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决定论的贫困》摘要和笔记(20250603)
尽管“工程”这个词会带来有异议的联想,但我还是用“渐进的社会工程”来描述渐进技术结果的实际应用。这个词之所以有用,乃是因为需要有一个适用于各种社会上活动的词,这些活动要实现某个目的就得自觉利用一切可以得到的技术知识。渐进工程和自然工程一样,都把目的置于技术领域之外。在这一点上,它和历史决定论不同,因为历史决定论认为人类活动的目的取决于历史的力量,因而它包括在历史决定论的范围内。
渐进社会工程的任务是设计各种社会建构以及改造和运用已有的社会建构。这里所用的“社会建构”这个词的意义很广泛,包括私人性质的和公众性质的东西。……渐进工程的技术师或工程师认识到,只有少数的社会建构是人们有意识的设计出来的,而绝大多数的社会建构只是“生长”出来的,是人类活动的未经设计的结果。然而,尽管渐进工程师对这种事实可能有极深刻的印象,但他作为技术师或工程师将以“功能的”或“工具的”观点来看待社会建构。他得把它们视为达到某些目的的手段,或者认为它们可以加以改变而服务于某些目的;认为它们是机器而不是有机体。
他也许抱有把社会看作“整体”的某些理想,但他并不相信把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来重新设计的那种方法。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总是采取能够不断改进的小规模的调整和再调整来实现他的目的。……公共的或政治的社会工程可以具有多种多样的倾向,可以是极权主义的,也可以是自由主义的。渐进工程师,例如苏格拉底,知道他的知识多么少。他知道我们只能从我们的错误中学习。因此,他将一步一步的走,仔细的把预想的结果同已取得的结果相比较,警惕改革中难免出现的不利后果;他将避免进行复杂的和大规模的改革,因为他不能分辨这种改革的原因和后果,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这种“渐进的修补”与许多“能动主义者”的政治气质格格不入。能动主义者的纲领也被描绘为“社会工程”的纲领,可以称之为“整体主义的”或“乌托邦的工程”。
整体主义的或乌托邦的社会工程与渐进的社会工程相反,它绝不带有“私人的”性质,而总是具有“公众”的性质。它的目的在于按照一个确定的计划或蓝图来改造“整个社会”。
在这种情况下,渐进方法可能导致通常所说的“社会阶级结构”的改变。……渐进技术师必定尽量准确的去估量任何措施对社会“整体”的影响,这个问题就会变得更贴切了。【渐进的方法是通过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来逐渐改变社会建构和整体,当然渐进方法肯定会有一个方向,即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全方面的赋予人民更多的权利。】
我并不想在这两种方法之间划出一条截然分明的界限,而是指出整体主义的技术师和渐进技术师对社会改革任务有着完全不同的观点。整体主义者反对渐进方法,认为它太温和。然而,他们的反对和他们的实践并不相符;因为他们尽管是雄心勃勃的和无情的,但在实践中总是笨拙的随意应用基本上属于渐进的方法,只是不审慎和缺乏自我批评。原因是,整体主义方法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整体主义的变革越大,他们的未意料到的和极不希望出现的反响也越多,从而迫使整体主义工程师不得不采取渐进改进的权宜措施。……实际上,乌托邦工程和渐进工程之间的区别,与其说在于规模和范围,其实不如说在于对不可避免的意外情况的审慎和准备。……我认为在这两种学说种,一个是真的,另一个是假的,并容易导致本来可以避免的严重错误。我认为这两种方法,其一是可能的,其一简直是不存在的,不可能的。【这里的真假衡量的标准就是是否更符合人性、更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更符合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
所以,乌托邦的或整体主义的方法和渐进的方法之间的区别之一可以表述如下:渐进工程的工程师可以在改革的范围中不抱成见的提出自己的问题,而整体主义者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事先就一口咬定彻底改造是可能和必然的。这一事实具有深远的意义。这使乌托邦主义者对关于社会建构的控制限度的社会学假说产生了反感。……他本来要求我们建设一个适合于人们生活的新社会,如今则代之以要求我们去“改造”人,使人适合于他的新社会。很明显,这就排除了检验这个新社会的成败的可能性。【因为可以完全把负面后果归咎于是人不适合,而不是新社会有问题。】
我的方法与历史决定论者的方法之间的区别,其标志与其说在于它是一种技术不如说它是一种渐进的技术。仅就历史决定论是一种技术而论,它的方法不是渐进的,而是“整体主义的”。
正是这种整体主义使历史决定论完全不同于渐进技术,并使它有可能与整体主义的或乌托邦的社会工程某些形式结成联盟。
历史决定论和乌托邦主义的联盟中,最有力的因素无疑在于它们都是整体主义的。历史决定论关心发展,但并不是关系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发展,而是关心“整个社会”的发展;乌托邦工程也是整体主义的。两者都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即在这个意义上的“整体”绝不能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两者都不满足于“渐进修补”和“摸索前进”。他们希望采取更激烈的方法。
历史决定论者和乌托邦主义者都相信他们能够发现“社会”的真正目的,……这样,他们就倾向于采取某种历史决定论的道德学说。【这里面至少有两个问题,其一是他们是否能够发现社会的真正目的,或者说真正的重点是否在于发现这样的目的,而是在于如何实现这样的目的,即实现的方法和过程;其二,整体主义的方法并不是一个新方法,事实上,在柏拉图时代就有这样的方法了,如此强调整体主义的方法和激进的措施,是否意味着他们对于如何实现这些目的实际上并不清楚,而只能通过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第三章 对反自然主义学说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