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写作之路,写作二十余年的失败小结
来自: 湖丰
写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已过半生。
偶尔会想:是不是人到中年,“文艺青年”这个标签就会像某种青春病症一样自动消失,还是说,它会进化成一种更加让人难堪的标签,比如“文艺中年”,甚至“文艺老年”,然后呢?
说说自己写作经历的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凭热情,以及幼稚的野心。
两千年左右开始写作,起因不记得了,就觉得写作是件容易的事,只要写,出手必定是好东西,甚至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事实证明远不是这么回事。相信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写下自己第一篇小说的第一段话,但到了第二天,这个人数就会锐减大半,到了第三天,又锐减大半…所以,为什么要写这个起因并不重要,持续写下去比这要重要得多。在BBS还是1.0的时代,写作就已经是一个产能过剩的领域,写的比看的多,写完的东西发到论坛,瞬间就淹没了,过些天,连想把它打捞出来的心思也没有了,因为无人回应,也因为确实写得很烂,自己看看也不好意思。
彼时网络文学已开始火热,传统文学也不乏各种事件,现在叫做“出圈”,大众话语的归纳性总是超强,既生动又准确,记得一篇叫《北京故事》的网文很火,后来拍了电影叫住《蓝宇》,实体书火的是王朔、王小波、贾平凹这些作家,卫慧、安妮宝贝、棉棉、木子美这些女作家也很火,当时有个专门的词叫“身体写作”,总之是很热闹。外国作家比较火的是杜拉斯、米兰昆德拉等等,因为热闹,我看的也是热闹,大部分能找到的我都找来看了,说实话,除了《北京故事》完整看完(因为情色内容较多),其他都是走马观花地看。
当时写了两篇东西,都是十万字左右篇幅,第一篇写一个上班族的日常,工作、泡吧、打架等等,现在想想也很惊讶,一个没有什么情节的小说居然编了那么多,当时是如何做到的。第二篇写的是一个农村打工仔进城混生活的故事,进城,找活干,春节回家,大概是这么一个土味奥德赛的故事。
发现自己写得很烂,这是个让人沮丧,但又非常重要的事。有的人写完就发现了,甚至写作的过程中就感觉到了,有的人得经历时间沉淀,或某种契机,还有的人,一直写,一直不觉得自己写得很烂。总之是人菜瘾大,菜是原罪,瘾是陷井。觉得自己写得很烂,但又觉得下一篇可以写得更好,这就是上瘾型体质,说明你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写作的坑。然而,世界上让人上瘾的事情往往不是纯粹的快乐与享受,而是苦乐参半,甚至苦占绝对多半,乐只是那微不足道的一小半,一小坨,一小点。
发现自己写得烂,一个感性的表现就是,重看时很不好意思,脸红发烧,文章里那些俏皮、抖机灵、擦边球、啰嗦、没话找话、故作深沉、强行安排的故事冲突、人物命运,等等,都想全部销毁,跟我没关系,于是上网找到帖子删掉,如果删不掉,就向版主申请,麻烦版主给删…完事以后,继续写下一篇。这个时候就会遭遇两个问题,写什么?怎么写?初写时的自信与莽撞没有了,剩下一堆疑问,但坦率的说,这两个问题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
第二阶段,学习写什么,怎么写。
这个阶段看了大量小说,中国的外国的,国内的传统文学杂志也买来看,就是想搞清楚别人在写什么,怎么写。阶段性的领悟天天都有,或隔一段时间领悟一个大的,但过后还是一头雾水。大师的作品都说好,哪儿好?为什么好?一知半解,但也大致了解了文学演变的过程是个什么情况,现实主义过后就是现代主义了,意识流了,后现代了,了解这些,让人产生豁然开朗的误会,瘾更大,坑也更深。
当时又写了几篇,长的短的都有,情绪总体是混乱悲观的,自觉发到网上也没有几个人会看,就投了杂志,后来打电话去问,谎称是第一次写,请编辑老师给点意见,编辑回复:第一次写成这样不错了,只是,写这么长,我们是月刊,发了你的别的作家就没地方了。我觉得编辑老师说得也对,很有技巧。打击到也说不上,就是觉得写得确实有点假,不是故事或别的什么假,而是作为一个写作的人,你想告诉别人怎样一个故事?为什么要说这样一个故事?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说这样一个故事?又一个阶段性的领悟是:我一直在琢磨别人对小说的定义是什么,然后用这个定义来展开我的小说,然后“做”一篇可以称之为小说的小说,或符合那个我以为的小说标准的小说。当然,这只是个阶段性的领悟,并没有什么结论,也没有什么忽然清晰的方向。
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写了一个长篇,内容是一个神经兮兮的小白领,网上聊天认识一个美女,奔现之后,和美女厮混数日,过后便突发奇想,绑架了美女的倒霉前男友。这篇小说采用了大量隐喻、拼贴、反讽,如辛克利刺杀里根,电影《出租车司机》等等,这些作为背景或素材都糅杂到了故事里,总之是想法太多,想法超出能力,结果就像包饺子,皮小馅大,合不拢,露馅了。
写完那几篇,有很长一段时间小说是不怎么看了,看别的,因为从小喜欢美术,于是看了许多绘画方面的书,绘画史,画家传记,画册,艺术八卦,等等。绘画也经历了相似演变,写实过后开始抽象,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主义,野兽派,各种派,越来越多,各说各的,都不服气。陈丹青说,绘画早就死了,没前途了。后来喻红说,死不死的,还不是有这么多人在画。所以说,别人说什么关系不大,想写,觉得还能写得更好,那就继续写。
当然,这个阶段不管写好写坏,都是一种写作技巧的摸索和锻炼,后来再写,确实行文更从容许多。
说说生活,当时在一个大公司,收入尚可,也算稳定,就是觉得没啥意思,工作还算勤勉,但晋升无望,想来想去,就忽然把工作辞了,一半时间兼职工作,一半时间用来写作,另外就是锻炼减肥,小半年里减掉了三十斤。锻炼的一个目的是减肥和健康,另一个目的则是,对于一个中了写作瘾的宅男来说,生活必须自律。
上瘾终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世界能称为瘾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事,烟瘾、酒瘾、赌瘾、等等,有害,身体上的或是精神上的。写作的瘾同样如此,它会损害一个人在日常生活里的生存能力,让日常生活变成一种敷衍、过渡、游离。正常人会将升职加薪、学习考证、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作为人生的一个个里程碑,但中了写作瘾的人只会把完成下一篇小说当成人生的重要节点,写作之外的东西都不重要,都可以忽略、将就……写作已经把他们变成了一个尴尬的人,而且这个过程好像是不可逆的。
那段不上班的日子确实很自由,但也很惶恐,不敢想象未来的事,尤其写作遇到障碍的时候会忽然停下来陷入呆想——是不是还有很多同道像我这样?他们不合群,昼夜颠倒,深居简出,被别人看作怪胎,看作一群自命不凡的傻瓜,他们中的很多人中途放弃了,但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否会找到新的起点,还有的人不肯放弃,但又举步维艰,甚至不敢大声宣告他的坚持,甚至需要用伪装来掩藏内心的固执和那些莫名其妙的骄傲……所有这些被写作召唤而又被弃之不顾的人,命运会给他们一个终极的回报吗?
那时候开始写一篇以画家为主角的小说,一方面是对画家这个群体有兴趣,另一方面是早些年曾经和一群野生画家混过一阵,他们曾经在圆明园画家村混日子,后来那地方不让呆了,就陆续搬走了,有的去了宋庄,有的就此消失,当然,写的是画家,但更多是写的自己。记得有个作家说,作家其实只能写一件事,就是自己。这篇将自己放进去的小说写起来颇费心力,进展缓慢,似乎一篇小说必须是由无数个最小单元组成,而每一个最小单元的长成都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时间短了营养不良,时间长了枯萎打蔫,快不得也慢不得,作家的精神与生活状态需要与小说的进程与状态并驾齐驱,形成共振,否则很难以进入到叙述状态。
写这篇小说也让我开始思考一件事:对于一个写作的人来说,他该写点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素材可用?什么才能算是他的素材?他又该如何处理这些素材?奈保尔对此有很多叙述,奈保尔也是那个时期我反复阅读的作家。奈保尔带来的影响是双重的:奈保尔的作品都在讲一件事,在一个动荡变化的环境里,人如何主动或被动地适应环境,并生存下来?这是我很喜欢阅读的题材。另一个影响是,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意志一直在驱使着奈保尔不断探索。对于一个人菜瘾大的人,且写作始终处于孤独状态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种鼓舞。
很不幸的是,那篇以画家(或自己)为题材的小说最终还是没有完成,原计划十六、七万字的小说,慢吞吞写到八万字,最终还是因为一些生活上的原因而搁置了。家人知道我的真实生活状态之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担忧,为了回应这种担忧,我又重新回到了早九晚五的工作状态。父亲认为我已经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废人,我向他辩解,不上班,但工作一直没断,收入也没有太大影响,但这种解释是毫无意义的,只有重新回归正轨才能打消父亲的疑虑。母亲可以说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人,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带回家一些文学杂志,如《当代》、《十月》、《收获》等等,当然,那时候我是不看这些没有插图的书的,也看不懂,但两代人对文学的理解大相径庭,母亲在电话里说:我知道的作家都需要四处采风,体验生活,然后才能写出好作品,你整天闷在家里,你能写出什么呢?我回答母亲:他们到处体验别人的生活,为什么不能认真体验一下自己的生活?当然,这种讨论并不表示我要顽抗到底,很快还是重新回去上班了。将近三年的自由生活告一段落。
此后生活就忽然进入了快节奏,除了有一份正式工作之外,在朋友的介绍下参与到了一个软件产品的研发之中,我在其中负责UI和部分产品工作,当然,都是利用业余时间。两份工作让人难以喘息。相比专职工作,对那个软件产品的研发甚至投入更多,而且是没有任何物质回报的。偶尔会想,这会是另一个起点吗?此外,婚姻、住房,这些也提上日程,成为必须认真对待的事。记得交完房子首付之后,家里抽屉里的硬币也全部清空,很心虚(那时候的房价还不像现在这样让人绝望)。生活渐渐消停下来之后,又想起了那篇待完成的小说。但打开文档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进入到当初的叙述情绪里了——生活的进程已经远远甩开了小说的叙述进程,续不上了。
一篇小说内在的驱动力是什么?为什么那半篇小说好像永远也完不成了?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可以交给命运,那么一篇小说里的人物命运应该交由谁来负责?那篇未来不知如何发展,过往也随时可以推翻的小说就这么悬在半空,无着无落,一停就是几年,其间经历了工作和生活上的变动,结婚成家,生活环境也发生改变,那个软件研发的创业项目之后终于成立了公司,再后来,我又因为与伙伴的理念不同,退出了那个公司,从开始到退出,一共是五年,记得离职时老板曾带着些许挑衅的口吻问我:你的人生里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把一件事情长期地坚持下去,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想到那篇小说及以往的写作经历,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那篇小说好像一个窟窿,让人不敢直视。我还想写,但又不知道该写点什么,也不知道如何续上之前那篇小说。虽然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这些想法,但拖的时间越久,写作就愈发变成一份难以处理的麻烦私产。
我曾经认为,一篇小说内在的驱动力是情节、情绪,或者文本本身,但好像并不止这些。就像人在社会角色下还隐藏着另外一个自我,小说里人物的命运演变似乎也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隐藏动机,也许这个动机和音乐里的那个“动机”长着一张相似面孔,它们不能被准确描述,或量化分析,只能按照某种审美原则自行演进,作者只能向自己的内心探索,屏蔽一切干扰,仔细聆听这个“动机”发出的美妙旋律,然后记录下来——当然,我们需要在这个聆听的过程中,努力克服那些自我辩解的冲动,因为这个冲动有可能把叙述变成一种不自觉的自圆其说。
理论上,一个作者可以写的内容和题材是无限的,他可以使用的素材也是无限的,尤其在互联网的时代,但事实却是,作为背景的素材与作为动力的素材有着天壤之别,后者只能向自己的内心寻找,而所有叙述的推进都必须依赖于此。作者、素材、作品,写作并不是这三者任意组合的游戏,也许从一个人开始写作的那天开始,这三者就建立了一种隐秘联系,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结构,写作的过程不过是拨开迷雾,努力将它看清,或找到它…思考这些问题,我自认为我的写作实践进入到了另外一个阶段,当然,人也到了不惑之年。
第三阶段,继续写。
写一篇新小说,这个想法萌生在医院里,那段时间爱人备孕,经常往医院跑,看到许多身怀六甲的女士,忽然萌生写一篇新小说的冲动——就像谁也不知道一个婴儿最终会成长成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这篇小说将来会衍生出什么内容,但是那个画家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
有很多便捷的写作软件,可以在移动端写,然后同步到服务端,回头再到电脑上打开继续写,当然,摸鱼在IT行业是个奢望,大部分内容还是在移动端写的。记得有一次,地铁里偶遇一个同道,他在手机里写着什么,我小心瞥了一眼,好像是个小说,只见那人写一阵便放下手机,盯着窗外若有所思,然后又打开手机,再写一阵……我没有心思再写,全程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和他打个招呼,或者给他一个拥抱。
小时候看过一个前苏联儿童剧,内容模糊了,但一个情节却记忆犹新:一个神叨叨的老太太(梳着俄罗斯大妈标志性的大辫子),她领着一群孩子在一个荒岛上冒险,围剿他们的是一群面目狰狞的机器人,后来老太太被两个机器人抓住了,老太太不慌不忙,掏出一副扑克,然后拿出两张,摊在地上,又拿两张,摊在地上——这是个2+2=4的具象表达,此后,老太太将四张牌收起,又重新摊开——扑克牌变成了5张。这个不合逻辑的现象让机器人瞬间短路,它们的脑袋冒出浓烟,呼喊着跳进了大海。
现在的电脑已经不会这么弱鸡,它们会立马判断出这是一个魔术,或者一个玩笑,因为它们的认知边界已经被扩展了无数倍——但终归是有边界的。人也一样,在边界一边,是因果与逻辑,常识与通识,宿命与循环(宿命是精确而又冰冷的,而我们总是误以为宿命里存在着巨大的模糊地带,可以让人辗转腾挪,不相信那是徒劳),另一边,则是永恒的存在之谜。玩笑、意外、孤独、死亡、一切美好带来的莫名震颤、一切猝不及防、一切戛然而止,这些则存在于明暗交界的模糊地带。我们总是会发出感叹,宇宙和人的内心是如此相似。就像以往一样,我还是不清楚眼下即将开始的那篇小说该写点什么,但一个顽固的想法是,我希望可以通过文字深入到一个人的内心,去拍摄那些奇异的内心图景。
一篇小说内在的驱动力是情节、情绪,或者文本本身,这大概又是一个阶段性的误会。文本后面是情绪,情绪后面是情节,情节后面是人的遭遇,遭遇后面是人所处的环境,环境后面是人的宿命,而藏在宿命后面的则是存在的永恒之谜。作品呈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但作者必须全盘思考这个层层包裹的套娃结构,小说的空间才能得以撑开。
……这篇文章写到这里,好像可以给后半部分加上一个副标题:野生作者稀缺的自信心?之所以加上一个问号,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自信是时有时无的,或明或暗,或真或假。对于一个野生作者来说,在漫长又孤独的写作中,很容易因为得不到任何反馈而陷入到无休止的自我怀疑之中,叙述的方式与内容都变得可疑起来。缺乏自信,并不是害怕遭到否定,而是始终得不到一种客观的测量。获得支撑的唯一方式就是求诸经典。从这个角度来说,奈保尔给我带来的影响大概是三重的,因为奈保尔不仅仅向读者呈现他的作品,也毫无保留地呈现了他的创作思考。这样的作家还有很多,纳博科夫、库切、伍尔夫、普鲁斯特等等,国内则有毕飞宇等作家…必须感谢这些同时给我们奉献了启发与困惑的人。我尤其偏爱那些固执得不近人情的作家:比如库切,不合作、不妥协,这个气质几乎蔓延到库切的全部小说作品,在库切眼里,我们生存的这个所谓文明世界并不是理所当然,而是一个根本不值得为之奉献热情的荒诞场所,他的人物拒绝一切救赎、审判、怜悯,仿佛拒绝就是拒绝本身,姿态已经表明一切,此外库切并不打算向我们揭示任何事情。和沉默寡言的库切相比,奈保尔的固执显得粗鲁无礼,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着他的复杂背景,以及他的小说之所以呈现出如此面貌,正是因为这个复杂背景——他才是那个了解世界真相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选择批评还是赞扬……很多时候,我也分不清是真心喜欢还是出于古怪的自我强迫,我总是反复阅读这些作家,大概一个隐含的原因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固执地搜寻着这些固执的作家说过的所有固执的话,并试图从中找到支撑这些固执的真正固执。这些让人仰望和绝望的大师,他们身上的固执与强硬是与生俱来的吗?
阅读大师早期的作品大概能稍微缓解一下绝望。在库切的《青春》里,那个在伦敦街头游荡的约翰让人动容,那时候他已经决定做个诗人,但写作和生活都让他举步维艰,阴郁、纠结、灰暗、蠢蠢欲动,而遭遇冷眼的奈保尔好像也在某个时刻埋下了‘毒舌’的种子,毕飞宇在写作《玉米》时,同样内心也很忐忑,因为在那个时期,这种叙述普遍被看作一种倒退与不合群……读到这些,缓解是一回事,而自身遇到的障碍则是实实在在的另一回事,我想,一个野生作者,大概必须和他的摇摆与犹豫长期的共存下去,不得安宁。我们可以从文学自身的演变去推演未来,但这种推演并不能成为一个作品的驱动力,那种力量必须来自于作者的生活,他的内心。就像奈保尔反复强调他的背景那样,我们必须诚实地正视自己内心的这些混乱,我们的写作也只能从这团乱麻中开始。
当然,在主流评价体系永远关照不到的角落里,野生写作又是自由的,没有任何负担,怎么写完全是个人选择。
画家方力钧曾将自己比作野狗,野狗为证明自己的存在需要时不时找家狗打上一架。因为工作原因,有一年经常去宋庄,那时候距离方力钧说出那句有关家狗野狗的比喻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宋庄的摇篮功能早已部分让渡给了集市功能,甚至,还需部分承担一个打卡景点的功能。这种演变在文学创作领域是同样存在的,从事文学创作的“野狗”们,现在已经不知道去找谁打架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宿命,狗总是被人拿来当作一种自嘲的道具:单身狗、产品狗、运营狗、各种狗,大概还应该加上一个写作狗,大概与自信心相关联的另一个问题是,归属感的日渐消失。
早些年,像BBS这样由网友自发聚集的群落曾火热一时,网友抛开立场与身份,平等交流的氛围很浓烈,一个话题所引发的许多高质量互动,或灌水打趣,无限延申,又四处穿插,这些互动所呈现出来的全部内容,共同组成一个话题的全部文本,也自成一个话题生态,这大概是网络时代文本的一个特质。记得国外有一些后现代主义作家,曾尝试在作品里设置这样的互动和网络漫游式的延申,但好像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情,互动的发起者和参与者,都必须是在场的,而当这些作家将他们的作品扔向读者时,恰恰作者已经不在场了,这让他们期待的互动仅仅落实成了一种概念。
在那个BBS论坛的黄金时期,的确诞生出许多优质作品,无论严肃文学还是类型文学,都不乏精品,甚至许多神贴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记得天涯论坛曾有一个讨论作家阿城的帖子,我就被迷得五迷三道,以至于有段时间,自己写的东西总是在刻意模仿一种超然和老气,和那时的真实年龄相比,这种感觉很滑稽。而像贴吧这样的草根乌托邦,更是多次引领了大众话语风气,也不乏许多热门事件。
……不久前天涯论坛关停了,论坛时代的尾声彻底烟消云散。当一个人身在局中,总是很难看清什么,时代演变这样的宏大词语,也总是很难和我们泥沙俱下的生活现场产生多少联系,变化总是无声的,无处不在,又让人猝不及防,但又带着物理规律一样的不可逆和冰冷,人的认知永远是滞后的。
相信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写字网友,都会经历为自己的文字重新寻找一方网络园地的经历,自媒体、问答社区、各种垂直领域的细分平台,以及网文平台这样由算法和数据精准控制的庞然大物……找到了,便打点行装重新安身,找不到的,便“曹洞临济两俱非,羸羸然若丧家之狗”……无论是什么原因,选择单机的应该也不在少数……好像在这个时代,人总是注定要经历更多次的搬家,不管身体还是心灵上的,于是在个人行李的处理上,也渐渐衍生出一种“非必要不保留”的极简原则。
当然,这种变化并不仅仅是网络地理环境的变迁,网络环境对文本写作的孵化作用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过去由网友自发创作、聚集、互动、碰撞,继而繁衍的内容产生过程,渐渐变成了一种产业,工业化、流水线,背后是对数字的精准分析和算法推送,以及一整套的流水制作,底层则是平台的运营策略。赛道已经被精准细分,作者需要做的,就是选择一个个赛道,然后开足马力。严肃文学的写作在诸多赛道里,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存在——既对作品的文学性有所坚持,又对流量与数据有着羞答答的幻想,既眼巴巴地期待着主流评价体系朝这边看上两眼,但深刻在身体里的野狗基因,又明白这种想法是自作多情,既沉迷于作品自身审美上的独特与完美,又对市场的回报念念不忘,既有写完拉倒的破罐破摔冲动,又有“还可以写得再好一点”的古怪偏执,既想迎合什么,又对所迎合的对象感到难以把握,才思枯竭时既幻想着上帝点下来的金手指,但又有许三多困守空荡荡的七连营房时“总得干点什么”的自我强迫,以及,站在人生角度,还有一种不甘半途而废的负隅顽抗——以上心理,就是我这条野生写作狗的内心真实写照。
然而环境变化带来的影响是无差别的,类型网文的写作境遇似乎要更加残酷,这个赛道更加拥挤,节奏也更加紧迫,声音也更加嘈杂,曾经在网上看到对头部作家的采访,日更万字,且十数年如一日从未懈怠——但凡写过文字的人都会明白,这种艰辛与产出足已让常人崩溃!!!而对于底层作者来说,被数据裹挟的写作心态估计也不好拿捏——当看到碑文一样阅读数据时,是及时调整?还是心无旁骛?是故事出了问题?还是叙述出了差错?是切换赛道?还是一往无前?所有这些疑问,同样是摸着石头过河的顾虑重重。对数据的焦虑并不是网络写作独有,而是整个社会的氛围使然:不是卷死各位,就是被各位卷死。
作家阿城说过,纠结于创作自由其实毫无必要,所谓的“不自由”,其实是作品发表的不自由,创作的本质是内心活动,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原话忘记了,大概是这个意思)——的确,创作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思维流动,不管是何种类型的写作,当写作这个动作真正展开,当我们打开各种写作终端,敲下酝酿已久的一个句子时,身外的那个世界便消失了,我们依托文字在那个想象的世界里游历跋涉,同时也用想象营造出那个世界的一砖一瓦,这个过程是纯粹、迂回、曲折,又充满乐趣的。思考一个故事的推进节奏,考量一个场景该如何布置,或推敲一个人物行为的深层逻辑,所有这些思考,也最终会指向一个人的内心。库切说,写作就是深入到一个人的内心,平安返回,并带回一份报道。那么,当作者深入一个人物的内心时,那个被深入的人物究竟是谁?作者真的可以做到换位思考吗?这样的思考有多少想象成分?又有多少内容是将自己带入后的自觉反馈?所有文学,终归是人的记录,或者,对人存在的审美化模拟。
从这个角度来说,写作的入口无论是在哪里,最终也都会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完成共同的抵达。那些深夜埋头写作的人,或单机创作,或打卡日更,所有文字以0和1的方式存在于无数台电脑里,它们大部分处于不被观测的模糊状态,但又是信息海洋的一个组成,从这个角度说,这可能也是另外一种跨越时空的交流。
我总是想起那个地铁里写小说的家伙,当他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时,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历历在目,却又视而不见,当地铁到站时,他有些狼狈地被人群簇拥着挤到门口,又像孤舟一样被洪水冲到站台,不知道这个时候,在他内心营造的那个世界里,那些内心的波澜与此刻身体所遭遇的碰撞,哪一个更加真实?
库切说,小说的真实是一种高于历史的真实。我想这不仅仅是一种对文本自身的辩护,也是库切对于这个不得不栖身的世界的一种态度表达。
女儿曾问我:动画片里的小精灵是真的吗?我说,当然是真的,因为除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童话世界,小精灵们就是生活在那个童话世界里,如果你想找到他们,可以看书、看电视、看视频,这样就看到他们了。后来,我又不嫌多余地了补了一句:还有一个科学世界,美术世界,音乐世界,等等等等……忽然想到自己内心的那个文学世界,赶忙就此打住了,还是让她慢慢自己去体验吧……
一个男人,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对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还有了一些自以为是的了解,他每天梦游又勤奋地努力工作,两点一线,但在他内心的某个区域仍然装着一些“不太着调”的私人收藏……他认为写作这份私藏并不是一种逃避,事实上也不可能逃避,甚至这是一件需要小心翼翼处理,很多时候,还需要回避的东西,因为他的确拿不准,这件事对于他,以及他的家庭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写作让人处于一种游离状态……我想,这种状态似乎还有很多可以深入思考的空间。作家格非前不久说: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活在一种对平凡的恐惧里。我想这种状态的深层原因,大概是当每个人面对未来时,都会被一种缺失保障与稳定的重重顾虑所包裹——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变化是如此之快,快得让人窒息,而每一个变化又承载着无数不确定的因素,人们携带着各大各小的生存包袱,深陷于各自的命运之中,不想跟,又不得不跟,不想卷,又不得不卷,疲于追赶的狼狈总会在某个独处的时刻缓慢显影,让人触目心惊。
在一个家庭里,如果上溯三代,往往能完成一次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又到数字时代的急速跨越,而各自都只能凭借着自身的有限认知去理解这些变化,认知和行为方式的差异带来的冲突和误解是难免的,“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但很多时候,误解往往发生在最亲密的家庭成员之间,理解困难重重,只剩下亲情这个充满遗憾又无能为力的血肉联系,不离不弃,但又无解,因为这是“结构性”的。在一个公司里,年龄差距5到10岁,就已经完全是两个天地,话题、趣味、工作态度、生活方式,都呈现出相当程度的陌生感,偶尔聊到彼此生活,返回的也常常是一些心照不宣的互不相干。一切从快,再快,整个国家都处在一种飞速追赶的节奏里,追赶,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加速也让一切都变得匆匆忙忙,身处这个变化之中,个体心灵的成长显得微不足道。
从生活中游离出来——这好像并不是一种准确的描述,它更像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临界状态:既不能彻底投身于那个精神世界,又对身处的现实世界感到无能为力,人始终处在某种决断的冲动里,又始终无法决断……因为生活的选择往往不是“月亮与六便士”或“诗与远方”那样的泾渭分明,而是时时左右为难的两难境地。
卡夫卡曾用《变形记》这篇杰作向人类的异化发出警告,但百年过后,经过数轮迭代,异化已经衍化出更强大的版本:作为整体的人类对异化有着清晰的认知,而作为个体的人只能在这个疯狂的迭代进程中被迫升级,否则,他们对异化的无力也将连同生存的资格一同被无情蚕食。内卷的逻辑是相同的,但内卷并不意味着精益求精,或者生产力的提升,而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搏杀,不择手段的争夺有限资源,很多时候,卷的目的甚至不过是为争夺成为一个工具人的资格而已,然后日复一日重复着社会分工的规定动作,不卷,就意味着面临的只是被卷得连残渣也不剩下的局面……如果尖叫才能被人听到,那么更多的尖叫和怪叫就会吵成一片,直到所有人的耳朵对声音都失去知觉,而我们都是这个困局的必须参与者,既是猎物也是猎人,手里紧抓着的既是往上攀爬的绳索,又是脖子上的铰链,文明和野蛮,并不是孪生的双胞胎,可能它们原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就我个人而言,这个年龄遭遇职场竞争力的断崖式掉价同样是躲不过的。记得从那个软件研发的创业公司离开后,曾一度很轻松,当时家人也觉得该休息一下,毕竟此前的工作强度太大,休息时间严重不足,于是短暂休息旅游一段之后,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到了一个同样是创业阶段的网络公司做兼职顾问,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参与一些,但是一年过后,这个团队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慢慢散了,于是开始了找工作的经历,因为之前工作大多是朋友推荐,对自己还挺有信心,但实际情况还是狠狠给我上了一课,投出的简历无人问津,在35岁这道红线面前,我的年龄显得异常刺眼,煎熬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获得了一个工作机会,待遇不如以前,好在稳定,只能调整心态,重新开始。记得面试时,一个领导问我:你是一个人来,还是带着一个团队来?我老实回答:一个人。
毕竟到了这个年龄,别人会对你产生一些理所当然的“更高一层”的预期。忽然想到了库切的《青春》里那句话:“三十岁的时候做程序编制员年纪就太大了:你得把自己变成别的什么——某种生意人,或者开枪自杀”,当然,这个时候我已经四十多,自杀也摇不上号了。
IT行业是996重灾区,但办公室里也不乏程序猿的脑洞与冷幽默,以及各种吐糟与报怨,“躺平”这个词虽然时髦,但就我身边接触的同事朋友来说,并没有一个是真正躺平的,也不可能躺平,毕竟躺平同样需要成本。记得一个同事曾因为难以解决的技术问题而崩溃大哭,但擦掉眼泪之后,还是继续翻阅文档加班寻找解决办法……我认为,所谓的躺平不过是对生活无力的一种调侃与宣泄而已,虽然这同样是无用的。但生活中的精打细算、各种薅羊毛、各种降级与降低欲望,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看上去总是心不在焉、超凡脱俗、对一切形式与浮夸冷嘲热讽,但对工作却有一种冷冰冰的认真…
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总是浮夸地宣扬和鼓吹着什么,但这个世界好像自己也不清楚它宣扬和鼓吹的到底是些什么?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缩影,或共同组成这个既美好又荒诞世界的一个颗粒。就像奈保尔总是在不同场合不厌其烦地强调他的复杂背景一样,我七零八落地写了一堆,也试图把自己写作过程中复杂又微妙的心态作一次梳理,既有对写作本身的梳理,也有对工作生活中的切身体会的记录,总之,那篇小说就是在这样七零八落的心境与体验中开始的,这些体验也毫不意外地渗透到了那篇小说的文字里…写到这里,继续聊写作技巧或理解好像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就像前几天回复一位朋友的鼓励时说的:“有一种煞有介事的尴尬味道,好像星爷竖着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作者应该让作品自己说话,最后完成的那篇小说我就尽量简单说说好了。
那篇小说的第一章约两万多字,但这一章却拖拖拉拉写了两年多,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这个故事后面会怎么发展,就像在这一章里,那个画家一直找不到他的猫一样。但在这两年里,其他方向并没有停,许多零散的片段、想法、甚至一个句子,作为素材我都记录到了另外一个文档里,虽然我不知道这些素材将来会用到哪里,是否有用,但我还是像个拾荒者一样四处收集,对这些素材的一个大致分类是:部分是作为背景的素材,另一部分则是作为产生驱动力的燃料素材,后面这一类,他必须是可以和我的内心产生共鸣的东西。两年后,当第一章一度写到5万字的时候,那些素材也记录了7、8万字,这个时候,我好像隐约知道后面的内容该怎么发展了。
迈克尔翁达杰曾说,一篇小说写作到70%之后,创作才真正开始。这句话未必是一个普遍原则,但对于有的小说来说大概的确是这个情况。就像那个画家找他的猫一样,寻找的过程结束之后,小说的整体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剩下的就是朝既定方向前进了。
就像前面说的,情节、情绪、文字,这些并不是小说真正的内在动力,它们不过是叙述过程中的种种手段,真正驱使一篇小说完成自身叙述的,是隐藏在这些后面的环境、宿命、以及人的存在之谜,我相信,小说应该是对人存在的一种审美化的模拟。当然在写作中,情绪的流动和起伏,仍然是我很看重的东西。
那篇小说的主角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职业是产品经理,他的脑子里充满了无数幻想,行动上却毫无头绪,他成天都想着女人,但对徒然降临的艳遇又准备不足,他坚信自己身上蕴藏着与众不同的天赋,但对这种天赋该如何变现又耿耿于怀,他心态复杂地在日记里写下了他的自我认知:“所谓的天赋,不过是某种古怪的性格”,内心多余的自尊心与道德感让他备受挫折,但又觉得“他还会经历很多女人,在那些数目众多的女人里,他一定会遇到一个满足他全部幻想的女人的......”
这个充满疑问与幻想的产品狗,当他沉浸在那些白日梦中时,时间的流逝要远比他能想象和感知的要快得多。
我刚毕业时曾认识一个摇滚歌手,大我约莫5、6岁,这个家伙脾气火爆、我行我素,演唱风格有NIRVANA一样的死了就算的歇斯底里,但因为生活原因早已失联多年了。去年,我无意中在网上刷到了他的视频,仔细辨认后我确认是他: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大叔,过去的一头长发已经变成稀疏的短发,甚至有些地方还露出了头皮,他的穿着很干净朴素,怀里抱着一把吉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吟唱着对家庭的感恩以及对时光的感叹……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和他再见,如果再见,在那份一言难尽里,估计也包含了互相测量的宿命和失落。
摇滚乐的确是火过一阵子的,但在一个疯狂追赶和迭代的进程里,事物的产生与快速消失总会让人有“出道已是巅峰”的惋惜,不管参与者还是旁观者,都有被时间嘲讽的奇怪感觉。
那条蠢蠢欲动又屡遭挫败的产品狗,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仓促来到了他的中年时期。他时常感叹“许多当初看似理性思考后的妥协,过后才发现那是职场生涯里的关键之役,顶不住,老板自然会让别人来顶”……可是就算重来一次,谁又能保证真正看清呢?这条产品狗总是不自觉地陷入到一次次自我辩解的梦游里,然而,事实的成功是不需要任何证明的,遑论辩解,正是这个灰头土脸的产品狗,一个无力自证的人,内心才充满了那么多的叩问和狡辩。
小说的另外一条线是产品狗认识的一个女作家,两人既躲藏又寻找的过程组成了这篇小说...就这些吧。
这篇总结断断续续写到这里,好像意犹未尽,但又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尤其是最后这个部分,一两百字的内容,总是迟迟不肯写完,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一篇总结并不能完全覆盖二十三年的所有内心起伏,以及很多边边角角,但大致的过程就是这些,一些记忆深刻的经历、内心的变化、认识上所谓的顿悟等等,都做了忠实记录,写作过程中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导致这篇文章里有些部分的表述也的确有点情绪化,但也不打算改了,就这样吧……写作之谜依旧,生活之谜依旧,自我之谜依旧,此时苦涩与清澈都有,也有一种表达后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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