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优秀的绵羊

读《优秀的绵羊》有感

看这本书像是在照镜子，但镜子里的又不完全是自己。 读这本书的契机是喜马拉雅的推送，一眼被书名吸引。看到绵羊这个词🐑大家会想到什么？温顺甚至是逆来顺受，胆小甚至是懦弱。这样无能的人，或者说这样给人以无能者印象的人如何会和优秀这个词联系到一起呢？

绵羊：怪我咯😡

综上所述，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本嘲讽之作，讽刺某个特定的社会群体。甚至我读这本书之前暗暗抱着一种轻视的心态，打算以审视的眼光检阅作者“批判”的群体。但是读完之后发现，我没有资格轻视这群优秀的绵羊。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同样是绵羊，甚至并不优秀。 “当前系统下培养出来的学生大都聪明，富有天分，而且斗志昂扬，但同时又充满焦虑、胆小怕事，对未来一片茫然，又极度缺乏好奇心和目标感——他们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特权泡泡里，所有人都在老实巴交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他们非常擅于解决手头的问题，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解决这些问题。”作者威廉如是写道。威廉年轻时就读于名校，毕业以后一直就职于名校，他的话应该是有可信度的。对照下我自己，是的，除了个人优点和资源优势以外，他们有的缺点我都有，并且我的大多数同学恐怕也是这样————在我们那所普通公办本科。 “一项以大一学生为研究对象的大规模调研发现，大一学生的自我心理健康评估已经跌落至25年以来的最低谷。美国学会曾公布一份名为《大学校园的危机》（The Crisis on Campus）的报告。该报告中提到，接近一半的大学生觉得自己“无望”；接近1/3的学生承认“在过去的12个月中，由于心情过度低落而影响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大学校园的心理咨询服务的需求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一直攀升……” 不知道大家看到这段材料心里是什么感觉，我是一点也不惊讶。我们学校的心理咨询服务一直都很火爆，新生入学之前我们甚至有心理讲座，入学之后有心理评估问卷（分数异常会被关注），原因大抵相同。 给大家看个东西，截取自《2022年国民抑郁症蓝皮书》。

“从高中到大学，这种情况根本没有丝毫改善，而且事情在进一步恶化。大学给予了学生们自己决策的权利和自由，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需要的是强大的自理、自立和自控能力，但是很多学生并未对此做好充足的准备。”作者说药物治疗、休学是比较常见的应对办法，我认为这两种办法不仅是常见，而且有效，就个人体验而言，药物可以稳定情绪，休学可以调整心态，前者是权宜之计，后者是短暂的逃离，配合使用效果更佳。

有趣的是，回顾历史，这两种逃避现实的法子也被古人用过。魏晋名士吃寒食散，五柳先生归隐田园。唯一的不同是寒食散的毒性比抗抑郁药物大得多。我身边就有朋友还在吃药，但是副作用明显；大一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人休学，现在班里有两个同学是上一届休学回来的，仅就表面观察来看，他们都没有异常。

“ ‘倘若我们这群人是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汽车，要是哪天车轮子掉下来的话，那肯定会发生在大学这条路上。’”美国学生如此，我们又何尝不是呢？一个哈佛学生说：“如果要出人头地，出类拔萃，那么就是要完全配合并服从于这个系统。我看到过我身边不少朋友，为了成绩和简历，不惜牺牲自己的健康、友情、爱情、个人探索、课余活动等等。而这些牺牲恰恰又是构建一个人内心和灵魂的基石。”联系国情，普通高校可能没有这么严酷，但是我们的中学（指初中和高中）的的确确是以鼓励的姿态强迫学生这么做的，在这种激励下，优秀的学生通常擅长于自我强迫，不那么优秀的学生则习惯于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强迫。问题在于，这些都是无奈之举，无论是主动接受还是被动接受，要想实现学业上的成功，你必须做出牺牲。即使是最优秀的绵羊也概莫能外。

提到牺牲，我最有感触的是友谊。实际上，自打进入中学以后，我基本没感受到朋友的温暖，班级里人人都是竞争者，课间不应该闲聊而应该学习。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的事情上。”是啊，朋友是“没有用”的，如果ta不能帮你提高成绩，为什么要“浪费”学习的时间和对方交流呢？快乐能帮助你考大学吗？

直到写下这些句子时，我才意识到长久以来老师和父母向我传递了怎样荒谬的价值观。可笑的是，这些价值观几乎贯穿了我的K12生涯。讽刺的是，我们中有些人直到毕业也没能摆脱这些谬论的支配。“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网络流传的段子让我们一见开怀的同时，也正暗含着相同的讽刺意味。钱理群教授说的“精致利己”不外如是。可是仔细想来，这一切的责任却无法完全推到学生身上。

“除了因朋友之间关系脆弱而感到孤单，这些年轻人与自己也没有建立起来深层的关系。”我们也是一样。学习似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学生的全部生活，没有时间、精力去思考自己的追求，甚至是大学的选择。还记得和高中以及大学的同学讨论高考志愿填报时，不少同学都表示，“专业和学校随便填的，凑满40个。”在知乎上，有不少学生亦忿忿不平地表示，要不是志愿填报马虎了，“这所学校（指自己就读的学校）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我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入学以后，很多人更是发现自己对所学专业完全不感兴趣，或者转专业，或者用消极的学习态度作沉默的反抗。这一切对于名校生也并无分别：“从小到大，这些年轻人为了名校的炫目光环而奋斗。而在这个过程中，人生的目的和内心的热爱从未被给予足够的尊重，从未被思考和探索过。”

多年前我曾看过北大招生宣传用的一部微电影《星空日记》，虽深受感动但依旧不能赞同主角放弃金融投身天文的想法，因为后者“不赚钱”。我猜看这影片的大多数成年人都会像我当时那么想，并且还会评价道：“这孩子真傻，明明家里条件不好，指望你多赚钱赶明儿能出人头地，却一心要往冷门学科里头扎猛子，真是的……”可是现在再回头看，我心里所感受到的不再是不以为然，而是羡慕，深深的羡慕。与电影中的逐梦少年相反，我也罢，书中那群优秀的绵羊也罢，既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去寻找。名校最好的标签是毕业生平均收入排行榜上耀眼的数字，不是毕业生们追求所爱事业时幸福的笑脸。普通学校则执着于就业率。其实二者没有分别。哈佛大学本科学院前院长曾说：“太多的学生，在头一两年里就如同在跑步机上循环。突然有一天感受到危机骤然降临，如美梦初醒一般，对自己之前所有努力付出而到底为了什么感到惶恐。”这无疑是对我所处状态的最佳诠释。

热爱的丧失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学习的被动性。学生们为完成任务而学习，为完成任务而思考，在威廉眼里，这是对高等教育的背叛。高等教育的关键词是学生的主动性，是成长和探索的过程，而不是为了拿到高绩点和高分。威廉说，这里还有课外活动泛滥的原因。确实，社团是很耗时间的，名校的课外活动肯定不止社团，但无论是什么课外活动，最终的指向一定是为简历加分。在普通学校，学生们对选修课的选择标准也是异曲同工——内容简单、给分高。“资质至上的心态限制了人对教育的理解，使人们把教育的价值用短期的回报率或实用性的狭隘目光来衡量……经济学成了众人皆爱的专业。”读到这段话的时候大家可能会联想到施一公的演讲：“清华70%至 80%的高考状元去哪儿了？去了经济管理学院。最好的学生都告诉老师想去金融公司。”在这一点上，中美又神奇地高度一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