不符、要么违背宏观和外界环境。我们应该用理性的视角去分析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会失败，这样角色的存在对作品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而不是简单地扣一个“杀人所以不对”“叛国所以不对”“恋爱脑所以不对”之类的道德大帽子。同样在生活中，比起得出结论，统一立场，我们也更应该重视个体，尊重自我，从根源分析分歧，根据个体特性和时代发展制定解决办法。生活提升的本质不是发泄也不是服从，而是思考和进化。
接下来逐一分析这三种类型的角色。
第一种，自我与宏观失调。典型代表就是上古魔神。《长月烬明》的基调是善恶和解，但究其内质，是以善来包容恶，以文明包容野蛮，以先进包容腐朽，所以在人间，景盛之争最终以景国一统天下而告终，这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在高维层面，神魔之争也只能以神方的胜利宣告结束。魔神的负面来自于他无法调和自我与宏观规律的矛盾，所以无论他如何殚精竭虑，最终只能失败，但可喜可贺的是在澹台烬将其吞噬后他反而实现了自己的下班愿望，因为此时“自我”消失，反而达成了身心意的合一，所以让我们说声恭喜魔神，明天不上班，爽翻。
这一种类型存在的还有萧凛，其实萧凛并不是反派，称其为负面角色多少也不妥当，但他是的的确确无法实现自我与宏观统一的，无论他的内在修炼多完美，他永远给自己上了一道不肯打破的枷锁，最终护不了妻子，保不住国家，身死污泥中。他的自我和外在都足够强大，但在宏观冲击下过于脆弱，徒留无限遗憾。除此外还有魔神一方的属下，如惊灭姒婴，他们的目的基本与魔神相同，但在“秩序”观上存在局限，同样无法实现身心意的统一。
这一类角色往往生活在清醒的痛苦里，他们了解事物的发展规律，也有强大的人格内核，却无论如何跨不过基因里固有的那道障碍。即使有外力协助，也很难听从别人的帮助实现思维跃迁。唯一的出路只有放过自己，获得一个重生的机会，或许能找到不同的人生。
第二种，就是自我与外在关系无法统一，通常表现为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但却没有能力调动所需要的资源。比较明显的例子是天欢、谛冕、盛王、澹台明朗夫妇、赤霄宗掌门父子等。他们对权力有着明确的渴望，然而缺乏强有力的关系网，往往力不从心。其他古装作品包括仙侠，往往会将很重要的角色设置成这个类型，而且很多是承担阶段boss的功能；但《长月烬明》里对这类角色刻画反而笔墨是最少的，多数时候是工具人走过场，起到补充世界观的作用。
第三种则是无法实现自我的统一，说白了就是没搞清楚自己是谁，迷失了自己的身份，目的性摇摆、没有承担后果的预期。比较典型的例子有叶冰裳、公冶寂无、堕魔桑酒。之前分析叶冰裳那一期时有评论说不认可妺女和叶冰裳一人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这个是观众自由。也许从人设角度，他们俩确实相去甚远；但从因果、前后对比和角色升华角度，我个人认为妺女叶冰裳一人论会使这个角色更加出彩，能够提升我个人感受，仅此而已。叶冰裳的问题在于，她错误地将自我和外在的矛盾，与自我和自我的矛盾混淆在了一起，她觉得天欢为了男人满手血腥对不起高贵的血脉，但天欢的悲剧实质不在于她是不是为了男人，而是她所处的位置和自己的水平无法支撑她达到自己的目的，跟她爱不爱男人无关；但叶冰裳钻了牛角尖认为不能为了男人孤注一掷，结论本身其实没错，但逻辑基点错了。因此后面她错误地把“为了自己”这件事从目的改为方法，表面上看是为了自己，结果做的事都是让自己变得更糟糕。这种悲剧的本质是她没有看清自己，她以为自己的悲剧是原生家庭的偏心孤立，是丈夫被两条情丝影响下的虚假爱恋，却既没有认真和她以为的这些悲剧的造成者沟通过，也没有认真地分析自己，所以每次事情发生，不管是祖母进宫还是萧凛与叶夕雾关系改善，她都无法抑制地往坏处想，周而复始，再加上魔神添油加醋故意诱导，故而她的目的、预期和行动往往难以统一。而回归本源的妺女没有这方面困扰，心安理得地真正意义上的为自己而活，从她的视角看公冶寂无，自然是陷入了自己曾经的怪圈。
公冶寂无在得知萧凛的存在后，对黎苏苏、沧九旻、不虚真人的心态发生变化，同样是没有和这些人勇敢敞亮地沟通，同样是为了“做自己”而做自己，目的性混乱，最终自甘堕魔。桑酒同理，堕魔后的桑酒无法与冥夜共情，错误地排列了复仇和复活族人的紧迫性，最终因自己的差池失去了最后复活族人的希望。目的与行动的货不对版是这一类角色外观上的共性，其内在原因则是他们对自我定位的混淆，对自己能干什么、想干什么、该干什么的错误理解。
相比之下，叶清宇、翩然这一对，虽然出场作用以发糖为主，但在身心意归一这一点上，却是整部剧里第一对实现的，只是他们本身没有处在澹台烬和黎苏苏、十二神的宿命格局里，所以行为表现未必像后者达到拯救苍生庇护天地的高度。这两个角色逻辑自洽，行为和目的相吻合，所以即便面对代价也能坦然接受不至于疯魔崩溃。翩然将爱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愿意抛下自己对尘世的眷恋去死；叶清宇以苍生为己任，背弃君主和故国，甘愿遭万人唾骂，在失去爱人和所有家人后也没有像澹台烬一样失去理智，而是独立承担起他选择的天下。从礼教的角度当然可以说他的背叛是人物瑕疵，但还是那句，对作品的分析首先要通过完整的原片找到作者的基调，片段式的理解审判无异于盲人摸象。一旦分析基点是错误的，那么得出怎样的结论都没有参考的价值。
澹台烬和黎苏苏则是两个贯穿全剧的成长型人物，他们的某一个阶段也存在着负面人物的特点，而在终章终于完成所有的进化。之前两篇已经讲的比较详细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长月烬明》人物的争议自开播以来便争论不休，个人认为除开部分观众没认真看没动脑分析、好听热闹的原因外，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它对反派人物的设置有别于传统观念，脱离立意去谈人物做的“好事”还是“坏事”，做“坏事”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这是没什么意义的。善恶界限模糊，爱恨都能和解，这是长月烬明最终想要教给观众的，在小小的互联网上发泄戾气，并不会真的说服与你观点不同的人。和平与统一，靠的是求同存异，不是相互攻讦和暴力压制。说这些其实并不是想要反驳观点不同的人，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认清自己的行为，摸清自己的实力，弄清自己的动机，进而做出清楚的规划，实现自我与自我的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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