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透］镜中花月 梦中正义——评P5R
本文不讨论“完全版商法”，仅讨论《女神异闻录5 皇家版》（P5R）剧情。笔者认为作为“大型DLC”的皇家版第三学期剧情，本质上是对P5未点明的思想内蕴的补完。
质量简评：P5R相比P5在剧情方面的增量，主要体现在芳泽、明智、丸喜老师三人。芳泽剧情零散琐碎，安排在各个主线剧情之间，虽内容增量相比以往完全版确实增量更大，但在80+小时的重复劳动（而且还都想一周目白金）下，容易被玩家遗忘。笔者在整理芳泽剧情时发现内容倒是比春学姐还多，此处整理了12月24日前芳泽的主线剧情时间点（不包含coop），供大家参考（3月10日、4月12日、5月30日、6月6日、7月11日、7月17日、9月11日、10月3日、10月11日、10月26日、11月17日、11月19日、11月25日、12月4日）。芳泽由逃避转为接受现实的过程过快（当然如果再慢一点，恐怕会被更多玩家批评“入队”太晚）。对于明智，恶人形象丝毫未变，稍显新组拘束。但是补充的明智家室背景和第三学期的磊落形象，确实给这个反派角色升华了不少。丸喜老师的学术气息不够重，或许让他多讲些认知诃学、心理学能让“反派感”弱化不少，比如像P4G一样增加荣格心理学讲堂。总的来说，质量与无印后半部分相同。算不上差，但有赶工期的感觉。
接下来笔者从“梦境”的破与立、争议角色的塑造等角度阐述对“正义”的看法，谈谈对P5R的理解。
甜美的仙境国度
芳泽的“我想成为她”是逃避现实还是积极迎接？很多人不假思索地认定芳泽在自我逃避，确实作品中也是这样明示的，但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当芳泽处在绝望边缘，自我否定的抑郁症状充盈大脑时，仍能对“我想成为她”耿耿于怀，不可不谓坚强。芳泽的主观内心或者芳泽的潜意识（也可以认为是芳泽的Shadow，荣格心理学概念），是具有反抗精神的，虽然深受情绪裹挟的囹圄所迫，但能向丸喜老师准确表达这种愿望，证明其还是希望主动改变，希望能积极投奔梦想。在芳泽变成“霞”之后，也确实一直在积极追求梦想，无怨无悔。这种表现和心境，不可单纯认定为丸喜的作为，这个理想中的“霞”的形象是芳泽自己构想的，是她自己的心境、自己的表现，再也不是原先的她姐姐了。
后期芳泽完全觉醒时其姐姐的认知阴影转化为人格面具，就在暗示这个关系——本质上12月24日前的“芳泽霞”，也是堇的人格面具，是芳泽自己的一个人格。联系到后期芳泽入队后坚强自信的表现，可以认为芳泽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而且这种坚强是不“突兀”的，相比见父亲现场去世淡定自如的春学姐）。芳泽的另外一个人格，也就是懦弱胆怯的人格，笔者认为和其遭受的巨大精神打击有关，这个心理阴影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双叶丧母。在丸喜播放的资料篇中，芳泽本来就处于比较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自我否定、猜忌、沮丧，可能源于其在韵律体操训练和比赛中受到的挫折（芳泽的魔鬼式教练带来的受挫感，极度礼貌文雅、抑制情绪的家庭教育，其姐姐一直强调的“赢得世界”的远大梦想形成的负面效力，这些都有可能以一定方式造成心理影响）。随后芳泽“孩子气”的自杀行为造成的车祸成了压倒芳泽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样的芳泽，能在丸喜的心理咨询中不痛哭流涕大脑短路，而是还能表达“想成为她”的“向榜样前进”的想法，着实令人佩服。芳泽在1月11日晚和主人公的话疗也令人佩服——芳泽表示很感谢丸喜老师，但现在愿意去积极接受现实了。丸喜老师“以退为进”的做法帮助芳泽走出了自我否定的囹圄，波特等前辈的积极反抗不公命运的身影帮助芳泽主动面对现实、大步地走下去。
由此观之，波特等人以一种无可争议的态度粗暴打破梦境、拉着芳泽直面惨淡人生的做法，似乎颇为不妥。同样的，波特以“带恶人”的身份打破怪盗团众人的美好“愿望”、直接点出“这是假的你好好考虑一下”的做法也令笔者对怪盗团对“正义”的定义和实现方式产生怀疑。当看到双叶1月9日从殿堂回来和老板的辛酸对话“妈妈真的不在了吗”，心如刀割……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P5的世界观是架构在主观唯心主义上的（12月24日猫猫异世界告别时说“世界是由认知构成的”），表观上复活一个“人”是可行的：一个人对外表现出来的各种人格（面具），最终都会体现在他人的认知中，如果收集所有角度的认知，再加上丸喜的想象力，即可构造还原出一个“神似”的人偶（你也可以认为所有死而复生的人偶都是丸喜殿堂的认知阴影）。当然从唯物的角度也具有可行性，《黑客帝国》《西部世界》讲的似乎就是这样的可行性，但是在唯心主义世界观谈唯物并没有什么意义。）
丸喜创造的现实，若按唯心主义论，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所以怪盗团打破现实，绝不是出于实现梦想或者追求自我实现的结果，而是追求“自我实现的过程”。第三学期重点渲染的明智的观点大概才是怪盗团的“正义”的准确表述——“……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道路。我可不想一輩子被豢養在某人創造的現實當中。”自我实现的过程决定是痛苦而惨痛的，但也是真挚感人的；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人的心智会成长，人的视野会打开、境界会提升，这正是人追求自我实现的意义。“活出精彩的人生”不是怪盗团的选择，“活出清醒自知的人生”才是怪盗团的最终选择。
（哲学命题：人为何而活？“理想”是自我实现的目标理型，是永远无法完结的终极目标，从来都不应该成为生活意义的一切。结果是过程的里程碑，自我实现是没有终点的。追求自我实现的过程就是自我实现的意义。没有结果又如何？只要你努力活过、为自己而活，即使如剧中被伪神抹除存在，也是自己的人生。）
（怪盗团12月24日前的“正义”是反抗压迫、惩恶扬善，这样的正义是“幼稚”“肤浅”的。游戏透过新岛姐姐问询室中的嗤笑暗示了这一点。这样的“正义”为何不令玩家感到怀疑，是因为“万恶之源”狮童议员罪大恶极。怪盗团“弑神”的行为，是社会反抗压迫的缩影，怪盗团秉持“以刑止刑”的呈现是历史必然。这里不再详叙。）
怪盗团的理性清醒的“正义”是否比丸喜老师“愿万家灯火长明”的普天极乐式的“正义”更加正确？或许没有正确答案。或许可以说两者都是对的。你可以认同其中一种，但不宜歧视认同另外一种的同学——因为都是适合自己的，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一如芳泽先选择了认同丸喜老师的“正义”，后反叛改成认同前辈们的“正义”，前者适合当时的芳泽，后者适合现在的芳泽。怪盗团的清醒自知的“正义”，令人佩服；丸喜老师的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博爱，更加令人佩服。
那么，丸喜老师做法既然正确为何要打破？因为丸喜老师剥夺了想选择“靠自己”、自我奋斗的人自我努力的权利。丸喜老师直接“金手指”对世界进行了改造，就与先前救助个人的做法性质不同了。怪盗团反对丸喜老师的一统天下，也无可厚非。只可惜，我们很难在游戏中看到“梦境”破裂之后那些依靠梦境生活的人们——比如留美，她会怎么样？她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承受一夜流回脑中的痛苦记忆？……
当然，怪盗团在第三学期觉悟的清醒自知的“正义”已经足够惊艳，不愧为东京曙光。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好一个真结局！
与你相遇的扭曲的世界
明智吾郎，作为“嘴上中央一套、心里中央八套”（语出萌百评论区）的二五仔，手下阴魂无数，作为本作恶人“名人堂”排名老二（仅次于他爸）不为过。但在P5R中，我看到了制作组对人物塑造的有益尝试。
明智吾郎的“名侦探”身份不再虚假，而是确有能力——短短一天就认出现实的虚假，随后几天马上就查出丸喜的全部信息。明智产生的扭曲的“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想法也铺垫得更加妥当，让我确实打心底觉得他“可怜、可叹”。
甚至，第三学期丸喜创造的“理想化”的明智还有点“可爱”（可以喜爱）：“我不認同目前的現實，我已經受夠被別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了。”在遇到主人公同情怜悯之时还个性张扬地反抗：“你以爲現在同情我，我就會感到開心嗎？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不需要你在那邊猶豫！……你的迷惘……就是對我的背叛。”不论明智值不值得同情，第三学期的“假明智”（姑且这样认为）我敬他是条汉子、真男人！
（有人说，明智复活确实是主人公的愿望，但不如其他成员那般殷切、强烈。是丸喜一厢情愿认为主人公和明智惺惺相惜，亦敌亦友，就主动复活了“明智”，当然也不排除丸喜用他做人质的考虑。真结局的最后，明智棺材板还是按住了，明智仅仅活在波特一闪而过的幻觉之中。（不要理会制作人口嗨，明智就是死人一个））
明智吾郎另外一个令人佩服的地方是在P5中就强调的“程序正义”。追求程序正义，虽然不如“结果正义”大快人心，程序正义体现的是法治社会对自身权力以及公权力的正确把握。怪盗团——一个“结果正义”至上的暴力机器，如果内心腐化，那么世界会变成怎么样？伪神结局给出了一个以“怠惰”为主题的答案，但又不仅仅是“怠惰”。在伪神结局中可以看到，怪盗团随意令自己不满的人改心，甚至对方不一定有错。当今利用公权力行违法乱纪之举的人也有，这就是为什么现代法治社会普遍限制公权力、讲求“程序正义”的原因。怪盗团在8月开始卷入名声急剧膨胀的漩涡，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凭借“排行榜榜首”来决定改心人选，这才是应该令人警惕的地方。（之前在豆瓣P5看到的一个有趣的差评就是玩到8月受不了弃坑了 :) ）
（波特能随意令人“悔改”是因为扭曲的欲望不只有七宗罪（还有希望），欲望扭曲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如双叶也曾有自己的殿堂）。比如P5S开头某局长在局里裸体秀到处乱跑就是被“悔改”了。）
当然，怪盗团有不能让步的地方——正因邪恶太盛、公权力内部侵蚀，怪盗团才挺身而出成为新的暴力机器，执行心中的“正义”，拯救身边饱受坏人折磨的人们。这是怪盗团的立身之本，也是12月24日前的一贯主题。但是，居安思危不可无，“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不可调和，我们在没有能力做“怪盗团”的时候，不妨支持“程序正义”，因为这才是良序社会的基本运行模式。（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考“程序正义”罗翔老师的讲解 https://m.bilibili.com/video/av85716082 ）
芳泽，作为（制作人“口嗨”意淫出的）“三角关系”的另一“角”，给出了对“正义”的另外一个解读：“我覺得幫助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是我可能無法認同他們。我總覺得像怪盜團這樣的存在，最終不會給這個社會帶來好處。比方說，假如你遇到阻礙或是困難，我認爲這是要靠自己去克服的事情。就算周遭的人都願意伸出援手，最後還是要靠自己努力去解決……可是，如果幫你解決任何事的怪盜團真的存在，大家感覺就會直接放棄努力。當然，這也得看你遇到的困難有多大，雖然我知道這種事是不能一概而論的……如果大家都放棄努力，一切都仰賴怪盜團，我覺得對這個社會也是不好的一件事情。”关于自我努力的意义，在上一节已有阐述，这里不再重复。
警惕怪盗团的“正义”——而且往往是自以为是的“正义”，“我认为他很坏就让他悔改”的“中二之魂”式的“正义”。这是P5中提出的一点，在P5R得到了“整个第三学期”的强化。即使怪盗团“存在过”，给广大东京人民带来了信念和希望（这个才是P5认同的“正义”），怪盗团“必须解散”的结局不会改变。在我看来，P5S的团聚难能可贵，因为以后何时又能再聚？正如P5S需要悔改的对象都不再罪大恶极，而是身边的陷入执念的人们，怪盗们长大了，那些“中二之魂”不再了。
即使我们无法再度相会
当今对P5R的不少争议，落脚点常常是语焉不详的真结局——对于许多谙熟无印“欢送回家”美好结局的老玩家，新结局可以说是“胃疼”的。当然，“胃疼”结局是否就不可接受、到底怪盗团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面貌，值得思考。笔者认为，P5R真结局之所以那么令老玩家不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结局太“真实”、太残酷。
P5R第三学期的故事，甩开了“衔接P5S”的包袱（或者说故意不衔接），思想意蕴完全可以向纵深发展。在真结局中，怪盗们的人生，仍然摆脱不了悲催的往事和永远的标签。“此心安处是吾乡”，一人一猫在东京“涩谷四茶一条街”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回家回乡。波特仍然摆脱不了坐牢的日子（“情人劫”也摆脱不了）和挥手告别，甚至连波特和“最爱自己”的学妹车站送别都被迫那么短促（剧情说特工尾随，不宜久留），实在令人心痛。虽不比鬼太郎，但“波落鬼升”的调侃也侧面反映了波特的悲情命运。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ED曲目《我们的光（僕らの光）》（歌词翻译者：三原色的少女）悲伤忧郁的音乐，正适合这样的结局：
意识到把梦当成梦的那夜 我凝视着你 闭上了眼睛 无论温暖也好 交叠的手也好 声音也好 一旦醒来 便会消失在浅眠之中
即使我们无法再度相会 即使逝去的时间化为苦痛 便用那苦痛引导我至那 照亮我的夜空之星吧
甜美的仙境国度 与你相遇的扭曲的世界 我说着“就算是假的也好” 嘴却被你轻轻捂上
回忆开始的那天 你不在了 我也会一直 走在自己下定决心要走的那条路上吧 即使难过 我也要向着明日星辰前行
睁开眼睛 现实降临 与昨日大相径庭 悲伤亦不可或缺 所以明天也要继续生活
即使我们无法再度相会 即使逝去的时间化为苦痛 我便连那苦痛都跨越 到那比流下的泪水还要高远之地
然后我会紧紧握住 澄澈的天空中 永远飘荡着的 我们的光
在此，愿各位也能贯彻自己的“正义”，向着明日的星辰前行。
全部图片来自游戏画面，©ATLUS ©SEGA All rights reserv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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