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篇（原创）

马大块死了

那天早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村庄，

马大块的女人芳儿挨家挨户的拍门，大喊道：“救救我家男人啊”

等全村人都赶到的时候，马大块已经没有气了，口吐白沫，死状恐怖。

村长捡起来旁边的酒瓶，仔细端详着，说道，“造孽啊，这酒瓶里装的是农药啊”

众人一片哗然，芳儿也一脸煞白的跌坐在地上。

大家开始小声的嘀咕，眼神也不自觉的看向芳儿

芳儿是个苦命的女人。

婚后芳儿给马大块生了一个女孩，但奈何重男轻女的观念

女孩在一个冬夜因为马大块的疏忽而活活冻死在了屋外

此后说来也奇怪，芳儿肚子再也没起来过，芳儿也再也没有笑过

随之发生变化的，是马大块的脾气

打骂芳儿变成了家常便饭，酒后却更是变本加厉

村里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马大块本来挣的比别人多，他们很是乐意看到这种景象，因为这些东西成为了他们背地里骂马大块的素材

现在马大块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芳儿

在他们眼里，芳儿以后不仅可以摆脱打骂，更重要的是马大块留下的丰厚的积蓄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芳儿昨天晚上在我家呢，不是她干的

众人循声望去，李二婶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这或许是马大块自己搞错了，这就是报应，老天的报应”李二婶的语气激动起来

村长看着李二婶，又将刚才的话确定了一遍，叹了口气

“把马大块抬到外边去吧”，然后报警

因为现场被破坏的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了，又因为芳儿的不在场证明，警察只得定义为意外死亡。

“凶手是我，凶手是我”在警察即将离去之后，在他们生后响起了声音

警察扭头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流着口水，口齿不清的大叫到

“这是我们村里的傻子，以前是个读书人，让文革给弄疯了”村长连忙解释道

警察凑近了，忍着扑面而来的恶臭，问道：“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傻人突然直立身体，怒目圆睁，大喊一声，“他该死”

警察吓了一跳，村长急忙凑过去说到：“他以前是村里面的老师，但是被批成了右派，他性子也倔，天天被红色的小兵打，这一来二去，就疯了。”

警察摇了摇头，对村长说，“有什么事情要及时汇报”转身离去。

村长望着吉普车离去扬起的灰尘，一脚把傻子踹倒在地，骂骂咧咧的往村里走去。

第二天，村里流传了一个新的故事。

傻子在没疯之前呢，跟芳儿有一腿，那女儿其实是这两个人的女儿，马大块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才故意冻死女孩，芳儿怀恨在心，利用傻子杀死了马大块。这个故事的对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是新颖的，很快就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内容。

傻子在没傻之前，确实和芳儿好过，那时傻子还叫尧永，是一个进步青年，为了中国乡村事业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他来到了这个小山村教书。那是的芳儿也是亭亭玉立的姑娘。爱情产生的确实奇妙，在一个夏夜，乘凉的芳儿被尧永的声音吸引，“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四目相对，一切皆是一瞬。

好景不长，一场红色的运动来了，村里来了好多的红色小兵，他们把村里的地主都抓了起来，每天打他们，他们把这称为批斗，当然，尧永也不例外。和右派恋爱在那个时代是大忌，芳儿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女儿，答应了上门提亲的马大块。出嫁那天，村里的红色小兵表演了一个特别的节目：在酒席上殴打尧永。那天，酒席很热闹，人们的喧嚣，尧永咬破的嘴唇，芳儿无声的眼泪。那天之后，尧永变得疯疯癫癫起来。在那个时候，疯掉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个好事，因为不再会有殴打了。渐渐的，人们突然发现，芳儿家的旁边总是有一个小草房，那是尧永住的地方，而那个地方，隔几天都会被暴怒的马大块拆掉，但没过几天，小草房又建起来了，虽然地方不同，但总是离芳儿家不远。运动结束了，红色的小兵都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而没人知道傻子是从哪来的，所以，尧永就变成了傻子。

马大块下葬后

芳儿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遇见傻子了

每次看到傻子的脸，她总是觉得可怜

但她不敢去施舍傻子，因为她害怕村子里那些如刀子一般的流言蜚语

她成了寡妇，而寡妇这个称呼是一切流言的根源

芳儿总是偷偷的把今天做好的饭菜留一碗到深夜，然后悄悄的送给傻子

傻子学得也乖，总是对芳儿笑道

然后口齿不清的说“你香我一口呗”

这句话芳儿听了无数遍，无论是傻子叫尧永的时候，还是傻子就是傻子的时候

当然，巴掌是一样的，只不过力度是不一样的。

傻子每次遇见芳儿，都会摆出各种滑稽的姿势。

芳儿也不免的捂嘴偷笑。

但芳儿知道，她对傻子的爱情，现在只剩下了善良和怜悯

她知道，日子还得过下去，但是跟个傻子，没办法过日子。

好在，马大块留下了很多的钱，而且马大块无父无母。这笔钱，够芳儿干个小买卖的了。

芳儿想离开这个地方，她知道，流言这东西就像大树，一旦扎根，就会一直生长。

但芳儿有点放心不下傻子。

这天像往常一样，芳儿把饭菜端到了傻子的小房子那。

傻子狼吞虎咽的吃着，芳儿坐到了他的身旁

今天很奇怪，傻子没有问一直问的那个问题，只是狼吞虎咽的吃着

芳儿看着天上的星星

“傻子啊，我要走啦，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

傻子顿了一下，继续狼吞虎咽的吃着

“傻子啊，其实你别看李二婶对我挺不错的，其实就是惦记着我那点钱呢，今天想借我钱给她家男人买种子，我没答应她”

“傻子啊，村长今天又对我动手动脚了，还好我跑得快”

“傻子啊，我好久都没笑过了，谢谢你这几天老是逗笑我，村子里都骂我是个破鞋，也只有你对我好啦”

芳儿自顾自地说着，傻子自顾自的吃着

“傻子，你说村里的人像你一样就好了，你别看你脏，但是你里边干净，他们都说我脏，其实他们才是真的脏呢”

突然，芳儿抱住了傻子，傻子楞了一下，芳儿轻轻的说了一句“再见了”

松开了傻子，芳儿站起来消失在黑夜。

一行泪，划过了傻子脏兮兮的脸颊。

两年后，在县城的一处小院内，鞭炮齐鸣。

芳儿和赵军的婚礼如期举办。

赵军是芳儿在县城做生意认识的，

后来两个人合伙开了个蒸馒头的小店，日子虽然平凡，但是舒坦。

婚礼现场，赵军和芳儿的朋友互相敬酒，庆祝这对新人，宾客中，没有那个小山村的任何人，芳儿的脸上也笑开了花。

屋外的马路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

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恶臭。直勾勾的盯着热闹的小院。

宾客中有人觉得此人晦气，便想赶走，

芳儿善良，差人送两个馒头过去。

那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

看着笑颜如花的芳儿，也开始傻笑起来。

芳儿也只是往这瞥了一眼，总觉得此人面熟

但这想法被随之而来的祝福抛之脑后

后来，芳儿怀孕了

给赵军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一天，赵军回到家告诉芳儿

说西门大桥下发现一具尸体

说来奇怪，这个尸体骨瘦如柴

旁边是用酒瓶装的农药

而且还用自己的血写了一行字

芳儿从厨房里探出头，问道，什么字啊

何如什么什么的，我哪记得住啊

“哦，流浪汉会写字，确实挺稀奇的”芳儿回答到

“对了，儿子上幼儿园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原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