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文明及其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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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在这篇文章之前你写了讲宗教的《幻想的未来》小册子,收到了罗曼罗兰的来信,信中他指出你忽略了“宗教情感的真正根源”,一种“对永恒的感觉”,“如同海洋般浩淼”,无边无际。
你猜测这是一种“与外部世界联结为一体的感觉”,开始分析它的来源,觉得这是因为自我和本我、和他人、和外界对象的界限都是不固定的。人的早期发展中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自我开始把自己和外部世界区分开,无论是按照唯乐原则(把让自己不快的东西都归到外界去)还是唯实原则;但最初未区分的状态还依然存在,这可能就是宗教体验的“无边无际的永恒”的感觉。精神生活中,只要留下了记忆痕迹的东西就不会消失。
B.但为什么说这种感觉是宗教的根源呢?你说宗教态度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婴儿时期的无助感和对父亲的保护的需要,而“与宇宙同一”的感觉是后来才和宗教结合起来的。
#2.
A.人们需要有缓和痛苦、麻醉自己的东西。科学和艺术给力比多一个出口,宗教又有什么特殊处呢?
B.宗教声称是要解答关于生活的目的的问题的,可是这个问题本身以及对回答的要求也是它产生出来的。单从人的行为本身来看,人们对生活的期望一是“消除痛苦和不快”,二是“获得极其快乐的感觉”。但幸福短暂难求,肉体、外部世界和社会性的痛苦随时会摧毁我们的幸福,“一般来说避免痛苦的任务使获得快乐的任务降到次要位置上”
C.有一些缓和痛苦的方法:通过升华把力比多转移到别处(从事科研、艺术创作),但总会有创作不出来的时候,身体的痛苦也很难以这种方法消除;麻醉剂(嗑药);通过压抑一部分本能来防御来自内部的痛苦(禁欲主义),但这同时也减少了享乐;通过类似妄想体系的东西来无视令人痛苦的现实,宗教就是一个例子。
还可以通过爱和美是直接争取幸福,但副作用是在爱的时候我们更难防御痛苦。
“幸福就是个人力比多的有效利用问题。适用于每个人的金钥匙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寻找能够拯救他的特定方式”,而宗教“限制了这种选择和适应的作用”,它只提供一种“妄想的方式”,把它千篇一律地强加于每个人。
++至此你讲了人的痛苦,说宗教是人防御痛苦的一种方式,且不是什么好方式,对宗教批判一通++
#3.
A.身体和自然的必然性都带来痛苦,除此之外,社会的存在也让人痛苦。“我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自己制定的规则不应该成为保护和有益于我们每个人的东西”,难道是我们的某些“心理特征”使我们必然在社会中受罪吗?
B.有些人认为,文明是我们不幸的主要根源。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人类学的原因:欧洲人信奉一个蔑视世俗生活的基督教,他们接触到原始部落后,误以为他们是因为没有复杂的文化需要而幸福的;心理学的原因:“人们发现,一个人患神经病是因为不能容忍社会为了它的文化理想而强加在他身上的种种挫折”,可能消除或减少人会过得舒服一点;对改造自然的失望:人对自然的征服似乎也没有让人更快乐。
C.那文明到底是什么呢?它有两个目的:保护人类抵御自然,和调节人际关系。它的一个特点是认为“在人类生活中思想具有主导作用”,并相信一套关于人类能达到的“至善至美境界的思想”的集体理想。
文明帮人抵御自然的方式是在自然中建立秩序,“秩序是一种强迫性的重复”。它调节人际关系的方式是用“集体的力量”代替个人的力量(因为人们把自己交托给集体了,所以把公正看做最基本的要求)。
D.但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蚂蚁一样彻底放弃个体自由的。文明化的过程是力比多使用的转化过程,它要把一部分本能转化成别的东西。那么,文明在多大程度上要通过消除本能才能确立?在多大程度上“要以强烈的本能得不到满足为前提条件”?
++讲文明和痛苦的关系。它本来应该是用来缓解痛苦的,却似乎带来了更多的痛苦,这或许是因为文明化的过程中个体牺牲了他的一部分本能的自由++
#4.
A.文明是如何演进的?首先是家庭的建立(你猜测这和人的主导感官由嗅觉转向视觉、从与月经相关的嗅觉刺激转向生殖器持续的视觉性刺激有关;有关月经和粪便这些嗅觉刺激物的禁忌是“一种对已被克服的发展阶段的防御”)。
B.共同劳动的需要和爱的力量使人群居,爱使集体聚集起来、逐渐扩大,在这个过程中爱的性质也在变化,变得越来越抽象。由于人在爱的时候更难保护自己免受痛苦,一些人开始“把他们主要看中的东西从被爱转移到爱他人”,从而使自己相对独立于对象的意志。进一步地,他们还可以从把爱给予某个特定对象,变成对所有对象的博爱,从而“避免由生殖的爱带来的不稳定和失望,他们远离爱的性目标,并把这种本能转化为一种其目的受到控制的冲动”,随之而来产生了友情。
C.爱建立文明,但爱和文明也有冲突。因为爱是有限、有对象的,文明则要不断扩展,让爱越来越抽象和普遍化,把人结合进越来越大的集体中。冲突首先表现为家庭和更大的集体的冲突++让人想起安提戈涅++,妇女“代表的是家庭利益和性生活的利益”,她们“最初通过对爱的要求奠定了文明的基础”,后来又“站在了文明的对立面”。文明要全面限制性,不仅在满足方式方面限制它,性冲动本身的复杂性(每个人的性欲都兼具主动和被动、包含攻击性)也被忽视了。
#5.
A.文明不仅牺牲了直接的性。更根本地说,文化发展的困难与力比多的惰性有关,它“不愿意放弃旧的位置而更换一个新的位置”。性爱是两个人的事,文明却有赖于多人的关系,它要求力比多近乎无限地超越具体对象、普遍化,把爱扩展到所有人身,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一个人要怎么去爱一个对他的情感生活没有任何重要意义、可能还对他怀有敌意的人?
B.文明的一个理想要求是“爱邻如己”的圣训,这个要求是“促使人们进入自居作用和目标被抑制的爱的关系的方法”,但无法真正抹除人的进攻性。“在俄国建立一个新的、共产主义的文明的企图竟然会以迫害资产阶级作为心理支柱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们只是关心布尔什维克在彻底清除他们的资产阶级后将会做些什么。”
++继续回答“文明为什么使人痛苦”这个问题。文明以爱欲为基础,它的发展(也是基督教的理想所要求的)要靠爱欲不断脱离具体对象并普遍化,这个对力比多转化的要求一方面超出了人的力比多所能实现的,另一方面也忽略了人这种动物所具有的除了爱以外的攻击性。++
#6.
A.席勒的一句话启发了你对本能的研究,“食欲和爱情推动了世界前进”,你也总结除了两种彼此对立的自我本能和对象本能,力比多一词仅指后者++难道从自我只有否定自己才能走向对象?++,随后你又发现了自恋的力比多,这两种力比多都属于“爱”;但似乎“本能并不都是同一类型的”,我们注意到对象本能中存在的性虐待狂性质,它不同于一般的对象本能,在《超越唯乐原则》中你指出除了爱的本能外还存在着死亡驱力;力比多的作用是“保存生物并使它假如更大的单位”,死亡驱力则“试图分解这些单位”,让它们回到“原始的、无机的状态”。
B.一部分死亡驱力向外表现为进攻行为,阻止攻击性向外发展,就会“助长有机体的自我破坏”。向外的破坏本能和性欲的结合是性施虐狂,向内的破坏和性欲的结合是受虐狂。死亡驱力本身很难被察觉,我们见到的都是它与厄洛斯结合后的表现。“进攻倾向是人的一种原始的、自我生存的本能的属性”,它“伴随着很高程度上的自恋享受”。++所以你把这种破坏的“本能”归于自我,把力比多和死亡驱力的对立划归于对象本能和自我本能的区分了吗?++
性驱力和死亡驱力两股力量的斗争贯穿着文明的演变。
#7.
A.人类文明要找到方法“抑制与自己对抗的进攻性”,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们在个人的发展中看到,如果压抑他向外的进攻愿望,进攻性转向内部,在自我中形成一个严厉的超我,作为“良心”反对自我,产生内疚感(sense of guilt);内疚是“严厉的超我和受制于它的自我之间的紧张关系”。人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坏事是应该受到谴责的”?我们从自我当中是找不到这种倾向的而理由的,因此是有外部的影响在起作用,是外部的权威决定着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为什么服从它?因为害怕失去爱。人们把“命运”看做这外在力量的化身,如果他遭遇不幸,就觉得这意味着他不再被这一最高力量所爱,于是提高良心的要求、惩罚自己。++我会用你在其他地方说的对“思想全能”的信念解释这个现象,在人改变不了外在世界的时候,他就寄希望于在思想内部解决问题。所谓的“最高力量”是思想的力量在外部世界发挥的一个中介,人服从于它,假设它有能力把自我思想的服从和外部世界的改变联系起来,让前者成为后者的原因++
B.超我的严厉性是外在权威严厉性的延续,但对超我的畏惧和对单纯的外在权威的畏惧不同。畏惧外在权威,人只要在行动上克制本能就够了,但欲望的存在本身瞒得过外在权威,却瞒不过超我;相反,越是压抑欲望,欲望就越强烈++像使徒保罗说的++,“外部不幸的威胁——失去爱和外部权威的惩罚——已经换成了永久的内心的不幸和加剧了的内疚感”。人恐惧外部权威的攻击,开始克制本能,然后建立了内部权威++为什么?++,又开始出于对这个良心的恐惧而压抑本能;克制本能→良心→进一步克制。
C.超我这个内部权威是怎么建立的?最初当儿童被要求放弃一些本能时,他必然会产生对这外部权威的攻击性,但这攻击性无法实现,他就“利用自居作用,把不可攻破的外部权威变为己有”,形成了在自我内部又超越于自我的超我,这个东西“具备了一个孩子原本要用来反对它的所有进攻性”,他开始对自己扮演父亲的角色,甚至要做得更绝对,“如果我是父亲,你是孩子,我将会对你更坏”——这样,自我和外部权威的关系内化为它和内部权威的关系,表现为性受虐狂,严厉的道德律既体现了自我对外部对象的报复欲,也是对它的妥协。
D.因此,超我的严厉性不完全来自对象的严厉,“它毋宁说是代表一个人自身对外部对象的进攻性”,对进攻性冲动的压抑产生了良心,之后又不断加强着良心。这一观点和超我的严厉性来自外部的观点,可以统合于++你建构的一个神话++“史前期的父亲无疑是严酷的,并且大部分进攻性可能应归于他”
- 关于家庭环境和儿童性格的一个很有意思的脚注:本能受压抑(导致进攻性)+被爱的经验(导致进攻性无法向外发泄,转入内部)→严厉的良心;爱的缺乏→没有自我和超我的张力→攻击性向外→少年犯
E.对于内疚感的产生,你追溯到“弟兄们联合起来杀死父亲”的时刻,但无论攻击的行为是被实施了还是被压抑了,人都感到内疚。人为确实做了的某件坏事而内疚的情感,叫做悔恨(remorse),会悔恨的前提是良心已经存在了,因此无法用悔恨(杀父的实际行为)来解释一般内疚感的起源。况且,攻击行为的实施意味着本能的满足、欲望的减弱,欲望和良心的冲突也会减弱,所以现在你先不考虑由悔恨产生的内疚感。
F.如果不是杀父的行为导致了良心和内疚,这种情感在杀父之前就存在了吗?内疚是“人对于父亲的感情的矛盾心理的结果”,恨他无限制的权威,也爱他;攻击行为满足了憎恨,事后爱的情感则“用模仿父亲的自居作用建立起超我:它把父亲的权力给予了超我,好像是作为对他们施加于父亲的进攻行为的惩罚”。因此重要的不是弑父行为有没有发生过,内疚感产生是“矛盾心理的斗争的表现”,是厄洛斯与死亡驱力间“永恒斗争的表现”++这样你就用对力的相互关系的分析取代了对“起源”的预设;简单地说就是因为矛盾的情感而犹豫不决,怎么做都后悔?哈哈,克尔凯郭尔说我们永远是在错误之中)++
G.由于对权威的矛盾情感始终存在,这一冲突在文明的进程中不断重复。在家庭中表现为俄狄浦斯情结,当家庭扩展为社会,它也表现为团结和破坏的对抗,“由于文明所服从的是把人类组成为一个密切联结的群体的内在的爱的冲动,所以它只能通过内疚感的不断增强而达到其目的”。(你前面讲,把爱不加区分地扩展到所有人是不可能做到的,现在你讲,这是因为爱的扩张过程也伴随着内化的攻击性的不断累积;这和“惰性”的关系又是什么?)
“文明将不可避免地与日益增长的内疚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8.
A.内疚感是人们对文明不满的原因,“我们为了文明所付出的代价是由于内疚感的加强而失去了幸福”。
- 关于教育的另一个脚注:教育不仅向年轻人掩藏了性欲在生活在的作用,也没有让他们做好面对进攻性的准备;它不仅说“你应该这样做”,还说“每个人都已经谁先了这些伦理学要求”。
内疚感有时是有意识的consciousness of guilt,但大多数时候是无意识的,表现为不安、焦虑和不适;基督教声称要把人从中解脱出来的也是这种内疚感。
B.澄清一下词义:超我是一股力量;良心是这股力量的其中一个功能,它监视和评判自我的行为及意图、对自我施加压力;内疚感是对被监视的感觉和自我与超我的冲突的感受,表现为“对谴责性力量的恐惧”或者说对自我与超我的这种关系的恐惧,和“对惩罚的需要”,在超我形成之前,它是对“自我和外部权威”之间的张力的认识;自我的攻击倾向在超我的影响下转化成了受虐倾向,它“构成对于超我的性爱性质的依附”。
C.修补一下前面的理论:又说回弑父,你还是坚持说这一攻击行为确实发生了,在弑父之初超我还没有形成,那时内疚也是对这一实际行为的悔恨,后来超我形成,攻击行为有没有实际发生就不重要了,都会导致内疚。
另外,前面只说了对攻击倾向的压抑会内化为对自我的攻击,产生内疚;但神经症的案例表明对任何一种本能的压抑都会产生内疚++注意不是本能的实现,而是压抑++,虽然可能转化都是经由对实施压抑者的攻击性这一中介实现的,神经症患者压抑无意识的冲动,产生内疚,内疚反过来又利用症状,把它当做惩罚,从而加强症状。
D.对超我和超越性的伦理学的批判,是它们对本能的过分压抑让人的生活越来越糟:文明的演进和个人的发展都是为了追求个人的幸福而“通过力比多纽带把分离的个人联合在一个集体中”的过程。个人幸福的需要和与他人联合的需要彼此争抢力比多。
一个文明的超我和个人的超我类似,都有它的理想和要求;伦理学试图压抑本我、压抑人的进攻性而让人取得更高的伦理成就。个人的超我只管提要求而不顾本我服从它的限度,也不考虑外部现实,“它设想一个人的自我从心理的角度来看是能够办到要求它做的任何事情的”++也是一种自大?++,治疗师常常要反对这样的超我并降低它的要求;“爱邻如爱己”这条文明的训诫也是如此,“它只是告解我们,这一训诫越是难以服从,它就越值得去服从”,不顾人的现实需求,实际上“人类与财产关系的真正变化肯定要比任何伦理学要求更为有效”,可惜社会主义者却“被关于人类本性的新的理想主义的错误概念”带偏了。
E.对文明的展望:有没有可能说在文明的某些阶段,“可能整个人类都变成了‘神经病’吗?”——对个体和集体的类比是需要谨慎的,首先,如果所有人都同样病了,就不再有一个作为对照的“正常的环境”了++这时我们讨论的非对比性的“疾病”是什么意思?++,其次,谁又有权力把治疗“强加于集体”呢?人类总是“直接根据他对幸福的愿望”来作出价值判断的,这些判断也服务于我们自己的幻想,“最狂热的革命者和最虔诚的信徒一样容易对我们发怒”。
人们的文化发展能在多大程度上控制住进攻和自毁的倾向对集体生活的破坏++可能要看这种集体生活能在多大程度上接纳个人的破坏欲了,矛盾的情感这种最常见的情况,之所以被拆分成爱和毁灭两部分,也是因为人接到了“你只能爱不能恨”的禁令吧?++,“人类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对自然力量的控制,以致他们可以借助于自然的力量,毫不困难地进行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个人”——这时二战已经临近了。
++人同时具有爱和攻击的倾向,一个外在权威却要压抑后者。外在权威之所以能压抑人向外的攻击性,是因为经由自居作用,人在自我内部形成了一个超我,这个超我学着外在权威的样子攻击人自己。内向的攻击性既来是对这个暴虐的外在权威的模仿,也体现着人对它的抗拒和敌意。内疚是对超我和自我的矛盾的感受;人内疚是因为他感到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超我所要求的对攻击性的彻底压抑,也是人最初被迫屈从于外在权威时的恐惧感的再现。你之前在《集体心理学与自我的分析》中,也讲到在一个彼此相爱的集体的形成过程中,一个根本谁都不爱的暴虐的第三者发挥着关键的作用。在你设想的弑父神话中,兄弟们团结起来除掉了残暴的统治者,但他们却没有找到一种能够真正摆脱统治者的、自由的、集体生活的方式,他们没能从根本上改变“我们是因为恐惧才聚在一起生活”的状况。人们避免外在的暴力和随之而来的恐惧的方法只是把它们内化,把对权威的屈服和憎恨凝缩为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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