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暖|《快乐小年》
来自: 琉璃火
·改编自王尔德《快乐王子》
快乐小年的像在一根高圆柱上面,高高地耸立在山城的上空。他满身贴着薄薄的纯金叶子,一对黑宝石做成他的眼睛,一只大的红宝石嵌在他的剑柄上,灿烂地发着红光。
他的确得到一般人的称赞。路人为了表示自己有艺术的欣赏力,说过:“他像winwin那样漂亮,”不过又害怕被看作一个只会递桨的人,便加上一句:“只是他不及winwin那样悲惨。”
“为什么你不能像快乐小年那样呢?”李飞对哭着要月亮的楼丝说,“快乐小年连做梦都不会哭着要东西。”
某一个夜晚一只名叫暖子的小燕子飞过山城上空。她的朋友们六周以前就找好新的墙头了,但是她还留在后面,因为她对前夫仍有留恋。不过爱情的火苗一旦熄灭就很难复燃,纵有不舍,她也依旧拍拍翅膀出发了。
她飞了一整天,晚上她到了山城。“我在什么地方过夜呢?”她说。随后她看见了石坝楼旁立在高圆柱上面的那座像。“我就在这儿过夜吧,这倒是一个空气新鲜的好地点。”她便飞下来,恰好停在快乐小年的两只脚中间。
她刚打算睡觉,忽然大大的一滴水落到她的身上来。“多么奇怪的事!”她叫起来,“天上没有一片云,星星非常明亮,可是下起雨来了。”
接着又落下了一滴。
“要是一座像不能够遮雨,那么它又有什么用处?”她说,“我应该找一个好的烟囱去。”她决定飞开了。
但是她还没有张开翅膀,第三滴水又落了下来,她仰起头去看,她看见——啊!她看见了什么呢?
快乐小年的眼里装满了泪水,泪珠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的脸在月光里显得这么美,叫暖子的心里也充满了怜悯。
“你是谁?”她问道。
“我是快乐小年。”
“那么你为什么哭呢?”暖子又问,“你看,你把我一身都打湿了。”
“从前我有一颗人心的时候,”小年慢慢地答道,“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因为我那个时候住在无愁屋里,悲哀是不能够进去的。白天玩泥巴,晚上和妈妈亲昵地聊天。人们叫我快乐小年,不错,如果欢娱可以算作快乐,我就的确是快乐的了。我这样地活着,我也这样地死去。我死了,他们就把我放在这儿,而且立得这么高,让我看得见石坝楼的一切丑恶和穷苦,我的心虽然是铅做的,我也忍不住哭了。”
“怎么,他并不是纯金的?”暖子轻轻地对自己说,她非常讲究礼貌,不肯高声谈论别人的私事。
“远远的,”小年用一种低微的、音乐似的声音说下去。“远远的,在一条小街上有一所穷人住的房子。一扇窗开着,我看见窗内有一个妇人坐在桌子旁边。她的脸虽大,却带病容。她在分拣茶叶,因为她是一名采茶女。在这屋子的角落里,她的小孩盆盆躺在床上生病。他发热,嚷着要吃面。他母亲没有别的东西给他,只有茶水。而且房子里的这张床太小了,挤不下盆盆和他母亲两个人。燕子,燕子,小燕子,你肯把我剑柄上的红宝石取下来给她送去吗?我的脚钉牢在这个像座上,我动不了。”
“朋友们在等我,”暖子说,“她们正沉浸在搞到顶流的兴奋劲中,在嗑药的快感里上下翻飞。她们说嗑solo艺人的药避免了被队友吸血,而且顶流粉人多势众,出门都是横着走,代言销量全方位吊打,不用担心分裂不过来。”
“燕子,燕子,小燕子,”小年哀求说,“你难道不肯陪我过一夜,做一回我的信差么?那个孩子饿得太厉害了,他母亲太苦恼了。”
“我并不喜欢小孩,”暖子回答道,“我还记得上一个夏天,我停在河上的时候,有两个粗野的小孩,一个叫龙女,一个叫muff,常常丢石头打我。不消说他们是打不中的;我们燕子飞得极快,不会给他们打中,而且我还是出身于一个以强心脏出名的家庭,更不用害怕。不过这归根结底是一种不客气的表示。”
然而快乐小年的面容显得那样地忧愁,叫暖子的心也软下来了。她便说:“这儿冷得很,不过我愿意陪你过一夜,我高兴做你的信差。”
“小燕子,谢谢你。”小年说。
暖子便从小年的剑柄上啄下了那块大红宝石,衔着它飞起来,飞过栉比的屋顶,向远处飞去了。
月亮上升的时候,她飞回到快乐王子那里。她问道:“你有什么事要我办吗?我就要动身了。”
“燕子,燕子,小燕子,”小年说,“你不肯陪我再过一夜么?”
“朋友们在等我,”暖子回答道,“明天她们便要飞往婧和沧,去寻找新的好妹妹了。妹妹们乖巧可爱惹人怜,我的朋友们不消说,必是会真心待她们的。”
“燕子,燕子,小燕子,”小年说,“远远的,在城的那一边,我看见一个年轻人住在顶楼里面。他埋着头在一张堆满稿纸的书桌上写字,桌边挂着两把锯子,我常看见他用一把锯子去锯另一把。他在写一个戏,预备写成给黄锐送去,可是他太冷了,不能够再写一个字。炉子里没有火,他又饿得头昏眼花了。”
“我愿意陪你再待一夜。”暖子说。她的确有好心肠。“你要我也给他送一块红宝石去吗?”
“唉!我现在没有红宝石了,”小年说,“我就只剩下一对眼睛。它们是用珍奇的黑宝石做成的,这对黑宝石还是几百年前在暹罗出产的,请你取出一颗来给他送去。他会把它卖给珠宝商,换钱来买食物、买木柴,好写完他的戏。”
“我亲爱的小年,我不能够这样做!”暖子说着哭起来了。
“燕子,燕子,小燕子,”小年说,“你就照我吩咐你的话做罢。”
燕子便取出小年的一只眼睛,往顶楼飞去了。屋顶上有一个洞,要进去是很容易的,她便从洞里飞了进去。那个年轻人两只手托着脸颊,没有听见燕子的扑翅声,等到他抬起头来,便看见那颗美丽的黑宝石。
“现在开始有人赏识我了,”他叫道,“这是某一个钦佩我的人送来的。我现在可以写完我的戏了!”他露出很快乐的样子。
看见年轻人喜不自胜的表情,暖子嚷道:“我要去朋友们那儿了!”可是没有人注意她。等到月亮上升的时候,她又回到快乐小年那里去。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她叫道。
“燕子,燕子,小燕子,”小年说,“你不肯陪我再过一夜么?”
“这是冬天了,”暖子答道,“寒冷的雪就快要到这儿来了,这时候在远方,太阳照在浓绿的棕榈树上,很暖和,我的朋友们正在各个豆瓣小组里筑巢,淡红的鸽子阿北和雪白的吴磊料在旁边望着,一面在讲情话。亲爱的小年,我一定要离开你了,不过我决不会忘记你,来年春天我要给你带回来两粒美丽的宝石,偿还你给了别人的那两颗。我带来的红宝石会比一朵红玫瑰更艳丽,黑宝石会比黑夜更深邃。”
“就在这下面的广场上,站着一个卖火柴的女孩樱樱。”小年说。“她把她的火柴都掉在沟里了,它们全完了。要是她赚不到钱,就没办法买华晨宇的新专辑了。她没有鞋、没有袜,小小的头上没有一顶帽子。你把我另一只眼睛也取下来,拿去给她,那么她便不会因错过偶像的四专而哭泣了。”
“我愿意陪你再过一夜,”暖子说,“我却不能够取下你的眼睛。那个时候你就要变成瞎子了。”
“燕子,燕子,小燕子,”小年说,“你就照我吩咐你的话做罢。”
她便取下小年的另一只眼睛,带着它飞到下面去。她飞过卖火柴女孩的面前,把宝石轻轻放在她的手掌心里。“这是一块多么可爱的玻璃!”樱樱叫起来;她一面笑着跑回家去。
暖子又回到小年那儿。她说:“你现在眼睛瞎了,我要永远跟你在一块儿。”
“不,小燕子,”可怜的小年说,“你应该到温暖的地方去。”
“我要永远陪伴你。”暖子说。她就在小年的脚下睡了。
第二天她整天坐在小年的肩上,给小年讲起她在那些奇怪的国土上见到的种种事情。
“亲爱的小燕子,”小年说,“你给我讲了种种奇特的事情,可是最奇特的还是那许多男男女女的苦难。再没有比贫穷更不可思议的了。小燕子,你就在我这个城的上空飞一转罢,你告诉我你在这个城里见到些什么事情。”
暖子便在这个大城的上空飞着,她看见在一道桥的桥洞下面躺着两个小孩,是碗碗和航酱。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想使身体得到一点温暖。“我们真饿啊!什么时候能一顿吃上四碗饭?”他们说。“你们不要躺在这儿!”看守人吼道。他们只好站起来走进雨中去了。
她便回去把看见的景象告诉了小年。“我满身贴着纯金,”小年说,“你给我把它一片一片地拿掉,拿去送给那些穷人,活着的人总以为金子能够使他们幸福。”
暖子把纯金一片一片地啄了下来,最后快乐小年就变成灰暗难看的了。她又把纯金一片一片地拿去送给那些穷人。小孩们的脸颊上现出了红色,他们在街上玩着,大声笑着。“我们现在一顿能吃八碗饭了!”碗碗和航酱这样叫道。
随后雪来了,严寒也到了。街道仿佛是用银子筑成的,它们是那么亮,那么光辉,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似的悬挂在檐前,每个行人都穿着皮衣,小孩们也戴上红帽子溜冰取乐。
可怜小燕子却一天比一天地更觉得冷了,可是她仍然不肯离开小年,她太爱小年了。她只有趁着面包师不注意的时候,在面包店门口啄一点面包屑吃,而且拍着翅膀来取暖。
但是最后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就只有一点气力,够她再飞到小年的肩上去一趟。“亲爱的小年,再见罢!”她喃喃地说,“你肯让我亲你的手吗?”
“小燕子,我很高兴你到底要到朋友们那里去了,”小年说,“你在这儿住得太久了,不过你应该亲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
“我现在不是到他们那儿去,”暧子说。“我是到死之家去的。听说死是睡的兄弟,不是吗?”
她吻了快乐小年的嘴唇,然后跌在小年的脚下,死了。
那个时候在这座像的内部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的。事实是小年的那颗铅心已经裂成两半了。这的确是一个极可怕的严寒天气。
第二天大清早楼丝陪着李飞在石坝楼旁的广场散步。他们走过圆柱的时候,李飞抬起头看着快乐小年的像。“啊,快乐小年多么难看!”他说。
“的确很难看!”楼丝们齐声叫起来。他们平日总是对李飞有诸多不满,今日意见难得达成一致,这时大家便走上前去细看。
“他剑柄上的红宝石掉了,眼睛也没有了,他也不再是黄金的了,”李飞说,“讲句老实话,他比一个讨饭的好不了多少!”
“比一个讨饭的好不了多少!”楼丝们说。
“他脚下还有一只死鸟!”李飞又说,“我们的确应该发一个布告,禁止鸟死在这个地方。”stf立刻把这个建议记录下来。
以后他们就把快乐小年的像拆下来了。踩组的母lv们说:“他既然不再是美丽的,那么就不再是有用的了。”
他们把这座像放在炉里熔化,李飞便召集一个会来决定金属的用途。“自然,我们应该另外铸一座像,”他说,“那么就铸我的像吧。”
“不,还是铸我担的像!”每个楼丝都这样说,他们争吵起来。我后来听见人谈起他们,据说他们还在争吵。
“真是一件古怪的事,”铸造厂的监工说。“这块破裂的铅心在炉里熔化不了。我们一定得把它扔掉。”他们便把它扔在一个垃圾堆上,那只死燕子也躺在那里。
“把这个城里两件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拿来。”上帝对他的一个天使说。天使便把铅心和死鸟带到上帝面前。
“你选得不错,”上帝说,“因为我可以让这只小鸟永远在我天堂的园子里歌唱,让快乐小年住在我的金城里赞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