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大半年：一段功利的且有效的读史经历
来自: Sunyl(想有一个很大的书架。)
今天突然在Kensington&Chelsea小群里聊起读史的事情，一时兴起竟然打了一个小时的语音电话。趁着思路还没凉，简写一下这半年的读史历程。
我的读史历程，正如标题，功利、有效、不可避免地带有专业和工作中方法论的影子。如果有同学/同事/任何熟人认出了我，我们可以在私信相认，或者茶水间，总之不要在评论区相认。
先上目录：
1-1 读什么史：读史期间走过的弯路
首先是读史期间走过的弯路。
我这半年读史实在是走了不少弯路。作为一个干什么事情都很强调逻辑的人，读史更不能少了逻辑的考量。面临浩如烟海的世界历史，和同样浩如烟海的历史读物，实在难以下脚。
弯路0号可以追溯到多年前的读史经历。那时候自己想当然地从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出发，直接上手学科史/学科发展史，如艺术史、宗教史，等等。现在回想起来，艺术史与宗教史往往是历史进程的外化，历史进程即艺术史的内在发展逻辑，脱离历史进程的艺术史将更多依赖于记忆而非理解。
弯路1号是大部头世界史。很快我就发现这条路似乎也不太对。新航路开辟之前的世界史相对分散，只能横向比较，而难以连结成有机的整体；跟着作者东奔西跑，读起来相对吃力。
我很快就转向了国别史。既然是国别史，那么从哪个国家开始呢？弯路2号，我选择了丝绸之路作为线索，从中国出发，经过中亚，至伊朗，至中东，土耳其，巴尔干，一路走过去。读国别史就像拼图一样，借着地缘可以慢慢连起来，起初拼得慢，但是会越拼越快。比如，A国和B国之间发生的事情，在读A国的时候已经读过、查过资料、记过笔记，在读到B国的时候就能直接对应上，而不必重复造轮子。
弊端是始终觉得盲人摸象从局部看整体。比如，A国和B国之间发生的事情，可能是由于B国和C国之间发生的事情所导致的，如果只读A国的国别史可能会觉得非常费解，直到读了B国甚至C国的国别史，才恍然大悟A国的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1-2 读什么史：科学读史顺序
紧接着是弯路3号，这时候世界地图上的迷雾已经一块块地消散，我很快意识到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那么几个地方。新航路开辟之后，真正的世界史开始之时，每一个时期都有站在历史舞台中央的国家，和站在历史舞台角落的国家。漩涡中间的国家发生的事情，其影响可以蔓延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而找到这个国家、先看这个国家，就会对这段历史产生提纲挈领的理解。
新航路开辟到工业革命时期，漩涡的中央是欧洲，尤其是英国；美国独立、法国大革命到普法战争期间，漩涡的中央是美国和法国；1848革命之年到二战结束仍然是欧洲，主要是德国；一战结束到冷战结束是美俄。顺着这个思路，就应该先看英、法、德，再补充美、俄，正是五常和他们曾经的主要敌人。从历史的重要性来讲，无怪乎五常是现在这五常。
那么，经过总结，对我而言，科学读史顺序即为下图：
2-1 选什么书：选书逻辑
大的框架已经搭好，接下来就是如何选书。毕竟， 即使是同一个国家的国别史，也会有很多个作家的很多个版本。这时候我的参考则主要是年代、内容和作者三方面。
2-1-1 年代
可能的范围内，尽量读新书，最好至少是二战之后的书。经典如《史记》不可称不伟大，但写于历史学科成型之前的历史，对成年人业余读史人而言，并非最高效的选择。最多作为查询工具书即可，为追逐经典而硬啃、研究，则显得本末倒置。
2-1-2 内容
史学门类也非常广泛。记得和一位老师聊天，他已经博士毕业多年。他提起过，20年之前，国内学界研究比较多的是政治史和外交史，而现在社会史反而异军突起。其中固然有风气的变化，也有出于科研成果的考量。历史好比一座矿山，做研究好比去挖矿。政治史和外交史属于比较明显的矿脉，在一代代学术成果的累积下，还能做出创新性结果的方向已经不多了。而社会史因为史料芜杂分散，用心挖一挖总还能挖出点东西。
个人读史也可以借鉴学科发展规律。个人史观的搭建正如同史学史的进程，政治史和外交史逻辑性强、易理解，更适合做系统读史的入门。这一点可以成为选书的参考，比如粗翻目录/内容决定要不要读；或者也可以成为读书方法的一部分，优先抓大放小，细读政治和外交部分，略读军事、社会、思想史等部分。
2-1-3 作者
一般而言，读第三世界国家的国别史/事件史的时候，读的最舒服的是有该国背景但是接受的是英美教育的历史作者写的。
我在读伊朗史和埃及史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讲着某件事情，本国作者突然语焉不详，或者逻辑不对起来，我就知道这时候需要去找找美国作者都写了些什么。
2-2 选什么书：我的实操方法
结合上述要点，现在我的选书方法主要是去上图相应书架面前把相关国别通史挨个翻一遍、查查作者，基本也就知道自己先从哪本开始读了。
3-1 怎么读书：根据读书目的定详略
详略更多是根据个人目标调整。成年人业余读史，多少都带着一些功利性。要么是理解发展趋势、了解自己生活的世界；要么是个人求知欲使然。那么根据自己的需求就可以有所调整。
比如，我现在几乎不读史前史。远古人类、考古发现，这些对我不太“有用”，我对它也没有特别的兴趣，所以拿到一本通史之后我不会从头开始读，而是会跳过史前史再开始阅读；甚至有的国家的中世纪史我也会跳过。
3-2 怎么读书：有产出地读书
其次是让读史变得“有效”。一本通史几百页，出现的人名几百上千个，要全部迅速记忆属实不易。因此，这一步我搭建了自己的参照系统。参照系统分为三部分，时间轴、地图、笔记。
此外，书评/短评也是有效的产出，需要读者充分消化内容、动脑思考。
3-2-1 时间轴
时间轴就像一个二维的大事年表，既可以做纵向的国别史概览，也可以做同时间不同国别史的比较，也可以快速看到同一事件不同国家的参与情况。
我有两个时间轴，一个略版只有朝代信息，一个详版会加入重大事件。
3-2-2 地图
地图主要分为provincial map/territorial map，以及physical map两类。前者看地域历史演进、城市区位等；后者则主要是地理条件和地缘关系。有时也会根据情况增加历史地图、军事/战争地图等等。书桌后面有块毛毡板，看什么书就把相关地图打出来pin上去。站在地图墙前，时常感觉自己像个什么指点江山纵横捭阖的国民党高级将领。
3-2-3 笔记
主要是国别史按阅读重点缩写，加深记忆的同时，方便横向比较和参照。在试用了包括火很大的notion在内多个工具之后，还是飞书wiki最好用。但是笔记风格还在调整中。
3-2-4 书评
在阅读了十几本历史读物之后，我慢慢能够评判一本书写作的特点和优劣。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写（还很稚嫩的）书评和短评。书评基本不涉及具体内容（因笔记中已有总结），而主要是对结构和写法的认识和理解。
此外，ChatGPT是一个非常好的历史老师，无厘头的问题、有深度的问题、随手fact check的问题，都能严肃认真深入浅出地讲一讲。这位老师知识渊博，不端架子，最重要的是不会造成人情压力。比如，我问过ChatGPT这样一个问题：“马克思认为，工业化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前提条件而非它的结果，但实际上，社会主义革命往往发生在落后的农业国家，而非高度工业化的发达国家。请以历史学家的口味解答其中的原因”，我认为它的回答的确有可取之处。
总之，
成年人读史是一件非常功利的事情。读过历史就像迅速地经历了周期，看到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如何互相影响，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看到表象背后的逻辑，或许还能隐隐地看到一些可能的未来。尽管这种判断并不真实可靠，其逻辑链也无法证实或者证伪。
目前而言，我对自己的读史状态、进度、收益整体而言比较满意，在冲刺性框架搭建后，接下来应该会进入一个缓慢成熟期，可能不会像过去小半年那样多和快。
最后，非常感谢我的两位博士历史人朋友，每次和他们有针对性的聊天，都有很多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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