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来自: Yes
“无防备地触感到时间的过去。心灵重量往某一端急速倾斜,险险不可胜受。人生天真,而后坠落,然后失去了许多。”——赖香吟《其后》
这次纪录片的主题是“此去”,严浩翔被安排到与一位小学生对话,很巧,这个小学生也喜欢足球,在某种意义上,他和严浩翔有些像,又不太像。
他们谈话的地方是一个小型游乐场,严浩翔显得有点局促,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和小学生交流,他常常主动发问,但又常常陷入到一种尴尬的地步。
谈到足球,他们总算有些共同话题了,聊起最喜欢的球队,严浩翔小心地问起拜仁慕尼黑,“你,你会看嘛,他的比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小男孩似乎都没听说这个名字,一脸迷茫。于是他自问自答似地接上了话——“不看”,男孩也是同样的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身边并没有多少人喜欢拜仁这个球队。
待他们坐到长椅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采访。草丛旁总是有些许蚊子,严浩翔被咬得难受,但是又不敢说出口,怕耽误了采访进度。
恰巧这时,摄影大哥逮住了一只蚊子,小男孩看到后,便不顾前面问了什么问题,兴奋地跑了过去,抓起蚊子就要看,观望了一会又觉得无趣,随即把它踩死。
严浩翔苦笑。
想起前天和张哥去爬山,谈到从前,大概是因为当时年龄小,所以好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什么都可以做,不用去想镜头,也不用考虑任何人,真好。
到了放歌环节,严浩翔选择了6208这首歌,不是他的第一首歌,也不是最新的,就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小男孩,他就很想放这首歌。
随着前奏的响起,严浩翔突然觉得很困很困。他在想是不是因为昨天太晚睡了,还是周边太安静了,总之,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混沌起来,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待睁开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边的环境变了个样,摄影师也全不知道去哪里了,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吃惊。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小男孩眨了眨眼,骄傲地说:“我叫贺峻霖,别人都叫我小铃铛!”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想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哥哥,你的歌很好听。”
“什么歌?”
“就刚刚你放的那首啊!”
6208,被11岁的贺峻霖听到了。
“你,额,那个,你觉得怎么样?”严浩翔心里有些许忐忑。
“很好听啊!”11岁的贺峻霖眨着大大的眼睛诚恳地向严浩翔点头,并向他竖起大拇指。
他突然想起17岁的贺峻霖。
2021年的夏天,严浩翔接到一档关于说唱的综艺,为了证明自己,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好几天,反反复复地修改旋律和歌词,可总觉得还是不对,但是他找不到方向。
更不凑巧的是,那几天,他在和贺峻霖吵架,起因他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他们总是莫名其妙吵架,然后莫名其妙和好。他大概自己也习惯了,严浩翔觉得他和贺峻霖或许这辈子就会这样一直吵架然后和好。
写不出来词,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也不吃。
"严浩翔,吃饭了。"他听到门外贺峻霖软软的声音。
“你先下去吧。”他实在是不想吃饭。
过了一会,门外又响起了声音,贺峻霖叫他开门。严浩翔从这一句淡淡的话中隐隐约约感觉到贺峻霖好像有些生气,于是他马上弹下床开门。
打开门,看到贺峻霖拿着一碗饭站在门口,有些愤懑,严浩翔觉得有些尴尬。贺峻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看到严浩翔出来之后,立马把打好的饭塞到他手里,然后转身就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的空间,留严浩翔呆在原地。
后来,他记得那天,贺峻霖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好像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迅速转身朝他走来,双手轻轻拂上他的耳朵,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严浩翔,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心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前奏。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足球啊?”11岁的贺峻霖问严浩翔。
“嗯”
“好巧啊,我也喜欢踢足球!你喜欢哪个球队?!”
“拜仁慕尼黑,你看嘛?”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激动的表情,抛出了和刚才一样的问题。这一次,他心里没有任何忐忑和疑惑,因为他知道答案。
“拜仁!你也喜欢拜仁!我也喜欢!”贺峻霖激动得跳了起来,“我身边很少人喜欢这个!”严浩翔看着他激动地模样笑了起来,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答案。
“终于找到喜欢同一样东西的人”
严浩翔脑海里突然响起贺峻霖16岁生日那天说的话,原来是这种心情。
他突然发现,其实他所有的问题都好像有一个预设答案,但是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回答。
记忆拉回他们很小的时候。
“翔宝,我妈同意我明天晚上和你一起看球赛啦!”
“真的吗!太好啦!”
11岁的他们在不该熬夜的年纪约着一起看球赛,约着长大后要一起去慕尼黑看拜仁,重庆和成都的距离,不是他们交流的距离。
长大后离得很近,但交流却有了距离。
长大,他们还站在一起,拜仁也还在,但是这个愿望谁也不再提起,似乎已经预定了不可实现。
严浩翔又被蚊子咬了,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欸,别动,我带了这个!”只见11岁的贺峻霖从他的包里掏出一小瓶花露水,正准备朝严浩翔喷,"嘿嘿,还好我带了花露水。"严浩翔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那时候在拍喵星人,两人在草丛的长椅上有一场对手戏,蚊子多得严浩翔简直难受,几分钟下来,小腿被咬了一堆包,他也不在意,只是喜欢抓抓。
“欸,别动!”贺峻霖拿着一瓶花露水朝他走来。
“干什么啊?”
“都叫你别动了!”贺峻霖拿着花露水把他从上到下狠狠地喷了一遍,呛得他不行。
他咳嗽的时候,在水雾中对上贺峻霖笑吟吟的眼睛,“这样就不会被咬啦!”
他觉得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嘴里小声地喃喃着:
“什么啊。”
突然,有一只带着光晕的蝴蝶在他们面前煽动着翅膀。
"蝴蝶!"11岁的贺峻霖兴奋地叫喊着,牵起严浩翔的手。
严浩翔想起很多次,他也是这样牵起贺峻霖的手。贺峻霖总是跟着他,他好像没有问过贺峻霖愿不愿意,他主观意识中总觉得贺峻霖一定会在他身后。
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显得很木讷,于是贺峻霖挣开了他的手跑去。
他后知后觉,朝贺峻霖跑去的方向喊了一声“贺儿———”
尔后他发现贺峻霖奔跑的尽头逐渐缩小成一道光圈,他看着贺峻霖在光圈中一点点变高,变成他不熟悉的样子,又变成他熟悉的样子,快乐的、悲伤的、生气的、害羞的、到最后冷漠的表情,然后只剩模糊的背影。
他转过身去,愈跑愈快,快到严浩翔逐渐看不清,他呆在原地太久了,已经追不上了。
光圈一层一层将他吞没,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翔哥?翔哥?”
“翔哥?歌放完了。”工作人员看到严浩翔呆滞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他。
“哦,哦,好。”严浩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机械般地迅速投入到工作状态中。
“这首歌,额,是,额”他尽力快速组织好语言,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这首歌是我像你那么大的一些经历。”
”歌名是啥?“男孩问。
“嗯…给你看”严浩翔把手机递近。
“尾号10086?”
一瞬间,如梦初醒。
严浩翔自己笑了起来。
后续的聊天,他们谈起小时候的梦想,谈起成长,谈起从前,他觉得小孩真好啊,真单纯,什么都不用想,最大的烦恼估计就是上学了吧。
很多东西就在时间中不知不觉悄悄变化了。
面前的男孩或许是从前的他,可是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一瞬间,严浩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漫长的时间里丢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知道时光不可回溯,刚刚,只是他回忆堆积而成的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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