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我和俞振飞老师二三事(蔡正仁)1992年
来自: 青玉(昆曲者真善美也~)
我和俞振飞老师二三事 蔡正仁 中国京剧, Peking Opera of China, 1992年 01期 小时候,我非常爱看京剧,但不喜欢看小生而是喜欢老生。在上海戏曲学校头二年我也是在“老生组”跟着郑传鉴老师学习。记得56年初,俞振飞老师来到当时的华东戏曲研究院昆曲演员训练班看望我们这些昆曲的“娃娃兵”,并和朱传茗老师在练功房的舞台上演出了《评雪辨踪》。说也奇怪,我这个从小讨嫌“小生”的“小老生”,这次却被“小生”征服了。俞老那精湛的表演深深地把我吸引住了。我越看越喜爱,以致戏早已演完,我却仍然沉醉在剧情之中。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油然升起了一个强烈的愿望:“像这样的小生多么可爱,多么令人神往。我要是有朝一日能向俞老师学戏那该有多好啊!”从此我彻底改变了对“小生”的成见,开始有些“喜小厌老”了。 不久,我的启蒙老师沈传芷先生在一次偶然的排练中发现了我的“小生天才”,决定让我学习《断桥》中许仙一角。沈老的这一选择正好成全了我的转变。 58年的夏天,我们深入到上钢三厂去劳动锻炼。在一次劳动中我的左眼珠不慎被铁片击中,住了整整二个月的医院。就在这时,俞老在出访欧洲的繁忙演出中给我写来了一封长长的信。他在信中除了安慰我以外,其中有一段话竟使我在病床上差一点跳了起来:“正仁同学,我知道你眼睛受了伤心里很不好受,但我相信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是会很快得到康复的。在医学上我无法帮忙,但在艺术上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等我欧演出回来后,那时我相信你一定康复出院了。请你心,你想学什么戏,尽管提出来,只要你愿意学,我愿意教。 ”没有想到这次伤痛带给我的是一个巨大的收获。果然,俞老从欧洲访问演出归来后便开始给我们这些学子们上课了。俞老的每一堂课,我都全神注地听着、看着。那时,一个校长,给学生们上几堂课,尽管学生们有些“受宠若惊”,但还尚属“正常”范围。岂料有一次我打破了“正常”的范畴,在学计划外“自说自话”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次我在“天蟾”舞台观摩俞老和周信芳先生合演的《打侄上坟》。老师演的是穷生。一出场什么锣鼓都没有,冷冷的探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台口,就是这几下竟把全场的观众紧紧地吸引住了,我更是看得入了迷。一个小时的演出使我流连忘返。第二天我仍然久久不能忘怀,于是我便冒着当头烈日,大着胆子叩响了俞老的家门。我的这个举动,在目前看来并不算什么“惊天动地” ,可是在五十年代末期对于一个只有四年戏龄的学生来说简直已是“胆大妄为”。因此见到老师时,我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那几个字:“老师,昨天我看了您的 《打侄上坟》,实在太精采了,我真想把这戏也学下来。”没想到,俞老听了后,笑了笑,二话不说,把桌子往旁边一移,站起来真的给我说起戏来。说着说着,当做到剧中人陈大官见到他的叔父时,俞老扑的一声跪倒在地板上。我顿时傻了眼,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当时正值大伏天,一遍下来已经汗流浃背了。望着俞老,我忽然感到他更加高大,更加令人崇敬。 又有一次,记得是六十年代初,学校号召学生“攻尖端克难关”。我很想把老师的拿手戏《太白醉写》学下来作为“攻尖端”的目标,但是我始终没有勇气提出来。我当时年仅十八岁,就连酒都没有喝过几口,要想学演《太白醉写》这样高难度的戏岂非不自量力。后来在领导和同学们的一再鼓励下终于战战兢兢的向老师提了出来,谁知俞老一听立刻就说:“这个戏固然有难度,但你有勇气学就很好,年青人应该有这样的劲头。我这个戏是向沈传芷老师的父亲沈月泉老先生学的,沈传芷老师在这个戏中继承了他父亲的许多独到之处,我建议你应该同时向沈老好好学这个戏。”我听了俞老这番话,又惊又喜,没想到俞老教学生竟会替学生想得那么周到,那么细致。众所周知,如果一个学生向老师学一折戏,而同时又向别的老师学习同样一折戏,如果被老师知晓,后果将会是怎样,不言而喻。可是俞老反而鼓励我同时也向沈老学。就这样,两个月后我居然以“初生之犊不怕虎”的精神斗胆 在舞台上演出了这折《太白醉写》。二位老师同时坐在台下看戏,又同时走上台来指点我的不足之处。都说“同行是冤家”,可在俞老和沈老身上哪有半点影子! 还有一事更使我久久不能忘怀。那是六三年年底,俞老正在长春拍摄戏曲电影《墙头马上》,而我此时在北京参加出国前的集训。俞老知我在北京的时间有二三个月之多,因此他在繁忙的拍摄工作中抽出时间给我写了厚厚的一封信。信中希望我乘在京的大好机会,赶紧去姜妙香先生那里好好向姜先生学折戏打打基础。老师说:“姜先生有折《玉门关》是他的拿手戏。他在这折戏中的唱非常有特色,因此我建议你登门去向姜先生学好这折戏。”俞老在信中同时还附有一纸他亲笔写给姜先生的介绍信。说句心里话,当时我在北京时间比较宽裕,早就想向姜先生学点戏,只是一来不认识姜先生,又担心没向俞老打个招呼,自己的老师会有看法,况且就算老师表示同意,但我又如何向素不相识的姜老先生开口?万万没想到俞老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他老人家不但主动提出要我向姜老学戏,连学什么戏也给我指点出来,更重要的是他还亲自写了至关重要的“介绍信”。俞老和姜老这种“同行是亲家”的崇高精神,值得我们这些后辈永远学习。后来,姜先生一字一句、一丝不苟地教了我一个多月,不受分文报酬。 俞振飞先生是一个艺术家的光辉典范。我为能有这样一位老师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幸福。同时也为自己未能学好老师的艺术和修养而不安惭愧。 “振兴京昆”的历史重担已经落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肩上,继承好前辈艺术家们的本领,并使之发扬光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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