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喆，沦为酒吧歌手？

今年6月底的赛里木湖音乐节上，陶喆一曲《小镇姑娘》唱完，半是伤感半是调侃地问台下观众：

「你们确定你们知道陶喆是谁吗？其实你们应该都不知道我是谁吧？！」

半个月后的7月14日晚8点，陶喆的个人线上演唱会准时开场，3200多万人在线赴约，不少狂热歌迷的精神状态令人担忧：

如此战绩，怕是陶喆自己也没料到吧。

话说一个早已「凉了」的歌手，凭什么依旧能一呼百应？

原因无他，陶喆的演唱会太硬核了。

没有奢华炫目的舞台布置，没有花里胡哨的服装造型，纯靠音乐，他就能将演唱会做到顶级。

《小镇姑娘》、《爱，很简单》、《流沙》、《爱我还是他》、《就是爱你》......单看曲目，每首都是炸场的怀旧牌。

但仅靠吃老本，完全不是陶喆的风格，很多经典老歌他都做了全新的改编，《黑色柳丁》和《寂寞的季节》更是被歌迷评为今年的封神现场。

这已经不是陶喆第一次对自己的经典曲目下狠手了。

2003年的Soul Power演唱会上，陶喆将所有歌曲都重新编曲，整场听下来，律动炫到极致，在巅峰时期的嗓音和舞台表现力的加持下，这场演唱会足以载入华语乐坛史册。

直到今天，与此相关的视频都是B站上的圈粉神器，哪怕在凌晨三四点打开，都不乏一些「病友」同台嗨唱。

2003年，距今很久了。

彼时的他34岁，风华正茂；如今的他54岁，年过半百。

从时间的角度看这20年，谁都得深夜抹泪，但从音乐的角度，却是不同。

当如今的陶喆再次唱起熟悉的旋律，那悸动的感觉，似是在昨天而已。

01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陶喆对于音乐的态度，那就是：玩。

玩得认真，玩得纯粹。

早在出道之前，他就以「史蒂芬汪德、史努比」这些化名做了Hip-hop、New Jack Swing等正统黑人音乐。

玩音乐的同时，他在美国洛杉矶打着各种零工，还在警察局当了一年半的警察，体会过跟莽汉贴身肉搏的滋味。

陶喆打工，并非因为穷，纯属锻炼自个儿。

事实上，他的家境非常优渥，父亲陶大伟是台湾著名歌手，母亲王复蓉是京剧名伶，15岁那年，他就跟随着父母移民美国。

因为父亲是大明星，小时候哪怕跟父亲去游乐场，都会被各种粉丝包围，所以陶喆自小对成为明星这件事就犯怵。

在美国念大学时，他选择了主修心理学，辅修电影专业，跟音乐没多大关系。

但即便如此，他的音乐天分还是挡都挡不住，用他的话说，父母对他的熏陶，就跟熏鸡似的，早就熏透了。

上世纪90年代初，打口碟成为了先锋音乐迷们苦苦寻求的宝贝，而此时的陶喆，已经坐拥数千张正版CD，音乐品位绝非普通人能比。

1993年，陶喆在洛杉矶一家乐器行打工时，与前来买设备的王治平相遇，此人是台湾大佬级的音乐制作人，女儿王若琳光凭一首《I love you》就能在MP3时代大杀四方。

第一次听到陶喆做着玩玩的音乐，王治平就被击中了：「这小孩真的是个天才。」

在王治平的鼓励下，陶喆放弃了电影，加入了他的幕后团队，成为了一名音乐制作人。

刚出道的新人，合作对象便是杜德伟、郑中基等大牌歌手，而他的实力也的确不容小觑。

1995年，陶喆与王治平携手为陈淑桦打造了一张突破了她以往风格的专辑《淑桦盛开》，其中的主打歌《说你爱我》一股浓浓的陶喆味儿。

这张唱片大胆尝试了当时还并不流行的R&B，张信哲听完后喜欢得不行，当即飞去美国向陶喆邀歌。

陶喆不仅写歌厉害，唱歌也很牛，声线独特，真假音、转音和滑音更是无人能及。

在幕后摸爬滚打了几年后，陶喆想尝试从幕后走向舞台，彼时的台湾乐坛，主流的依旧是甜糯的芭乐歌，陶喆这样的尚无处安放，五大唱片公司挨个儿聊过，没有一家能接受他的音乐理念。

于是，他只能与刚成立不久的侠客唱片签约，侠客的老板许安进说「侠客」其实就是为了陶喆而成立的公司，而陶喆在签约时还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允许干预他的创作。

1997年，陶喆的首张个人专辑《David Tao》问世，整个台湾乐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连专辑封面都很洋气）

风格纯正又前卫的R&B，在一众老式曲调前，显得尤为炸耳。

从第一主打的《飞机场的 10 点半》到《流沙》再到《爱，很简单》，专辑中的15首歌，没有一首划水，全是精品的存在。

其中的《望春风》更是被周杰伦吹了20年，称其是「中国风和 R&B 结合得最好的一首歌」。

《David Tao》的横空出世，让陶喆拿下了台湾金曲奖的「最佳新人奖、最佳唱片制作人奖」，成绩不得不让人嫉妒。

而陶喆，却赢得十分轻松。

整张专辑的制作过程，他就像是带着一帮朋友去美国玩了一圈，录音室就在陶喆的家里，玩嗨了脱得只剩内裤，对着麦尽情吼。

所谓天才，大概就是这么玩儿的吧。

02

音乐圈的教父有很多，但公认的，数数也就那么几个。

所谓教父，除了开宗立派的意义之外，他还得达到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正所谓「开局天花板」。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陶喆被封为「华语R&B教父」并不为过。

陶喆的老粉都知道，他的作品极具超前性，音乐性上如此，意义性上也如此。

至今听来也丝毫不觉得过时的《爱，很简单》，你相信是30年前的1993年就创作完成的么？

《望春风》里，他抨击封建礼教对女性生育的绑架，为女性的自由呐喊，「自己买花自己戴，爱恨多自在」的歌词，你相信是出自26年前的一首歌里的么？

跟陶喆合作多年的幕后人员说： 「他看上去很礼貌，其实骨子里很暴力，一直想要革命。」

而他革命的武器，就是音乐，正如他喜欢的鲍勃·迪伦和Bealtes那样。

2002年，陶喆推出第三张专辑《黑色柳丁》，封面由一只黑色的眼睛和小小的橙色构成，颇具暗黑系风格。

这张专辑的灵感，来源于「911事件」，他想用摇滚的方式，吼出他心中的爱与希望。

同名主打歌《黑色柳丁》以轻灵的电子前奏映衬着怪怪的心情开始，逐渐爆发出硬朗的摇滚，震撼的听觉中裹挟着悲怆的情绪，直到最后无力地喊出「我只想哭 只想哭 只想哭」......

所有在密不透风的都市里压抑着前行的人们，一定能听懂歌曲里的无力感与愤怒。

专门反思911事件的《dear god》，通篇充斥着对腥色暴力的抗拒，以及对逝去生命的悲悯。

作为一名歌手，面对如此宏大的事件，也许束手无策，但陶喆说，自己不畏惧成为一名牧师：

「一个牧师，可以有一千人听他讲道，而最后呼召的时候，只要有两个人举手相信耶稣，这样其实就够了，我做音乐也是一样。」

看到这张专辑的下方有人评价说：

「陶喆有点像鲁迅，《黑色柳丁》这张专辑就是华语音乐中的《呐喊》」。

也许夸得有点儿过了，但真正好的音乐，不仅仅是歌唱，更是要有所表达，在这一点上，陶喆所站的高度毋庸置疑。

一个优秀的音乐人与顶尖的音乐人，差距或许就在于此。

只是略为讽刺的是，当年这张专辑里最火的一首歌是《Melody》，一首他为前女友专门创作的歌曲。

好听之外，大众对它的热爱，或许是八卦更多。

我们总期待所谓时代的歌者，但当这样一个人真正出现时，我们又未必能听懂。

这是陶喆的骄傲，也是陶喆的失落。

03

2002年，《黑色柳丁》的发布会上，周杰伦邀请陶喆来参加自己的「THE ONE」演唱会。

面对歌迷对他俩的「瑜亮情结」，周董说：「我们两人好像棋子一样，被人拿来玩弄…被玩久了，这次应该换成我们来玩玩别人！」

演唱会当天，他们合唱《黑色柳丁》，在舞台中央挥着拳相互飚rap，歌词改成了「不要再把我们比来比去 ！我们不是你们棋盘里的棋子！」

那个时候的他们，王牌对王牌。

17年后的2019年，周杰伦在上海的演唱会第二场，陶喆作为普通观众，来听他的演唱会。

台上久经沙场的周董罕见地犯怵：「今天有非常重量级的人物来看我们的演唱会，让我唱得非常紧张，R&B之王，前辈中的前辈啊！」

镜头切向观众席上的陶喆，满场的尖叫声，而此时的他，已经年过半百。

倒不是说有意将其作比较，而是明明实力相当的两个人，陶喆后来的「糊」实在叫人可惜。

相较与周董，陶喆的作品实在太少了些，出道至今，不过7张专辑。

自《David Tao》火了之后，陶喆便对呼啸而来的名气避之不及，他离开了台湾，躲到了洛杉矶的「黑洞」里去，直到两年多后，他觉得状态OK了，才发了第二张专辑《I'm OK》。

但令他沮丧的是，他并没有像自以为的那样，真正走出来，所以《I'm OK》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反讽。

对于这张专辑，陶喆是不满意的，艺术性必须夹杂着商业性，这点让他很不爽。

但这不妨碍《找自己》、《小镇姑娘》、《普通朋友》等单曲的爆火，也不妨碍它成为歌迷们心中的神专。

陶喆对于音乐的苛刻，是超乎主流的想象的，当年的唱片公司发专辑，惯用的伎俩就是好歌分在几张专辑里发，其余的全部注水。

但陶喆的每张专辑都会不断地问自己：「我这15首歌，是不是每首都足够牛逼」。

「我最大的毒，我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自己」，面对自己的龟毛，陶喆也很无奈地说。

在陶喆的音乐纪录片《11号产房》中，34岁的他对着镜头有些迷茫，6年后的自己就要40岁了，那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歌呢？

40岁那年，陶喆交出了他最满意的《69乐章》，这是他完全抛弃了大众口味，任性做自己的一张专辑。

专辑完成之后，陶喆喝醉了，大哭一场，他说「这一次，我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歌迷和公司」。

然而，大众并没有买账，正是从这里开始，「陶喆」逐渐被大众遗忘。

《69乐章》不是输在不好，而是输在太好。

时间越发走近，大众越拥抱娱乐，好的音乐被打榜的数据远远抛在了后头。

不哗众取宠的陶喆，势必不合时宜。

04

再次听到陶喆的消息，他多半已成了笑话。

《全能星战》里，陶喆两次被评委打0分，舞台上的他尴尬得要命。

《吐槽大会》里，他讲着不咸不淡的段子，说来说去还是调侃出轨做成PPT的老梗。

去年，陶喆被网友拍到在新加坡某小酒吧演出，明明已经不年轻的他，还染了一头灰白的头发。

网友说「远看巫启贤、近看林俊杰」，但就是没一点陶喆的影子。

直到......他那熟悉的唱腔点燃现场。

小酒吧里，多是陌生人，或者偶遇的歌迷。但小舞台上的陶喆，却唱得十分卖力，十分享受，一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

对于糊了的陶喆来说，这或许也是件幸事。

当然，热爱音乐的陶喆只是远离了娱乐，他依然亲近着跟他一样热爱音乐的人。

在B站等平台上，陶喆一直在持续更新着他的音乐小节目，都是些硬核的乐理分析，十分干货。

你也许不懂那些专业的知识，但听到他的讲述，你一定能感受到，这是个非常热爱音乐的人。

刚刚过去的线上演唱会，陶喆以一种非常体面的方式回归了。

他问了一句话很是戳人：大家要的是娱乐吗？还是音乐本身？

也许，3200万人的在线，是一个很好的回答吧。

论时代性，30年前的陶喆是超前的，刚好与30年后的今年完美重合。

但愿这一次，我们能与陶喆，撞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