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小卖小

作者：阮直 来源：文汇报 文明古国向来是老的值钱，不信你就在陕西的地下挖出一块汉唐时期的尿盆碴儿来，保准比当今景德镇用稀土元素外加纳米技术生产出的花瓶都珍贵。弄一本明清时代的残旧线装书，就比你用激光扫描，胶版印刷的百科全书都抢手。 可是人若老了，就像那过了期的请柬，装帧再美，也缺少了意义。当今谁再倚老卖老就是煽情，你煽得越热烈，人们越觉得你像垂死挣扎了。现在是“倚小卖小”的时代，公司里的小秘书就比老秘书吃得开，老板出去应酬带的是“小秘”。守家护院，忍辱负重的才是老秘。家里吃香的是小孩，老爹老娘当牛做马都得围绕着下一代这个轴心转。机关里换届使用的是年轻干部，45岁的副处若能保住位置，不被下课已算破格重用了。特别是文艺舞台，老一代艺术家若想有个露脸的机会除非等到有大型的庆典性演出，或者你太出类拔萃了，有盖世功名，这样的艺术家其实也不过是给年轻人当陪衬，是用来体现尊老之用，但人家爱的还是幼。 就说如今的消费市场吧，什么不都围绕着小字辈转，吃的麦当劳，肯德基，玩的蹦蹦迪，看的DVD，插入耳朵的随身听，喝的可口可乐，能泡的酒吧、网吧、音乐吧，一切都围绕着小字辈转，于是小字辈也就以为这世界真的是“小人”世界了，所以便出现了“倚小卖小”一族。 小字号的文学一代，以自恋的方式，高擎起“新新人类”的旗帜，左“先锋”右“前卫”，以为贩卖点隐私，抖露点阴暗，制造些色彩就能撑起一个时代的文学，立碑于文学之林。 这种“将幼稚进行到底”的干法最终不是辉煌着自己，而是“颠覆”了一代。因为倚小卖小就是在透支生命，总是激烈地展示自己尚未发育成熟的情感，强迫自己的心灵玩蹦极，便不会找到自然的心灵了。 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历程，是一条长长的链环，它是由一个个环节连接的，没有老子，就没有孔子，没有孔子就没有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没有唐诗的繁荣就没有宋词的兴盛，没有元曲、杂剧的诞生，就谈不上明清笔记的发展。就连当今的网络传播新闻的方式，其本质仍是传统报纸的排序方法。没有任何一种科学、技术、文化现象与传统文明完全脱轨。在这文明方式的传递承接中，倚老卖老固然是僵尸炸魂，吓不倒多少人，可若倚小卖小，自认为小可主宰当今世界，那也是拿着筷子想撬动地球，虽说想法伟大，但做起来也是徒劳。社会的进步当然是在否定和批判中进行，但任何否定和批判都是一种脱胎或蜕变，没有母体便无法进行。 后一辈超过前一辈永远是自然规律和普遍现象，可是前一辈人树起来的丰碑后一辈超越起来却又很难。就像哲学上如今谁能超过黑格尔、康德、马克思，物理上谁能赶过牛顿、爱因斯坦，艺术上谁能超过达·芬奇、贝多芬。当然未来是无限的，一辈接一辈的繁衍是无限的，会有天才的诞生，但眼下还没有，靠 “倚小卖小”就更没有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