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勃朗宁诗选
来自: 星期一诗社
罗伯特·勃朗宁(Robert Browning,1812年5月7日-1889年12月12日) 英国诗人,剧作家,主要作品有《戏剧抒情诗》(Dramatic Lyrics),《环与书》(The Ring and the Book),诗剧《巴拉塞尔士》(Paracelsus)。 舍下我,走吧。 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觉得,从此 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从今再不能 掌握自己的心灵,或是坦然地 把这手伸向日光,象从前那样, 而能约束自己不感到你的指尖 碰上我的掌心。劫运教天悬地殊 隔离了我们,却留下了你那颗心, 在我的心房里搏动着双重声响。 正象是酒,总尝得出原来的葡萄, 我的起居和梦寐里,都有你的份。 当我向上帝祈祷,为着我自个儿 他却听到了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又在我眼里,看见有两个人的眼泪。 方平 译 我想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 我想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 绕着你而抽芽,象蔓藤卷缠着树木、 遍发出肥大的叶瓣,除了那蔓延的 青翠把树身掩藏,就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我的棕榈树呀,你该明白, 我怎愿怀着我的思念而失去了 更亲更宝贵的你!我宁可你显现 你自己的存在;象一株坚强的树 沙沙地摇撼枝杈,挣出了赤裸的 躯干来,叫这些重重叠叠的绿叶 都给摔下来狼藉满地。因为在 看着你、听着你、在你荫影里呼吸着 清新的空气,洋溢着深深的喜悦时, 我再不想你——我是那么地贴紧你。 方平 译 爱人,我亲爱的人,是你把我 爱人,我亲爱的人,是你把我, 一个跌倒在尘埃的人,扶起来, 又在我披垂的鬓发间吹入了一股 生气,好让我的前额又亮光光地 闪耀着希望--有所有的天使当着 你救难的吻为证!亲爱的人呀, 当你来到我跟前,人世已舍我远去, 而一心仰望上帝的我、却获得了你! 我发现了你,我安全了,强壮了,快乐了。 象一个人站立在干洁的香草地上 回顾他曾捱过来的苦恼的年月; 我抬起了胸脯,拿自己作证: 这里,在一善和那一恶之间,爱, 象死一样强烈,带来了同样的解脱。 方平 译 要是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你可愿 要是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你可愿 把一切都给我,作为交换? 我是否永不会失去礼节上的亲吻, 彼此的祝福,家常谈天? 我是否不会感到陌生,当我抬起头 打量新家的墙壁和地板? 不,我还要问,你可愿到我身边, 替代瞑合的双眼——温柔 到永远?这可是难。如果征服爱 不容易,征服怨就更难——无数事实 把这一点证明得明明白白;怨就是爱, 还多个怨。哎,我曾是那样地怨, 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爱。你还爱我吗? 敞开你的心扉,让你那双翼湿透的鸽子扑进来。 方平 译 亲爱的,我亲爱的,我想到从前 亲爱的,我亲爱的,我想到从前—— 一年之前,当时你正在人海中间, 我却在这一片雪地中独坐, 望不见你迈步留下的踪迹, 也听不见你的謦咳冲破了这死寂; 我只是一环又一环计数着我周身 沉沉的铁链,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你—— 仿佛谁也别想把那锁链打开。 啊,我喝了一大杯美酒:人生的奇妙! 奇怪啊,我从没感觉到白天和黑夜 都有你的行动、声音在空中震荡, 也不曾从你看着成长的白花里, 探知了你的消息——就象无神论者 那样鄙陋,猜不透神在神的化外! 方平 译 你来了!还没开口,心意都表明了 你来了!还没开口,心意都表明了。 我坐在你的容光下,象沐浴在阳光中的 婴孩,那闪烁的眸子无声地泄露了 颤动在那颗小心里的无比的喜悦。 看哪,我这最后的疑虑是错了! 可是我不能只埋怨自己,你想, 这是怎样的情景,怎样的时辰? 这一刻,我俩竞轻易地并站在一起。 啊,靠近我,让我挨着你吧;当我 涌起了疑虑,你宽坦的心胸给我 清澈而温柔的慰抚;用你崇高的 光辉来孵育我那些思念吧;失了 你的庇护,它们就要战栗——就象 那羽翼未丰的小鸟给撇下在天空里。 方平 译 夜间相会 灰色的大海,辽远的漆黑的土地; 黄色的半轮月亮,硕大而又低垂, 受惊的波浪从睡梦中 耸起火焰般的鬈发, 当我的船头驶近海岬, 船停泊在泥泞的沙土里。 沿着海风温柔的海滩; 走进田野,直到看见一家农庄, 轻轻敲响窗子,急速地擦着火柴, 突然迸一道蓝光, 透着欣喜和恐惧,声音低低的 低得可以听见两心相碰的声音! 我的前公爵夫人 (斐拉拉) 墙上的这幅面是我的前公爵夫人, 看起来就像她活着一样。如今, 我称它为奇迹:潘道夫师的手笔 经一日忙碌,从此她就在此站立。 你愿坐下看看她吗?我有意提起 潘道夫,因为外来的生客(例如你) 凡是见了画中描绘的面容、 那真挚的眼神的深邃和热情, 没有一个不转向我(因为除我外 再没有别人把画上的帘幕拉开), 似乎想问我可是又不大敢问; 是从哪儿来的——这样的眼神? 你并非第一个人回头这样问我。 先生,不仅仅是她丈夫的在座 使公爵夫人面带欢容,可能 潘道夫偶然说过:“夫人的披风 盖住她的手腕太多,”或者说: “隐约的红晕向颈部渐渐隐没, 这绝非任何颜料所能复制。” 这种无聊话,却被她当成好意, 也足以唤起她的欢心。她那颗心—— 怎么说好呢?——要取悦容易得很, 也太易感动。她看到什么都喜欢, 而她的目光又偏爱到处观看。 先生,她对什么都一样!她胸口上 佩戴的我的赠品,或落日的余光; 过分殷勤的傻子在园中攀折 给她的一枝樱桃,或她骑着 绕行花圃的白骡——所有这一切 都会使她同样地赞羡不绝, 或至少泛起红晕。她感激人.好的! 但她的感激(我说不上怎么搞的) 仿佛把我赐她的九百年的门第 与任何人的赠品并列。谁愿意 屈尊去谴责这种轻浮举止?即使 你有口才(我却没有)能把你的意志 给这样的人儿充分说明:“你这点 或那点令我讨厌。这儿你差得远, 而那儿你超越了界限。”即使她肯听 你这样训诫她而毫不争论, 毫不为自己辩解,——我也觉得 这会有失身份,所以我选择 绝不屈尊。哦,先生,她总是在微笑, 每逢我走过;但是谁人走过得不到 同样慷慨的微笑?发展至此, 我下了令:于是一切微笑都从此制止。 她站在那儿,像活着一样。请你起身 客人们在楼下等。我再重复一声: 你的主人——伯爵先生闻名的大方 足以充分保证:我对嫁妆 提出任何合理要求都不会遭拒绝; 当然.如我开头声明的,他美貌的小姐 才是我追求的目标。别客气,让咱们 一同下楼吧。但请看这海神尼普顿 在驯服海马,这是件珍贵的收藏, 是克劳斯为我特制的青铜铸像。 失去的恋人 那么,一切都过去了。难道实情的滋味 真有预想的那么难咽? 听,麻雀在你家村居的屋檐周围 唧唧喳喳地道着晚安。 今天我发现葡萄藤上的芽苞 毛茸茸地,鼓了起来; 再一天时光就会把嫩叶催开,瞧; 暗红正浙渐转为灰白。 最亲爱的。明天我们能否照样相遇? 我能否仍旧握住你的手? “仅仅是朋友,”好吧,我失去的许多东西, 最一般的朋友倒还能保留: 你乌黑澄澈的眼睛每一次闪烁 我都永远铭刻在心; 我心底也永远保留着你说 “愿白雪花回来”的声音! 但是,我将只说一般朋友的语言, 或许再稍微强烈一丝; 我握你的手,将只握礼节允许的时间 或许再稍微长一霎时! (飞白译) 早晨的分手 突然绕过岬谷来到大海边, 太阳俯视着山边的海面: 在海面前是一条笔直的黄金之路, 而我需要的是一个男人的世界。 李小贺 译 圣普拉西德教堂的主教吩咐后事 (罗马,15———年) 虚空何,传送者说,凡事皆虚空! 围到我床边来;安塞姆你躲什么? 外甥们,儿子们……上帝呀,我可不知情! 她呀,谁不想要她做你们的母亲, 甘道夫老家伙妒忌我,她是那样美! 事情早已定局,她呢,也死了, 死去很久了,从那时我就是主教。 我们像她一样,也终有一死, 你们也该悟到:浮生若梦啊! 人生是怎么回事?当我躺着, 在这华丽的卧室,奄奄待毙, 在一片死寂的漫漫长夜,我问: 、 “我是死,是活?”似乎一切宁静。 圣普拉西德教堂祈求的是宁静啊。 好了,说说我的坟地吧。为了它, 我曾连撕带咬地争夺,要知道 甘道夫老家伙骗了我,尽管我当心: 他占了南面,使他的臭尸增光, 愿上帝诅咒!——死了还伸一只手! 不过我的坟地也不算太窄, 从那儿可以望到教堂的讲坛, 也能看到些唱诗班的座位, 向上望,直到天使居住的穹顶 准有一线阳光在悄悄移动; 我要在那儿睡进玄武石棺, 在我的华盖下得到安息,而周围 还要有九根石柱,两两成对. 第九根在脚后——安塞姆站的地方,—— 全要用桃花大理石,名贵,红艳, 如同新斟的葡萄酒浓洌的酒浆。 ——甘道夫老家伙的洋葱石算老几? 让我能从坟里看到他!真桃花, 毫无裂缝的,我才配得此奖赏! 围拢点;我的教堂那次失火—— 怎么样?虽有损失救出的可不少! 孩子们,你们不愿伤我的心吧? 去挖葡萄园里,榨油机旁, 轻轻洒点水把土浇透,如果 你们找到……上帝呀,我可不知情 在松松的无花果烂叶堆里, 在装橄榄的篓子里,紧紧捆着 一大块(啊,上帝呀)天青琉璃石, 大得像犹大人头从颈部割断, 青得像圣母胸口淡青的脉管…… 孩子们,我把遗产全给了你们, 漂亮的郊区别墅,还带有浴室, 所以,把那块青石放在我膝间, 就像你们在华丽的耶稣会教堂 所拜的上帝像手里捧的圆球, 让甘道夫看见把肺都气炸! 我们的岁月像梭子一样飞行, 人走向坟墓,如今他在何处? 我刚才说用玄武石棺吗,孩子们? 不!我的意思是黑大理石!否则 怎能与下面的花边相得而益彰? 浮雕用青铜的,你们答应过我, 要雕牧神和水仙女,你们晓得的, 穿插些祭司座、酒神杖、瓶瓮之属 再雕出救主耶稣在山上传道, 圣普拉西德头戴光圈,一个牧神 正要扯光仙女最后的衣衫, 还有摩西和十诫……但我知道: 你们不听我!他们对你耳语什么, 我的心肝安塞姆?哦,你们打算 把我的别墅败个精光,而叫我 在埋乞丐的烂石灰堆下窒息, 让甘道夫从他的坟头窃笑? 不,孩子们,你们是爱我的,——那么, 全部用碧玉!你们要向我发誓, 免得我为留下了浴室而遗憾! 整块的、纯绿的,就像阿月浑子果, 世界上碧玉有的是.只要去找,—— 圣普拉西德是听信我的,我求她 赐你们骏马、古老的希腊手稿、 和四肢如大理石般滑润的情妇 ——不过你们得把我的碑文刻对: 精选的拉丁文,西塞罗的风格, 不能像甘道夫的第二行那么俗, 古雅文风吗?他可不够资格! 那时节我将恬然地安卧千年, 听着做弥撒的神圣的嗡嗡, 看见成天制出并分吃上帝, 感到烛火在燃烧,稳而不颤, 闻到浓烈的香烟,熏人昏眩! 如今当我躺在死寂的夜里, 盛装正寝,慢慢地奄奄待毙, 我交叠双手,仿佛握着权杖, 伸直双脚,仿佛一尊石像, 让我的被单像棺布般下垂, 形成雕塑作品的巨大褶皱, 当那边烛光渐熄,奇怪的念头 开始生长,耳朵里嗡嗡作声, 想起我这辈子以前的前生 和此生,教皇、红衣主教和种父 还有圣普拉西德在山上传道, 想起你们苗条而苍白的母亲 和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新出土的鲜明的玛瑙古瓮 和大理石的古文,纯粹的拉丁,—— 哈哈,那老兄刻着“名若泰斗”? 这岂是古雅?至多是二流的文品? 我的朝圣旅程不幸而短促。 全部琉璃玉,孩子们!否则我把别墅 全送给教皇!你们剔再啃我的心, 你们的眼睛像四脚蛇的那么尖, 却使我想起你母亲眼晴的闪光, 也许你们肯增添我寒酸的花边, . 联结它贫瘠的花纹,在我的瓶中 装满葡萄,外加面具和胸像柱, 你们在祭司座上再拴只猞猁狲, 它蹦跳挣扎,把酒神杖摔倒—— 这样的雕花才能使我满足。 我将躺在上面,直到我要问: “我是死,是活?”算了,离开我,罢了! 你们的志忘恩负义刺伤了我, 致我于死——上帝呀,你们巴不得! 石料!碎砂石!湿漉漉地滴水, 仿佛是棺中的尸体冒出了液汁—— 还说什么炫耀世界的琉璃玉! 走吧!求求你们。少点几支烛, 但要排成排;走时转过背,对, 就像助祭们离开祭坛那样, 把我独自留在我的教堂—— 这祈求宁静的教堂,让我空闲时 瞧瞧甘道夫从他的洋葱石棺里 是不是斜眼瞅我——一因为毕竟 老家伙仍然妒忌我,她是那样美! (飞白译)
你的回应
回应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还记得那片梦想吗? (少年开新)
- 北岛:《策兰-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星期一诗社)
- mlln——给郁结的诗 (爱月亮的人!)
- 提问,关于龙沙的 (稀奇巴拉滴)
- 塞西莉亚·梅雷莱斯诗选-桑婪译 (星期一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