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遗书
熊平 于 2010-9-29 17:04:02 发布在 凯迪社区 > 猫眼看人
是的，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女儿小倩，我死后，请把我们两人葬在一起。
当现实业已超越小说家和艺术家的想象，我无法再关注他们的作品。我只关注现实。
——题记
我是个社会学家。整个夏天，我都在东莞调查研究所谓的东莞式服务。我不是公安，也不是警察，我只是个大学教授，为一个中外合作的社会学研究课题而作一些实地考察。我调查的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被这些提供东莞式服务的大酒店所淘汰的患病女性的情况。这些酒店对服务于其中的女性有着非常严格的体检制度，酒店每周都要对她们进行一次一般性性病排查，三周进行一次专业的HIV筛查，一旦发现感染，患病者将被严格清洗出场。我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对这些被清洗出场的患病者进行跟踪调查，评估她们患病后的生存状况和对社会的影响。事实上，这些被大酒店清洗出场的服务小姐绝大部分并没有离开东莞，她们仍然在一些较小的酒店和洗头洗脚桑拿店找到了生存的空间，但收入要比以前降一大截，以前一个月拿三四万很平常，现在能拿到五六千就已经很不错了。在我采访的众多服务小姐中，有一个从老家农村来的叫小倩的小姑娘，她的故事使我无法释怀，以至于我不得不中断手头正在撰写的结题报告，提前写出下面的文字。
经过一个半月的了解，这些服务小姐已习惯我在她们之间的游走，除了填写我的调查问卷之外，也愿意跟我讲她们的生活她们的故事。我发现她们对有知识的人特别尊敬，都叫我“教授”，也很配合我的工作，比我想象的难度要小得多。虽然我做相关的调查访问十多年，但直到今年，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未真正了解过她们，理解过她们，真正平等看待过她们。再过两年，我在国外念书的女儿也跟她们一般大了。可能是思女心切，看到水灵一般的她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个夏天的调查变得与以往不同。因为与她们走得越近，我得到的事实就越确切，我掌握的资料就越丰富。我为我以前十多年写的调查报告感到羞愧。我想是女儿去年出国念书影响了我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情绪。当然还有小倩姑娘。她让我无地自容。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心理就说，过两年女儿也这般大了，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那天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二个姐妹。我住在这个城中村中，特立独行一个半月，早已闻名遐尔，不时有好奇的人来找我聊天，我的调查也因此进行得非常顺利。她们一个介绍一个，象珠子一样串在一起，小倩就是最后一颗珠子，因为采访完小倩，我就要回学校安心撰写报告了。
小倩很麻利地填完了问卷，我也很快扫了一眼，看到她在“从事性服务工作”项目上，她选的是“1年”，我有些吃惊。
我吃惊的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做小姐不到一年，就成了HIV病毒携带者，成为我四千多个调查对象中感染最快的一个。
“记得清是哪一次吗？没有戴安全套？”我问。
“记不清了。”小倩淡淡地说，“我刚出道，有没经验，一般客人有要求，嫌戴套不舒服，做的过程中取了，又愿意加钱，我就做了。”
“去年我弟刚考上大学，特需要钱，所以我做了。”小倩又补充道。
“我原来以为是假的，轮到我身上我才发现是真的。”见我无语，小倩叹了口气，又略有所思地说。
“你有重新鉴定吗？酒店的检查也不一定准确。”虽然我知道酒店的检查非常专业，但还是说出了安慰的话。
“教授，我说的不是我得艾滋病这事，”见过一副安慰表情，小倩“卟哧”一声笑，把我给弄懵了。
“你也没有得病，你目前只是个HIV病毒携带者，根据各人的身体状况，艾滋病从感染到发病一般有二到二十年潜伏期……”我开始滔滔不绝。
“教授！教授！……”小倩笑得更加厉害，用手敲着桌子打断我，“我说的不是这个，教授，我说的不是什么艾滋病。”
“那你是在说什么？那什么轮到你身上才是真的？”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教授，您有多久没有回过老家？”小倩调皮地问。
“回老家？哦……”我想了想，“自接婚后我就没有回老家了……，是，接婚那年回家摆酒，就没有回家了……”
“唔……”听了我的话，小倩直摆头，“那您真应该回老家农村看看……”
“老家还种油菜吗？大片大片的那种，春天遍地金黄的那种？”
“教授，”看我还一脸兴奋，小倩显得有几分无奈，“您说您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年，是农民的儿子，其实您根本就不懂农村，也忘记了自己农民的儿子了！”
“这话怎么说？”
“您真应该回老家再看看，现在的农村真不同以往了！”
“是呀，现在的农村真不同以往了！我看村村都通电通公路了，农民都住上了小洋楼！”
“教授，我再问您，您有多少年没有回老家看看了？”见我还一脸兴奋劲，小倩的表情都有些失望了。
“快二十年了吧……”小倩的表情使我有些发虚，“虽然我没有回老家，但我这二十年对老家都非常关心，经常看关于老家的新闻和报纸的。”
“那您知道老家去年发生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一个农民在富丽华酒店杀死服务小姐的事。”
“报纸上看过，说一个农民喜欢上了酒店的服务小姐，半年内就在她身上花了十万块，钱花完了，就把小姐给杀了后自杀了。”经小倩一说，我略有印象，记得当时我还想去调查采访这事，因工作太忙而作罢。
“我当时就在这家酒店做服务员，可事情并不像报纸上所说的那样……”小倩说。
“那是怎么样？说来听听。”我也想了解一下这事与我有没有回过老家有什么关系。
“我这有样东西，你看了就明白了。”小倩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是封信吗？”
“您回住处再打开看吧。”小倩有点无精打采地说，“可能给您看好过给警察看。”
听了小倩的这句话，接下来的谈话我已心不在焉，小倩也跟我开始聊其它。原来她所说的“轮到我身上我才发现是真的”这话，指的是她为了钱走上服务小姐的这条路，还有这个信封里说的事。
回到住处，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遗书。遗书用的纸是村委会的办公信签，上面的字写得很工整，一共有六页，全文摘录如下：
我的遗书
是的，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女儿小倩，我死后，请把我们两人葬在一起。
我的存折上还有四千多块钱，这够我们两人的火化费。我死后，房子请政府拍卖了作补偿费。
这不是时代的错，这是我的错。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女儿小倩，请什么人也不要怪罪。
说起来我也算是村里唯一的一个读书人，我却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我有话要说，权当我的遗言。
这事还得从一年前的一个下午说起。
那天下午，我和村支书杨新国来县里开完清理农村高利贷的会，是下午五点多了，杨新国说回去都要晚上七点了，还是一起吃完饭再回去。我们俩就在小酒馆点了几碟小菜喝起来，不知怎的，杨新国对我说前天他来开会，在金店开发区发廊看见我女儿了。我说杨新国你开玩笑，我女儿回来不回家去发廊做小姐？他说是开玩笑，是发廊新来个小姐，长得跟我女儿很像相，叫我过去看看。
我知道杨新国又想去找小姐了，自己又不愿出钱，我是村里的会计，他想叫我往饭里报，就跟他说不去。但喝着喝着，我俩就为这事争起来，杨国新说我怎么怎么着，老婆都死二年了，还在那里装硬汉，把我鄙视得一钱不值，我一时说不过他，就赌气跟他去了金店。
金店开发区的事，我听说过很多，但真正去却是第一次。我们这穷乡僻壤，搞什么开发区，哪有什么人投资，用杨新国的话说，就是搞红灯区，搞发廊，搞小姐。
我一进去，整个开发区全是一幢一幢的四层小洋楼，都是什么洗头屋洗脚屋之类的，却没有一个理发的师傅，每个屋子门口都坐着房东老板，看见我们来，都亲热地和杨新国打招呼，要拉我们进去。
走了十多间屋子，杨新国拉我到一间装修颇豪华的房子里，坐下来说，这家才是这里最好的，总是有新的小姐过来，长得像我女儿的小姐就在这家做。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听杨新国点名说要什么“小倩”，就叫杨新国等等，说小倩正在上钟，客人还要半个多钟才下来。我和杨新国喝得都有些高，老板叫我们先上二楼，叫其他小姐帮我们先按摩。
老板一共有四个小姐，三个在上钟，只有一个闲着，杨新国说你先按我睡会，你是第一次来玩就先让你吧。我的确是第一次按摩，第一次上这种地方。小姐按着，我也迷迷糊糊睡了。等我稍清醒的时候，小姐已经光着身子坐在我身上套弄，杨新国也赤条条的象头肥猪，头在小姐的胸前啃。
自从孩子她妈病死以后，我的确两年没有碰过女人了。小姐坐在我身上套弄，虽然我心里很急，想叫小姐停下来，但我无法抗拒。杨新国看见我醒了，就说你还愣着干吗，叫我脱衣服。
我脱了衣服，当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没看清小姐的脸，就控制不住骑在小姐身上。杨新国就在一边看着，一边夸我。在我正欲死欲仙快要达到高潮的时候，杨新国拍着我的屁股说，小倩来了，你看看。
我正做得急，就回头向房门口的方向一看，一看，我的头就“嗡”的一声大了，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来。小倩长得跟我的女儿小厘子太像了！我当时栽下床，一下子就阳萎了，酒也全醒了，浑身直冒冷汗。
杨新国见我的样子，说你这么快就玩完了？说着就把小倩拉过来，按在床上开始脱衣服，小倩咿咿呀呀在并不宽大的床上挣扎。很快杨新国就把小倩给脱光了，整个人象一头猪一样骑在小倩身上急速地运动起来。
我一时不知哪来的气，一把就把杨新国给掀翻下床。那一刻，小倩望我的眼神我永远也望不了，就象小厘子小时候受委屈时望我的眼神。
杨新国爬起来骂我，骂我疯了，跟我扭打起来。我年纪比他大十几岁，哪里够他摔？他说你搞完了不让我搞？小倩又不是你女儿？骂我一些更难听的话，我就跟他对骂，扭打，但他一句“小厘子在东莞也是在做小姐”就把我给骂蔫了，我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抱头痛哭。
杨新国见我蔫了，也不理我，爬上床又把小倩按在床上，搞得啪啪直响。
过了一阵，我听见小倩在叫，看见杨新国喘着气，动作很粗暴，小倩快被他折成两断，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又给把杨新国推下床，双手不停地扇着他耳刮子，两人又扭打起来。
我床上的小姐叫喊着冲下楼叫人，老板和老板娘都上来了，我的头被杨国新打破，杨国新的鼻子和嘴里都是血，骂我疯了，叫老板快把我送到派出所。我一看小倩还缩在床上，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骂她不争气，下贱。这时来了几个治安员，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我人晕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金店卫生院，浑身动弹不得，杨新国垂头丧气坐在旁边。见我醒了，杨新国说，老会计，今天是我不好，我们闯大祸了，回去这事千万别对任何人说。
真到今天，这事也只有我和杨新国知。我回来后，就给小厘子打电话，叫她回来，可是她依旧是说在东莞很好，还给我寄来了三千块钱，依旧是不回来，也不说在哪。
去年我曾上东莞找过她，可她不跟我见面，也不说在哪住，我再次空手而回。其实就算杨新国不说，我也隐约知道了小厘子是在东莞做小姐。这也是我老婆死了二年，村干部上县城都去金店开发区搞小姐而我不愿意去的最大原因。
三年间，小厘子寄给我的钱有二十多万，老婆看病花了十多万；另外，小淘子上大学，就没找我拿过钱，全是她姐姐寄的。一个小姑娘，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村里的人都这样说我，我也没法解释。
回来后，我越是想小厘子，我就越是想去金店看看，看看小倩还在不在。
有一次我趁一个人上县城开会，我独自去了小倩所在的小店。小倩果然还在，还是那样与小厘子相像，还是那样水灵灵。我跟她在房间里聊天，知道她是母亲生病，小弟刚刚考上大学，因为急需要钱才从隔壁县城来到了金店。
她才十七岁，多像三年前我的女儿小厘子呀。三年前，老婆病危，小淘子刚考上大学，我正一筹莫展，是正在读职业学校的小厘子，主动缀学到东莞打工，让我渡过了难关。所以我相信小倩说的是真的。跟小倩聊天的第一句话起，我就想帮她，叫她不要再做小姐。以至于聊了两个多钟，我还浑然不觉，直到老板娘走上来说有客人要找小倩上钟，叫我下楼。
我下楼来，看到二个浑身酒气肥猪一样的中年男人在骂骂咧咧，老板娘在一个劲地赔不是，见我下楼，就急急的冲上去了。
我问老板娘两个人都是找小倩的吗？老板娘说是，还叫我赶紧走，不能耽误小倩做其他人的生意，要不她没法过了。我说两个都上去了，小倩一个人受得了吗。老板娘说做生意，想赚多些钱就得吃多些苦，要是换了她，只要有人肯出钱，三个人一起上她都愿意。我听了心里很不痛快，想起杨新国的事，头就有些晕了。
回家后，我老是心神不宁，我得想个办法，不能让这些人继续糟蹋小倩。
我几天无法入睡。我又自个上县城去金店找小倩，表达了我的意思。但小倩说，她急需要钱，不做不行。我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弟弟上大学一年得二万，妈妈生病一年得一万，叫我别再干涉她的家事，她也不愿意再见我，跟我聊天了。
有一天，我从银行取了三万块钱，去金店找小倩，叫她回家。我说，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做小姐，他会很心痛的，他宁愿不要你这个钱。小倩说，伯你是好人，你又不是我爸爸，我不能随便拿人的钱，我卖淫也要靠自己挣，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小倩越是不要钱，我越是痛心。好几次我去找小倩，都是聊天聊到被老板娘赶下来，但我一下楼看到肥猪一样乱七八糟的男人在楼下排队等，想着小倩每天被像杨新国那样不同的男人折磨，我就更心痛。
来的次数多了，老板娘也看出了些门道。她以为我看上了小倩，而且我每次出手大方，她建议我把小倩包起来。象老板您这样对小倩长情的人不多，这是老板娘的原话。
几次深谈之后，小倩总算答应离开金店。我们以父女相称。我计划帮她在县城开个小店之类的。计划很好，但真的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小倩说，她要挣钱快，只能做小姐这一行，或者由她开个发郎，洗脚屋之类。
接下来的事发生的就有些突然。我来的次数多了，跟小倩争吵的次数也多起来。有一次我喝多了酒，竟动手打了她，骂她不要脸，骂她是婊子。我们再一次抱头痛哭。我万念俱灰，死尸一样瘫倒在床上。小倩趴在我身上，我任由小倩在我身上亲抚。前面多少次小倩试图以这种方式来了结，我都坚决拒绝。但那一次，我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我心如死灰。小倩坐在我身上套弄，我恍惚回到了小厘子小时候的情景，我躺在床上，双手举着她，她顽皮的小脚在我的肚皮上跳舞。这种幻觉，随着小倩的套弄我越来越加剧，最后我大叫一声，一切幻觉灰飞烟灭。
我无法原谅自己。但从那天起，这种幻觉就魔鬼一样地纠缠着我。以后每次我想女儿的时候，我都会产生这种幻觉。我就不由自主地去找小倩。我和小倩也不再争吵，我们仍以父女相称。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愉快起来。我想是这种幻觉让我一直支撑到了今天。
我用半年的时间，亲手摧毁了我坚守了六十年的内心道德，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杀死了小倩，也杀死了自己，不是为了谢罪，而是为了救赎仍然残留于我心中的理想。即使小倩跟一千个甚至一万个男人上过床，在我眼中，她仍是我手掌中冰清玉洁的女儿。她只是顽皮地在我的肚皮上跳舞。
这是我对我自己，对我们的女儿小倩最后的拯救。请什么人也不要怪罪。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我和我的儿女们贫穷一辈子，不考上大学，不外出打工，就一辈子种地。
遗书并没有落款。但这已不重要。看完整整六页纸，我有些透不过气。我急急的给小倩打电话，想了解关于这件事的更多，但小倩的手机已关机。恰巧前段时间，老家另一个县城发生了邓玉娇事件，我正感慨万千。这事让我手头正在整理的调查问卷一下子头绪全无：小倩为什么不能象邓玉娇那样贞烈？小倩的弟弟在哪上大学？她妈妈的病情如何？这个会计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总之，看完遗书，我有太多的疑问想弄清，但是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打不通小倩的电话，也再也没有找到小倩。我知道一个东莞就有近80万类似小倩的小姑娘。所谓的东莞式服务，正是这些小姑娘们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工厂的夜晚的繁华。一个厚街镇，据说就有20万各色各类的服务小姐。有一次一个在广州某局工作的同学，带我到厚街其中一个酒店去参观，妈咪一下子就叫来了近400个穿三点式比基尼的小姑娘，任由在座的客人挑选。
我有些沮丧。60周年国庆很快就要来临，我也要回北京了。我曾为这个60周年国庆而欢欣鼓舞，就像去年我为伟大的奥运会欢欣鼓舞一样，我的感动是真诚的。但现在看来，我的感动是如此地廉价，以至于我不能承受小倩交给我的这份遗书之重。我曾想把它交回给公安，但把它交给公安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小倩把它交给我，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我现在把它全文抄录下来，交给你们。
就在我写出上面这些文字的当儿，我突然收到了小倩发来的短信。我按照发短信的电话打过去，却是一个士多女人的声音：“喂，你找哪个小倩？我这里是士多店，你打错了。”
“就是用这个手机发短信给我的那个小倩，她在吗？”
“她走了。她说借我的手机打个电话，发个短信，给了我二块钱，就走了。”
“你知道她在哪儿住吗？”
“不知道。她跟我说如果有人打电话过来找她就说不知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
我无语。只好收了线。我重新翻开短信。短信内容如下：
教授，您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用小倩这个名吗？今天是我20岁的生日，告诉您吧，我觉得小倩不仅仅是我的名，它还是我的命。今天早上，我许了个愿，我希望我死后，能和父亲葬在一起……
熊平社会批判所于60周年国庆日初稿
是的，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女儿小倩，我死后，请把我们两人葬在一起。
当现实业已超越小说家和艺术家的想象，我无法再关注他们的作品。我只关注现实。
——题记
我是个社会学家。整个夏天，我都在东莞调查研究所谓的东莞式服务。我不是公安，也不是警察，我只是个大学教授，为一个中外合作的社会学研究课题而作一些实地考察。我调查的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被这些提供东莞式服务的大酒店所淘汰的患病女性的情况。这些酒店对服务于其中的女性有着非常严格的体检制度，酒店每周都要对她们进行一次一般性性病排查，三周进行一次专业的HIV筛查，一旦发现感染，患病者将被严格清洗出场。我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对这些被清洗出场的患病者进行跟踪调查，评估她们患病后的生存状况和对社会的影响。事实上，这些被大酒店清洗出场的服务小姐绝大部分并没有离开东莞，她们仍然在一些较小的酒店和洗头洗脚桑拿店找到了生存的空间，但收入要比以前降一大截，以前一个月拿三四万很平常，现在能拿到五六千就已经很不错了。在我采访的众多服务小姐中，有一个从老家农村来的叫小倩的小姑娘，她的故事使我无法释怀，以至于我不得不中断手头正在撰写的结题报告，提前写出下面的文字。
经过一个半月的了解，这些服务小姐已习惯我在她们之间的游走，除了填写我的调查问卷之外，也愿意跟我讲她们的生活她们的故事。我发现她们对有知识的人特别尊敬，都叫我“教授”，也很配合我的工作，比我想象的难度要小得多。虽然我做相关的调查访问十多年，但直到今年，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未真正了解过她们，理解过她们，真正平等看待过她们。再过两年，我在国外念书的女儿也跟她们一般大了。可能是思女心切，看到水灵一般的她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个夏天的调查变得与以往不同。因为与她们走得越近，我得到的事实就越确切，我掌握的资料就越丰富。我为我以前十多年写的调查报告感到羞愧。我想是女儿去年出国念书影响了我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情绪。当然还有小倩姑娘。她让我无地自容。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心理就说，过两年女儿也这般大了，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那天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二个姐妹。我住在这个城中村中，特立独行一个半月，早已闻名遐尔，不时有好奇的人来找我聊天，我的调查也因此进行得非常顺利。她们一个介绍一个，象珠子一样串在一起，小倩就是最后一颗珠子，因为采访完小倩，我就要回学校安心撰写报告了。
小倩很麻利地填完了问卷，我也很快扫了一眼，看到她在“从事性服务工作”项目上，她选的是“1年”，我有些吃惊。
我吃惊的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做小姐不到一年，就成了HIV病毒携带者，成为我四千多个调查对象中感染最快的一个。
“记得清是哪一次吗？没有戴安全套？”我问。
“记不清了。”小倩淡淡地说，“我刚出道，有没经验，一般客人有要求，嫌戴套不舒服，做的过程中取了，又愿意加钱，我就做了。”
“去年我弟刚考上大学，特需要钱，所以我做了。”小倩又补充道。
“我原来以为是假的，轮到我身上我才发现是真的。”见我无语，小倩叹了口气，又略有所思地说。
“你有重新鉴定吗？酒店的检查也不一定准确。”虽然我知道酒店的检查非常专业，但还是说出了安慰的话。
“教授，我说的不是我得艾滋病这事，”见过一副安慰表情，小倩“卟哧”一声笑，把我给弄懵了。
“你也没有得病，你目前只是个HIV病毒携带者，根据各人的身体状况，艾滋病从感染到发病一般有二到二十年潜伏期……”我开始滔滔不绝。
“教授！教授！……”小倩笑得更加厉害，用手敲着桌子打断我，“我说的不是这个，教授，我说的不是什么艾滋病。”
“那你是在说什么？那什么轮到你身上才是真的？”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教授，您有多久没有回过老家？”小倩调皮地问。
“回老家？哦……”我想了想，“自接婚后我就没有回老家了……，是，接婚那年回家摆酒，就没有回家了……”
“唔……”听了我的话，小倩直摆头，“那您真应该回老家农村看看……”
“老家还种油菜吗？大片大片的那种，春天遍地金黄的那种？”
“教授，”看我还一脸兴奋，小倩显得有几分无奈，“您说您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年，是农民的儿子，其实您根本就不懂农村，也忘记了自己农民的儿子了！”
“这话怎么说？”
“您真应该回老家再看看，现在的农村真不同以往了！”
“是呀，现在的农村真不同以往了！我看村村都通电通公路了，农民都住上了小洋楼！”
“教授，我再问您，您有多少年没有回老家看看了？”见我还一脸兴奋劲，小倩的表情都有些失望了。
“快二十年了吧……”小倩的表情使我有些发虚，“虽然我没有回老家，但我这二十年对老家都非常关心，经常看关于老家的新闻和报纸的。”
“那您知道老家去年发生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一个农民在富丽华酒店杀死服务小姐的事。”
“报纸上看过，说一个农民喜欢上了酒店的服务小姐，半年内就在她身上花了十万块，钱花完了，就把小姐给杀了后自杀了。”经小倩一说，我略有印象，记得当时我还想去调查采访这事，因工作太忙而作罢。
“我当时就在这家酒店做服务员，可事情并不像报纸上所说的那样……”小倩说。
“那是怎么样？说来听听。”我也想了解一下这事与我有没有回过老家有什么关系。
“我这有样东西，你看了就明白了。”小倩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是封信吗？”
“您回住处再打开看吧。”小倩有点无精打采地说，“可能给您看好过给警察看。”
听了小倩的这句话，接下来的谈话我已心不在焉，小倩也跟我开始聊其它。原来她所说的“轮到我身上我才发现是真的”这话，指的是她为了钱走上服务小姐的这条路，还有这个信封里说的事。
回到住处，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遗书。遗书用的纸是村委会的办公信签，上面的字写得很工整，一共有六页，全文摘录如下：
我的遗书
是的，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女儿小倩，我死后，请把我们两人葬在一起。
我的存折上还有四千多块钱，这够我们两人的火化费。我死后，房子请政府拍卖了作补偿费。
这不是时代的错，这是我的错。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女儿小倩，请什么人也不要怪罪。
说起来我也算是村里唯一的一个读书人，我却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我有话要说，权当我的遗言。
这事还得从一年前的一个下午说起。
那天下午，我和村支书杨新国来县里开完清理农村高利贷的会，是下午五点多了，杨新国说回去都要晚上七点了，还是一起吃完饭再回去。我们俩就在小酒馆点了几碟小菜喝起来，不知怎的，杨新国对我说前天他来开会，在金店开发区发廊看见我女儿了。我说杨新国你开玩笑，我女儿回来不回家去发廊做小姐？他说是开玩笑，是发廊新来个小姐，长得跟我女儿很像相，叫我过去看看。
我知道杨新国又想去找小姐了，自己又不愿出钱，我是村里的会计，他想叫我往饭里报，就跟他说不去。但喝着喝着，我俩就为这事争起来，杨国新说我怎么怎么着，老婆都死二年了，还在那里装硬汉，把我鄙视得一钱不值，我一时说不过他，就赌气跟他去了金店。
金店开发区的事，我听说过很多，但真正去却是第一次。我们这穷乡僻壤，搞什么开发区，哪有什么人投资，用杨新国的话说，就是搞红灯区，搞发廊，搞小姐。
我一进去，整个开发区全是一幢一幢的四层小洋楼，都是什么洗头屋洗脚屋之类的，却没有一个理发的师傅，每个屋子门口都坐着房东老板，看见我们来，都亲热地和杨新国打招呼，要拉我们进去。
走了十多间屋子，杨新国拉我到一间装修颇豪华的房子里，坐下来说，这家才是这里最好的，总是有新的小姐过来，长得像我女儿的小姐就在这家做。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听杨新国点名说要什么“小倩”，就叫杨新国等等，说小倩正在上钟，客人还要半个多钟才下来。我和杨新国喝得都有些高，老板叫我们先上二楼，叫其他小姐帮我们先按摩。
老板一共有四个小姐，三个在上钟，只有一个闲着，杨新国说你先按我睡会，你是第一次来玩就先让你吧。我的确是第一次按摩，第一次上这种地方。小姐按着，我也迷迷糊糊睡了。等我稍清醒的时候，小姐已经光着身子坐在我身上套弄，杨新国也赤条条的象头肥猪，头在小姐的胸前啃。
自从孩子她妈病死以后，我的确两年没有碰过女人了。小姐坐在我身上套弄，虽然我心里很急，想叫小姐停下来，但我无法抗拒。杨新国看见我醒了，就说你还愣着干吗，叫我脱衣服。
我脱了衣服，当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没看清小姐的脸，就控制不住骑在小姐身上。杨新国就在一边看着，一边夸我。在我正欲死欲仙快要达到高潮的时候，杨新国拍着我的屁股说，小倩来了，你看看。
我正做得急，就回头向房门口的方向一看，一看，我的头就“嗡”的一声大了，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来。小倩长得跟我的女儿小厘子太像了！我当时栽下床，一下子就阳萎了，酒也全醒了，浑身直冒冷汗。
杨新国见我的样子，说你这么快就玩完了？说着就把小倩拉过来，按在床上开始脱衣服，小倩咿咿呀呀在并不宽大的床上挣扎。很快杨新国就把小倩给脱光了，整个人象一头猪一样骑在小倩身上急速地运动起来。
我一时不知哪来的气，一把就把杨新国给掀翻下床。那一刻，小倩望我的眼神我永远也望不了，就象小厘子小时候受委屈时望我的眼神。
杨新国爬起来骂我，骂我疯了，跟我扭打起来。我年纪比他大十几岁，哪里够他摔？他说你搞完了不让我搞？小倩又不是你女儿？骂我一些更难听的话，我就跟他对骂，扭打，但他一句“小厘子在东莞也是在做小姐”就把我给骂蔫了，我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抱头痛哭。
杨新国见我蔫了，也不理我，爬上床又把小倩按在床上，搞得啪啪直响。
过了一阵，我听见小倩在叫，看见杨新国喘着气，动作很粗暴，小倩快被他折成两断，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又给把杨新国推下床，双手不停地扇着他耳刮子，两人又扭打起来。
我床上的小姐叫喊着冲下楼叫人，老板和老板娘都上来了，我的头被杨国新打破，杨国新的鼻子和嘴里都是血，骂我疯了，叫老板快把我送到派出所。我一看小倩还缩在床上，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骂她不争气，下贱。这时来了几个治安员，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我人晕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金店卫生院，浑身动弹不得，杨新国垂头丧气坐在旁边。见我醒了，杨新国说，老会计，今天是我不好，我们闯大祸了，回去这事千万别对任何人说。
真到今天，这事也只有我和杨新国知。我回来后，就给小厘子打电话，叫她回来，可是她依旧是说在东莞很好，还给我寄来了三千块钱，依旧是不回来，也不说在哪。
去年我曾上东莞找过她，可她不跟我见面，也不说在哪住，我再次空手而回。其实就算杨新国不说，我也隐约知道了小厘子是在东莞做小姐。这也是我老婆死了二年，村干部上县城都去金店开发区搞小姐而我不愿意去的最大原因。
三年间，小厘子寄给我的钱有二十多万，老婆看病花了十多万；另外，小淘子上大学，就没找我拿过钱，全是她姐姐寄的。一个小姑娘，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村里的人都这样说我，我也没法解释。
回来后，我越是想小厘子，我就越是想去金店看看，看看小倩还在不在。
有一次我趁一个人上县城开会，我独自去了小倩所在的小店。小倩果然还在，还是那样与小厘子相像，还是那样水灵灵。我跟她在房间里聊天，知道她是母亲生病，小弟刚刚考上大学，因为急需要钱才从隔壁县城来到了金店。
她才十七岁，多像三年前我的女儿小厘子呀。三年前，老婆病危，小淘子刚考上大学，我正一筹莫展，是正在读职业学校的小厘子，主动缀学到东莞打工，让我渡过了难关。所以我相信小倩说的是真的。跟小倩聊天的第一句话起，我就想帮她，叫她不要再做小姐。以至于聊了两个多钟，我还浑然不觉，直到老板娘走上来说有客人要找小倩上钟，叫我下楼。
我下楼来，看到二个浑身酒气肥猪一样的中年男人在骂骂咧咧，老板娘在一个劲地赔不是，见我下楼，就急急的冲上去了。
我问老板娘两个人都是找小倩的吗？老板娘说是，还叫我赶紧走，不能耽误小倩做其他人的生意，要不她没法过了。我说两个都上去了，小倩一个人受得了吗。老板娘说做生意，想赚多些钱就得吃多些苦，要是换了她，只要有人肯出钱，三个人一起上她都愿意。我听了心里很不痛快，想起杨新国的事，头就有些晕了。
回家后，我老是心神不宁，我得想个办法，不能让这些人继续糟蹋小倩。
我几天无法入睡。我又自个上县城去金店找小倩，表达了我的意思。但小倩说，她急需要钱，不做不行。我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弟弟上大学一年得二万，妈妈生病一年得一万，叫我别再干涉她的家事，她也不愿意再见我，跟我聊天了。
有一天，我从银行取了三万块钱，去金店找小倩，叫她回家。我说，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做小姐，他会很心痛的，他宁愿不要你这个钱。小倩说，伯你是好人，你又不是我爸爸，我不能随便拿人的钱，我卖淫也要靠自己挣，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小倩越是不要钱，我越是痛心。好几次我去找小倩，都是聊天聊到被老板娘赶下来，但我一下楼看到肥猪一样乱七八糟的男人在楼下排队等，想着小倩每天被像杨新国那样不同的男人折磨，我就更心痛。
来的次数多了，老板娘也看出了些门道。她以为我看上了小倩，而且我每次出手大方，她建议我把小倩包起来。象老板您这样对小倩长情的人不多，这是老板娘的原话。
几次深谈之后，小倩总算答应离开金店。我们以父女相称。我计划帮她在县城开个小店之类的。计划很好，但真的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小倩说，她要挣钱快，只能做小姐这一行，或者由她开个发郎，洗脚屋之类。
接下来的事发生的就有些突然。我来的次数多了，跟小倩争吵的次数也多起来。有一次我喝多了酒，竟动手打了她，骂她不要脸，骂她是婊子。我们再一次抱头痛哭。我万念俱灰，死尸一样瘫倒在床上。小倩趴在我身上，我任由小倩在我身上亲抚。前面多少次小倩试图以这种方式来了结，我都坚决拒绝。但那一次，我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我心如死灰。小倩坐在我身上套弄，我恍惚回到了小厘子小时候的情景，我躺在床上，双手举着她，她顽皮的小脚在我的肚皮上跳舞。这种幻觉，随着小倩的套弄我越来越加剧，最后我大叫一声，一切幻觉灰飞烟灭。
我无法原谅自己。但从那天起，这种幻觉就魔鬼一样地纠缠着我。以后每次我想女儿的时候，我都会产生这种幻觉。我就不由自主地去找小倩。我和小倩也不再争吵，我们仍以父女相称。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愉快起来。我想是这种幻觉让我一直支撑到了今天。
我用半年的时间，亲手摧毁了我坚守了六十年的内心道德，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杀死了小倩，也杀死了自己，不是为了谢罪，而是为了救赎仍然残留于我心中的理想。即使小倩跟一千个甚至一万个男人上过床，在我眼中，她仍是我手掌中冰清玉洁的女儿。她只是顽皮地在我的肚皮上跳舞。
这是我对我自己，对我们的女儿小倩最后的拯救。请什么人也不要怪罪。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我和我的儿女们贫穷一辈子，不考上大学，不外出打工，就一辈子种地。
遗书并没有落款。但这已不重要。看完整整六页纸，我有些透不过气。我急急的给小倩打电话，想了解关于这件事的更多，但小倩的手机已关机。恰巧前段时间，老家另一个县城发生了邓玉娇事件，我正感慨万千。这事让我手头正在整理的调查问卷一下子头绪全无：小倩为什么不能象邓玉娇那样贞烈？小倩的弟弟在哪上大学？她妈妈的病情如何？这个会计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总之，看完遗书，我有太多的疑问想弄清，但是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打不通小倩的电话，也再也没有找到小倩。我知道一个东莞就有近80万类似小倩的小姑娘。所谓的东莞式服务，正是这些小姑娘们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工厂的夜晚的繁华。一个厚街镇，据说就有20万各色各类的服务小姐。有一次一个在广州某局工作的同学，带我到厚街其中一个酒店去参观，妈咪一下子就叫来了近400个穿三点式比基尼的小姑娘，任由在座的客人挑选。
我有些沮丧。60周年国庆很快就要来临，我也要回北京了。我曾为这个60周年国庆而欢欣鼓舞，就像去年我为伟大的奥运会欢欣鼓舞一样，我的感动是真诚的。但现在看来，我的感动是如此地廉价，以至于我不能承受小倩交给我的这份遗书之重。我曾想把它交回给公安，但把它交给公安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小倩把它交给我，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我现在把它全文抄录下来，交给你们。
就在我写出上面这些文字的当儿，我突然收到了小倩发来的短信。我按照发短信的电话打过去，却是一个士多女人的声音：“喂，你找哪个小倩？我这里是士多店，你打错了。”
“就是用这个手机发短信给我的那个小倩，她在吗？”
“她走了。她说借我的手机打个电话，发个短信，给了我二块钱，就走了。”
“你知道她在哪儿住吗？”
“不知道。她跟我说如果有人打电话过来找她就说不知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
我无语。只好收了线。我重新翻开短信。短信内容如下：
教授，您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用小倩这个名吗？今天是我20岁的生日，告诉您吧，我觉得小倩不仅仅是我的名，它还是我的命。今天早上，我许了个愿，我希望我死后，能和父亲葬在一起……
熊平社会批判所于60周年国庆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