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肚饿
来自: 不似覆水
1.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个什么光景?
周诣涛不记得那天的阳光,不记得空气湿度,不记得许鑫蓁穿了什么,只记得那张白糖糕一样的脸冲自己谄媚一笑,说你好呀我叫许鑫蓁。
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很饿,从五脏腑里窜上来的灼烧感,让他瞬间绷直了背。
仔细想想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才觉得饿。好像他和许鑫蓁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饿。
这种饿似乎很难被食物填补,他尝试疯狂干饭,食量大到一举夺得队内干饭王美誉。可饥饿感却总挥之不去。
许鑫蓁对此很是不服,在对面翻着白眼把新涮好的一兜子肉丢到他碗里,托着腮上下打量他,愤愤不平道,“靠,凭什么呀周诣涛,吃这么多都不pang,气死人了。”
周诣涛隔着朦胧锅气盯着许鑫蓁被辣到有些红肿的嘴唇一刻不停的叭叭,舔了舔后槽牙。
草,怎么越吃越饿啊。
2.
为了避免在一战成名之前先吃成一个pang子,十六岁的周诣涛决定和许鑫蓁保持距离。
可惜这事儿显然并不由他决定。
他尝试过训练赛一结束就丢开手机往外跑,但许鑫蓁就像在后脑勺装了雷达,他人没出门许鑫蓁就腿一蹬连人带椅滋溜转着滑到他身后,一把勾住他的腰,热乎乎的脸贴在他薄薄的背肌上,笑嘻嘻说,“不是吧周诣涛,输了还想跑?哥们儿这星期的冰美式你全包了知道吗。”
队友对着场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只有饥渴交加的他浑身一僵,抬手就去扒许鑫蓁嵌在他腰窝上的手指头,边扒边咬牙切齿道,“许鑫蓁,你给我放手,冰什么美式,直接把你榨汁得了。”
他也尝试过锁宿舍的门,但他忘了备用钥匙他早就放放在许鑫蓁那里了。小孩半夜打开门溜进来就往他被窝里蹦,嚷嚷着锁门干嘛呀,熟练地把那双冻得发僵的手往他温热肚皮上钻。他皱着眉把那颗乱拱的毛绒脑袋往胳肢窝下一夹,低声威胁道,“许鑫蓁,别乱动,再动把你宰了吃了。”
很快那颗毛绒脑袋钻出被窝,月光均匀地洒在他饱满的额头和脸颊,小雪媚娘精摇头晃脑着往他脸上凑,嘴里不知死活地挑衅,“来来来,你吃,打算从哪吃起?”
周诣涛吸着气往后躲,狠狠咽了口口水道,“许鑫蓁,你找死。”
3.
三不五时就要找死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好好的长大了,周诣涛也习惯了和饥饿感共存。
直到谈到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后,周诣涛才发现此事好像可解。
小女朋友很可爱,饱满的苹果肌,殷红的唇,笑起来弯弯又狡黠的眼,他很喜欢。性格也好,天马行空又妙语连珠的,经常把他逗得咯咯笑。再呆在许鑫蓁身边的时候,好像就没那么饿了。
从队友到教练到煮饭阿姨都起哄过一圈后,他谈恋爱的事儿在基地就不算秘密了。许鑫蓁对此接受良好,除了第一天在餐桌上听到消息时筷子啪嗒一下掉在盘子上,他瞪着那双葡萄粒一样的圆溜溜的眼睛迷茫地问,“谁?钎狗?他为什么要谈恋爱?”
主教练抬手就招呼他后脑门儿,嘴里笑骂,“什么为什么,人长大了就是会谈恋爱啊,有个体己的人互相照顾多好。”说着又转向周诣涛,叮嘱道,“小周,队内是不禁止恋爱,但先说好不能耽误训练啊。”
周诣涛猛呲溜一口面条,点点头表示明白。
许鑫蓁重新抓起筷子,戳了戳有点儿坨了的面,不太有胃口的样子,小声嘀咕道,“谁要什么体己的人呀,烦都烦死了。”
主教练刚要放下的手又在他脑袋上一通揉,教训他,“你是不需要,有个周诣涛跟当爹一样盯着你,谁插得进来。要我说小周,你以后别管他了,让他体会体会爹不疼娘不爱是什么感觉。”
周诣涛一抬眼皮,看着对面的人顶着蹂躏过后乱七八糟的鸡窝一样的头,喉结一滚,想,坨了的面真不好吃。
想吃小鸡炖蘑菇了。
4.
许鑫蓁调节能力很好,当天晚上就丝滑地接受了这个客观事实。
只是晚上还是赖在他宿舍里不肯走,头枕在他腿上扭来扭去的,望着天花板问他,“周诣涛,你为什么要谈恋爱啊。”
周诣涛刚进游戏,正操纵着方向键往线上赶,分了点神不着痕迹地把许鑫蓁的脑袋往外推了推,低声呵斥,别乱动,不然就去睡旁边的抱枕。
腿上的脑袋很快老实了,小孩乖乖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正襟危躺的。
周诣涛觉得好笑,垂下眼瞥他,正好撞上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眸冲他笑,“不动了不动了,你的腿舒服嘛,抱枕磨得我的脸好痛。”
周诣涛轻轻一愣,加错了技能。他看着自己一级加了二技能只在塔下罚站的虞姬,有点恼火。
许鑫蓁听着动静不对,嘴上问着,“咋啦,卡了吗?”就要起身凑上来看。
周诣涛把他脑袋往下一按,说,“躺你的。”
许鑫蓁就又躺下了,四肢摊得很平整,心平气和地换了个问法,“周诣涛,所以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周诣涛在技能空档期习惯性地垂下手挠了挠许鑫蓁的耳根,听到他舒服地哼了两下才思索着回答道,“感觉就是……不那么饿了吧。”
虽然现在又有点饿了。
腿上的脑袋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猛得一转,毛茸茸的发根隔着薄薄的布料扫过他大腿内侧,许鑫蓁自下而上盯着他,语气震惊地感叹道,“周诣涛,你猪精转世啊?怎么老是饿啊?”说话的热气全扑在他大腿根部。
周诣涛指尖一顿,没点过对面,黑了屏。他铁青着脸拎着许鑫蓁的后勃颈把他往旁边丢,边挠他痒痒穴,边恶声恶气地说,“对,一直饿,所以你再吵我就要吃小孩了。”
许鑫蓁被他挠得咯吱乱笑,抻着软绵绵的胳膊胡乱地挡,噙着泪花一边躲一边哥哥长哥哥短的求饶,倒是把想问的问题全忘光了。
5.
后来也没再跟他提起。
日子就这么平缓地过,周诣涛和小女朋友相处稳定,感情处得蜜里调油。
期间他们迎来了一些新队员,送走了一些老队友。许鑫蓁好像成熟了一点,没那么咋呼了,也不是很经常往他身上倒了。
后面这点周诣涛隔了好一阵才意识到。
那天许鑫蓁又赖在他屋里,不过倒是老老实实侧着脑袋趴在他腿边的抱枕上玩手机。周诣涛垂着眼看他被抱枕蹭红了一点的脸颊,有点走神。
也许是他落下的视线太久,许鑫蓁挑眉问他,干什么?
周诣涛眼神在抱枕粗布表面和自己洗过澡很清爽的两条腿上扫过一圈,沉默了几秒,没头没脑地问道,“脸不疼了?”
许鑫蓁顺着他的视线看,倒是很快领悟到了,很夸张地扯着抱枕往床沿处又挪了挪,大惊失色道,“都多久的事了哥,男男授受不亲好不好。你女朋友会生气的。”
很久没体会过的饥饿感又涌了上来,周诣涛舔了舔唇,干巴巴地回了句,噢。
他其实想说小女朋友脾气很好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什么时候你认识她就知道了。
6.
机会很快来了,但是好像不算太愉快。
他接到女朋友电话的时候许鑫蓁正拉开计程车的车门不那么耐烦地等他。
他快速说完两句就赶紧钻进车门,许鑫蓁没好气地问他,墨迹啥呢这么久。
周诣涛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她说要过来。”
许鑫蓁一愣,拧着眉头压着火说,“周诣涛,你知道这火锅店有多难定吗?”
周诣涛垂下眼,快速地说了声我知道。隔了几秒,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拨号,说,“我跟她说晚点再来吧,我们先去吃饭。”
许鑫蓁抬手按住了他,静了静,说,“你让她一起来吧,加个座的事儿。”
于是双人火锅变成了三人行。
女朋友因为家里老人生病的事情绪很低落。周诣涛一开始还能兼顾全场地涮碗筷夹菜,还费神查了遍食材,把许鑫蓁不能吃的菜都挑到一边。
后来就渐渐顾不上了,女朋友哭得力竭,他沉默着递纸送水,偶尔低声安慰两句,再一抬头时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等了很久也没回来,周诣涛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才发现原来许鑫蓁给他发过消息了,说他有事儿先走,账单已经结过了。
周诣涛放下手机,将视线投向对面干净得像没用过的餐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填不满的饥饿感好像不是食物可以解决的。
小女朋友也不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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