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INFP作家邱妙津的25周年忌日,想向大家介绍这个我最爱的作家
来自: 抚不了我羽毛
在比较主流的平台上谈论她,好像会有这一种感觉:“她的著作出版渐少,她的名字被人们遗忘;关于她,没有人知道得比我多。”
她的情感与理想或许难以被大部分人理解,却一定会被一小撮人喜欢得死去活来,引为灵魂至交。亲爱的同路人们,我写这篇文章就是希望创造一个让你们认识她的契机,之后或许你们就会慢慢探索一点点深入认识她的旅程。哪怕有一个人因此感受到不那么孤独,我也满足了。
正如《邱妙津日记》的封面写道:“写作(应该说是发源于写日记)一直是我解除孤独的唯一方法,这片孤独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之后,那片孤独就愈来愈辽阔,无边无际地辽阔起来,那是完全无法与他人沟通的,渴望和别人说话可是却又不可得,完全不可得。也许我的写作完全必须发源自对这片孤独的诚实与承认。”在我也如她一般有同样感受的时候,幸好有她这位前辈同行者,让我不再视自己为唯一的异端。
之所以能在密密麻麻的报纸文学版里关注角落豆腐块里的她,也是因为那些极易噱头化的标签:“华语文学里第一个公开女同身份的女作家”“26岁为情自杀”“以拉拉称呼女同的创造者”“97年被台湾女同性恋评选为梦中情人第一名”。
我不在乎她这些标签,但我感谢这些标签让她的作品出版更多、充满噱头,容易让人好奇去看她的书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却被满溢的灵气和痛苦的赤诚所俘获,反而忘记了那些标签,把她当成灵魂黯淡面的先驱叙述者,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给人的感受有些相似。
邱妙津和林奕含在某种意义上相似,都是台湾年轻女作家,都成绩很好(邱妙津考上了台湾最好的大学,林奕含中学时曾经考到地区第一),都对文学有令人惊讶的至纯赤子理想,都与重度抑郁抗争多年,都在26岁自杀去世。但在细节上又差别很大,林的痛苦大半来自外界过于残酷的压迫,邱妙津的痛苦却是和平年代的内心兵荒马乱①。她自小家庭美满、成绩优异,顺利考上最好的高中和大学,读的是她自小梦寐以求的心理学系,本科毕业后又留学巴黎攻读博士。即使是貌似最敏感的女同性恋身份,在八九十年代也并未被歧视或在爱情上因这个身份而受挫,暗恋过的好几个女人都追求成功。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二十岁就写下:“死亡经验——摘自「自杀研究」:「从某一方面来说,我已经死了。从少年时代留下来的那些气质;过份紧张,过份敏感,过份自我意识,以及高傲和理想,这一切都随著那次事件而消失了。好像我最後终於失去我的天真,虽然比一般人迟些。像每个年轻人一样,我也曾经目光摆得很高,充满我凸口己所不甚了解的热情和罪恶。」死亡经验2:「我不再认为我是不快乐的人了,相反地,我知道我有「困难的问题」,这就是一种乐观的方式了,因为问题总是有解答的,而不快乐,就像是坏天气那样,你是无能为力的。一旦我认为,这一切将得不到答案,甚至在死亡中也得不到,那么我就不太管我快不快乐了,『问题』以及『问题的问题』就不存在了。这也就是快乐的开始。」”②
林奕华说:“想感受一下不是用文字经营出来的‘痛苦’吗?请翻一翻Sylvia Plath和邱妙津。她们的诗、日志式的文集,会让你明白绝望不是一支快将用完的牙膏,它不可能被硬挤出来,而是须从作者的内心沁出,一如回南天那些伏在墙上掉不去的水珠。”(多年读书,好像也只看到过这一次提到她的叙述。)
《蒙马特遗书》和《鳄鱼手记》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绝地浪漫,就好似一个少年维特在对着不爱他的人哭喊,抹干最后一滴清狂的眼泪,用手枪了绝自己。邱妙津最后也用水果刀刺胸而死。 不知是否巧合,她的两篇长篇小说结尾都是如此:“我无话可说……祝你们幸福快乐!”玩笑似的轻佻口吻里浸着极度悲伤后荒诞的平淡。
你有爱过一个作家,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吗?“我和她的性格共鸣,成了她的话语的回响。这一切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即使今天,在讲演中间,当我的话语摆脱了我,自由飞翔的时候,我就会突然被这种感觉攫住,觉得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的一个人借着我的嘴在说话。我听出那是一个高贵的死者的声音,一个只有呼吸还留在我的唇上的死者的声音,每当我激情澎湃的时候,我就成了她。我知道,这是她对我产生的影响。”
用不太严谨的性格分类MBTI来判断,她一定是个重度INFP。这是一个在人群里只有4%的人群,其中大半还是倾向于中间态,于是重度INFP更加缺乏代言人,我也只见过她能精确描述“INFP”倾向极端到一定程度后是怎样的特点: 1.在对抽象事物的理想上,她考上了INFP最热爱的心理学系,但是90年5月5日《邱妙津日记》说:“图书馆管理员念「心理学」的英文逗我,我也发音矫正他「Psychology」,念出来时我才发现我对这个字的感情有多深,我曾多么以它为荣,我曾如何远远地仰望它,渴望追求到它,但它却不完全适合我,它不是不好,只是令我伤心失望,然后我告诉自己(一切就是这样,如此而已),我将要永远抛弃我的「Psychology」,如此而已。我几乎哭着念这个字「Psychology」”;
2.和别人的关系里,早期是“除了分离以外,连一根针也不能忍受”,晚期是“尽管我要再受多大的痛苦与折磨,我还是要述说爱是不减的。”
3.“说来吊诡,最需要纵欲的人也往往最能禁欲,和尚和唐璜最可能是同一个人。我只能为你一个人守贞,完完全全地给予你,为你保留在那儿,我对你的渴望是超出被爱的满足或性的满足之上的,我渴望的更是整个生命,整个性灵的相结合,我所渴望的更多:「找到一个人,然后对他绝对。」这句话是我过去写在信里的话,现在更清楚了,我所要的更是如此。③ 也许你会说我对你一直都太Heavy了,在巴黎你更是吃不消我吧,因为我真是要你做二十四小时的情人。关于「热情」的表达与需索,我们之间的类型差异是使你没办法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主要原因,想到这点现在我已经能够微笑了,小咏说得更有趣:总之,你就是把人家用尽了,人家才要跑掉。我热情的强度与表达有时连小咏也要受不了,她已经是热情的人,可是她也说虽然我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到我体内热情的需索大强,连她都觉得压力大。唉,她说的正是我的问题,也是我把你逼走的重点啊。你常说我太沉重了,你说你要的是清淡的关系。常常想到这点就很恨自己;恨透了自己原来的特质,恨自己太强的热情,太强的Positive,恨自己太渴望太需要你,恨自己对你太强的占有欲,恨自己太「男性」,恨自己因为热情而容易生病又容易自毁,恨自己太容易痛苦,恨自己对你过度的需索使你紧张使你窒息使你受压迫……恨这一切特质使你不喜欢我,受不了我,不愿意与我亲近,使我们之间丧失了亲密感,使你抛弃我,背叛我,使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当你在电话里喊著“我没办法跟你生活在一起时”,我的眼泪滚了出来……若说恨,我最恨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昨天又看一遍《雾中风景》,小男孩看见一匹驴子死了,哇哇地跪在银幕正中央哭得好伤心,我也哭得好伤心,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小男孩,我真是变成一个会为动物之死哭得那样伤心的,纯洁的孩童……和白鲸一起走在散场后的绚烂巴黎夜风中,她说电影好美,可以今夜就死去,我说此刻有个人在身旁懂得电影好美可以死去,今夜真的可以死去……”——《蒙马特遗书》
4.“突然之间,觉得除了F之外的人际关系都失去真实,想从其他人们的世界消失,发现没对其诚实的人,其实我一点也不需要他们。甚至某种潜在地怨恨他们,我从不曾真正坦诚地面对过他们,爱也不会是真爱。摆脱掉他们之后,我一点也不在乎。如果我真的在乎一个人就要努力在乎他,如果不在乎就不要假装在乎。”——《邱妙津日记》91.8.29
五年前,在邱妙津20周年忌日,美国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耳边仿佛传来欢乐的山呼海啸,我在心里默默想,您在天上看到了吗,您曾经站在科学楼前绝望地想,多想和爱人有一个共同的孩子,痴到写信给五个中心问他们何时才能有两个卵子结合的生育技术,别人笑话说怎能如此痴心妄想,而你只是太绝望了,太想有一个长得像爱人的女儿,而且是只像她,特别是在意识到她不再爱你的时候。“我想要一个会一辈子不离开我的人类,完全像她的一个人类,一辈子需要我的爱及照顾。”
今天,2020年6月25日,是邱妙津的25年忌日。去世前一周,她在《蒙马特遗书》的末尾写道:“我渴望躺在蓝色的湖畔旁静静地死去…死后将身体捐给鸟兽分食,唯独取下我的眉轮骨献给絮…像亚历山大一样忠于一桩永恒之爱。”她已经如愿以偿,静静躺在蓝色的湖畔25年啦。我好爱她!
备注
①:黄碧华:“太平盛世,个人经历最大的兵荒马乱不外是幻灭。”
②:突然感觉有点担心,这个“自杀研究”是别人写的书吗?写得有点急,待以后查证,如果不是她写的,我就换一段文字。
③:让我想起了《爱你就像爱生命》,都是以生命的重量去爱人,小波的书是欢乐的那一面,妙津的书是黑色但依然诚挚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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