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讨论｜胡善祥为什么会那么恶毒？（上）
张震老婆（V）(拒绝免费转载，商业合作豆油)
终于还是来写一下胡善祥。
胡善祥的名字，和她的性格、命运对比，构成了强烈的反讽，她不善，由此人生也不祥，老天爷曾经几次差点给了她一切，而她简直必然地终将因为自己的恶毒失去一切。
但胡善祥的恶毒，是有来由的，她这一生，从未被人好好地爱过，也因此，站在她的逻辑中去看，她的人生，几乎从来没有别的选择。。
胡善祥从人生开头，看到的、学会的就是冷酷、绝望、仇恨和伤害。
幼女时目睹父母被杀，和姐姐孙若微离散，侥幸活下来，却要伺候仇人，胡尚仪成为她唯一能依赖的人，成为她的人生模板。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板呢？
胡尚仪是个冷酷的人，她看多了宫廷的权力变幻，自保的唯一方式是做个听话能干、心狠手辣的奴才，那些她曾跪着伺候的嫔妃，一朝殉葬，还不是都死得毫无尊严。胡尚仪习惯了这一切，甚至恐怕难免有扭曲的骄傲和冷嘲，天家富贵，锦绣成堆又如何，一样保护不了自己。
胡尚仪是个绝望的人，她知道自己的结局，最好也不过是存下一笔钱，出宫后和自己类似境况的人在一起养老度日，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家庭、欢爱、后代，在宫廷里，她这样的人如果去期待这些，就活不下去了。
胡尚仪是个可怜的人，祖上权力斗争失势九族诛灭，她罚没入宫，成为宫廷权力体系中的一个小卒，不管如何看似风光，都是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人，要活下去，只能努力工作，自律刻薄，确保自己始终有着被利用的价值。
胡尚仪是个骄傲的人，她自问看透了宫廷的丑恶、人心的不可测、权力的荒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和她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和她一样恐惧、一样绝望，但她除了付出了时间和劳作，并未向他们认同的一切低头，她觉得自己是个干净的人。
面对从而将降的胡善祥，胡尚仪开始不过是养一只小动物的心态，对刚刚目睹自己父母之死的胡善祥，她的要求是“不要哭，哭就打”。失去了父母的胡善祥，将胡尚仪作为母亲的替代品，最初只能从她那里得到稀薄和变形的关怀。
人非草木，多年的相处，胡尚仪对胡善祥，渐渐地有了她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情感，一种并非母女之情，却更为深入、缠绵、纠缠的爱，但越是如此，胡尚仪对胡善祥就越是严厉，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开骂开打，明明爱得极深，却又不敢有任何温情的流露。胡尚仪的恐惧在于如果表达了爱，就袒露了自己的软弱，而经验告诉她，软弱是会被利用的，只有强硬才能支撑她活下去。何况胡尚仪理解胡善祥，她越是理解她，就越是害怕她不甘于这样的命运，就越是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塑造胡善祥，保持冷酷、保持绝望，这样她才能和自己一样，苟活于后宫中，或许还能有一个安稳平静的晚年。
但这样毫无温度、毫无指望的一生，胡善祥不甘心啊。怎么可能甘心呢？她去见找对食的太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得到陪伴和情感的寄托，却被自己看到的丑陋吓到了；遇到闲坐说玄宗的白发宫女，老得已经没有了性别感，粗俗地自称也曾被先皇临幸，老景不堪。
太可怕了，这样的未来，对于胡善祥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所以胡善祥毅然决然地背叛了胡尚仪，选择向权力献媚，向权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在处理朴妃失踪时，哪怕要残杀无辜也在所不惜，权力翻脸无情地要吞噬她，她也愿赌服输地愿意赴死。胡善祥宁愿这样豪赌，也不愿面对胡尚仪给她规划的生活，这生活本身有多么的绝望？
而让人悲伤的是，看到现在，仔细想想，胡尚仪竟然是全剧唯一一个真正理解胡善祥，又爱胡善祥的人，只是她的爱不得法，她的爱伴随太多的伤害、控制、规训、塑造。
胡善祥是聪明的，也是幸运的，她一开始赌赢了，利用权力交锋的罅隙为自己谋得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滔天富贵，如愿成为太孙妃。好事成双，她和姐姐孙若微重逢，只可惜这次漫长离别后的重逢，对于双方来说，都渐渐成为了漫长的折磨。
孙若微爱胡善祥吗？
当然是爱的，儿时朝夕相对，离散多年，血浓于水，她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何况孙若微应该对胡善祥还有愧，当年如果她紧紧抓住了胡善祥的手，带她一起逃离，她就不会成为这样的她。
但孙若微理解胡善祥吗？
我觉得她是不理解的，孙若微无法理解胡善祥灵魂中的寒意，无法理解那种时时刻刻要抓住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一定抓不住的绝望，无法理解有的恨和不安全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孙若微和胡善祥一起失去了父母，和胡善祥一样对朱棣一家抱有仇恨，但她和其他靖难遗孤生活成长的过程中，有着类似大家庭的温暖，得到了足够的善待和爱。青梅竹马的徐滨、兄长一样的聂兴、和父亲类似的孙愚……在他们的包围下，孙若微好强、执拗，有时候甚至不听从上级安排，这种反叛的勇气恰恰说明，孙若微是个自信的人，她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他人是有意义的，她不用屈从来赢取他人的重视。
这样长大的孙若微，是无法理解那样长大的胡善祥的，不止无法理解，对于胡善祥对于自己人才敢坦率表达的恶，她是害怕的、远离的。孙若微怀孕后，胡善祥说如果孙若微不是自己的姐姐，她一定会想办法弄掉那个孩子，孙若微当时的表情，有心疼，也有天然的疏远，甚至还有转瞬而过的恐惧。
胡善祥因为流产而绝望地找男人进宫，孙若微就更加无法接受了。这时正常的、有着基本理性的人，的确都应该阻止胡善祥，在那个时刻，孙若微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帮助胡善祥的方法，只有胡尚仪才能以澎湃和极端的爱做出自我牺牲的决定。
孙若微恐怕始终没有明白胡善祥究竟为什么绝望到这个程度，而胡善祥，应该也不明白为什么孙若微觉得她这个举动是疯狂的，这种互相的不明白，贯穿了她们姐妹之后的多年相处。
在孙若微，她仍然爱妹妹，但那是血肉之情和内疚之情交织的应该的爱，而不是在彻底理解之后全盘接受的不讲道理的爱，在目睹胡善祥的不择手段之后，她也有了微妙的改变。
至今为止，我是个生活平静、运气过得去的人，和同龄人聊到人生选择这样的问题，曾经被指责过“从来没有住过出租房的你是不会理解我们的”。由此，我倒是深深警醒，不要动不动就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来轻描淡写他人的不幸，不要轻易指责他人的失败是因为不够努力坚韧，很多时候，有的人做得不如我，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过我这样的好运气，得到过那么多我视作理所应当的帮助和关爱。
但说实在的，涉世日深，经历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后，我也学会了自我保护，我会对时时刻刻将“苦”挂在脸上、提在嘴边的人保持警惕，确保和他们的安全距离。没有办法，“苦难”这个东西，本身是毫无价值的，有价值的是克服苦难的能力，那个“克服”，不仅仅是逃离苦难本身，而是在肉身逃离之后，心态也逃离，不再被匮乏感、不安全感、被害感主宰。
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很难的，所以很多时候，和这些苦出身的人相处，在无法确信他们已经“克服”之前，我的第一选择就是远离。
孙若微对胡善祥，未尝没有这样的远离，爱，但是远离。胡善祥是不可能从孙若微这里得到完全的理解和接纳的，那种理解和接纳，首先是要正视和接受她的恨和恶，要用漫长的时间，用无数的行为去给她足够的信心：就算你是一条毒蛇，我也会永远地拥抱你，保护你。
这点，哪怕对于旷达的孙若微来说，也是无法做到的，毕竟她又是一个母亲，她有了更重要的人要保护。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真正的感同身受，只发生在有着类似境遇的人身上，靠想象力、同理心去抵达，始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事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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