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恨（下）

第十九出　绣解

【捣练子】［贴上］无端端，心战战，凉风淡日一如前，肃容姿偏不露半点。［贴叹介］数日前震闻那呆鸟醉言，惊得莺哥避退众侍方向公主传。未曾料，他非惊鸿一瞥醉颜色，亦未垂涎贵女容。前因梦中巫山女，后识心别意在琴声。道行同，志心通，可谓弦解高山随流水，魂生双翼腾皓空。偏生公主闻罢无所言，起居寻常平素面。公主呵，莺哥自小伴随你，观情得意探眉风，今日竟不知你心动可不曾动，教我如何称解言！［贴唱］

【如梦令】唱和既是他先，情动亦有可原。左右悄观察，未改雨后风前。瞧见，瞧见，那里针指心安。

【普天乐】［旦携刺绣上］秋光无限，是天水一碧近霜寒，偎手炉拔钗拨香碳。近他国临境在前，需重整妆奁齐全。拭离尘，熏锦绣，暂停銮，知命行事显达观。见内外布置剩清闲，纷扰与身何干。怯冷暂离弦，免我心乱。［旦云］莺哥，阳光晴好，随我一坐。［贴扶旦坐介］平日行路，针线难得，今日公主有此兴致，想是思得新绣样子，要作描绘。［旦掩绣介］也非多少新思，只是为免生疏。

【不是路】［贴左右看介］白练齐纨，犹皎如霜雪倩裹缠。当文绣，或自题诗句待人传。［旦摇首介］何以传，漫诗心行跌宕无可言，何教观取竹上斑。［贴向天作祷介］愿途安，莫频嫁远明君叹，思乡太繁。［旦抬手作安慰状，贴即从旦怀中取绣看介］净洁未曾拭阑干，朱丝延展纵横传。飞针走成缠枝绣，菱花棋纹拱玉簪。［旦伸手介］莺哥，还来。［贴背身作看绣介］好一枝玉钗鬟。纹样少见，谁人能似天骄秀，偏从鬓选弃牡丹。只是簪上无花，太素雅些。［旦取绣介］勿要忒艳，是凛凛英气非素簪。［贴笑介］莺哥懂也！

【啄木公子】非素簪，静如山，抖寒芒锐进势燎原。能挑香帘，径执向天家驾前。虽险，那一支银枪转卫护，又代舍金散玉向民间，醉极方述梦因缘。原是知音现。［旦拢绣介］我大国甲胄亦是执枪剑。一路随护皆辛苦，为何具指言？［贴唱］

【前腔】细留白，待剪裁，要猜想作无多可乖。单为一件，思量自有缘来。这菱花呵，虽则遵循旧制回纹样，细看琼枝层叠待月摘。走棋似墙绕华色，因着感胸怀。［旦云］莺哥贫嘴。停行歇息，随意绣刺，教你如此揣摩。［贴唱］

【好姐姐】无思、最是显情，自古惺惺惜惺惺。若未想先绣，是心早许指难停。［旦唱］莫言惊，如此将我置何境。此途唯通是别京。［贴叹介］公主呵！

【前腔】虽云、为国婚许定，此心归处由自倾。是非谁凭，唯愿尘间暖有情。［旦挽贴云］好莺哥，见真性，要谢你全然为我思量随我行。

［末扮内侍上］陪妆有异，要禀公主。［贴云］容禀。［末云］启禀公主，近末天寒，行程艰难，高句丽所献五雁饮食愈少，已失一双，难合六礼。［旦云］鸿渐于陆，亢进失道。如今其国在前，不得少礼。且作安排，捕获新替。［末行礼介］遵公主吩咐。［末欲下，旦又云］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此亦为吉。且以此为兆，安排随侍，俱试身手，先得雁者，我自有赏。［末行礼下，旦唱］

【尾声】为全绣上覆得天机，途中雁失换礼事奇。呢喃莺哥解语点灵犀。［贴扶旦下］

第二十出　献雁

［末扮内侍上］遇事交附上意，随机应变不奇。为全五雁六礼，邀彩集人补齐。咱家今日奉命，以公主亲赏为兆，传随驾戈马轮值休憩者，要获雌雄一对，填他失雁之责。天朝金吾，番邦蛮子，俱使本事，来赢天家赏赐也。

【双调夜行船】［净扮副将上］开弓必取云前头雁，要张破金镜满。堪取鸣镝，一箭双全。［净进见末，行礼科］唱一声高喏向内官，要获赏赐俺为先。俺是武骑常侍游猎驾，射兽第一无比堪。［末云］敢问常侍，可要献雁？［净云］正是。［末云］呈来。［净呈雁介］内官请看。［净唱］

【乔木鱼】俺驰骑彀射，周旋进退越沟堑丘陵。冒险阻武绝大泽都非难并。觅人雁双行，扑棱棱九霄争腾竞，端的是羽翼蔽天飞高愈清。那知有弓弯如满月，射一箭中双禽疾如流星。［末赞介］壮健捷疾，超绝伦等，不愧武骑之士。然奠雁之礼需无见血，有劳常侍，且去歇息。［净携雁下，丑扮牙兵上］禀告公公，小的这雁上无血，可用可用！［末云］呈来。［丑呈雁介］公公请看。［末看介］确实无血。汝自何处得来？［丑云］自河畔得来。这呆雁好抓得紧，若是公公再要，小的还能抓哩。［末云］这雁如何不动？［丑云］这雁是小的制了毒鱼，抛水里眼见它吃了毒杀的，如何能动？［末云］无知无知，奠雁礼用皆需活品，换作死物焉能存用！且去！［丑下，老生扮亲卫上］公公容禀。老儿捉得活雁来也。［末云］呈来一看。［老生呈雁唱］

【庆宣和】小老儿自是猎熟手，布置圈套便，张四面待一网收。擅蹲守藏身垂钓候归雁，耐心收吊钩。［末云］真是老猎手，网雁捉鱼，两处不误。［老生云］无他，唯手熟尔。

【落梅花】观他起落暂徘徊，寻实果觅叶摘。颗粒归仓无所见，必降取张罗聚米残，再飞张触网行难。［末云］道天家自古礼仁，自殷汤便除三面，你这四面张罗，少不得怪罪凶残。且受罗网纠缠，毕竟羽毛凌乱，气息奄奄，难带向北，无礼不便。且去罢。［老生下，武生上］双雁在此，贵人且看。［武生呈雁，末看介］好雁也！羽翼齐整，双颈交缠，必是雌雄双雁，生作夫妻，合情合礼。使者如何捕得如此好雁！［武生云］非为设计捕猎，是我无心得之。［武生唱］

【风入松】三秋过林间陌上正清寒，冻霜花早结浅水湾。携雕弓出营帐竞胜金乌速，未曾料遇雁遭冻陷。缘它困双蹼游际冰缠，振飞离岸再难，孤身脱阵悲歌于畔。闻声高遏响行云，谁人无敢感受同参。［末云］竟是冻在临岸的，可怜可怜。那另一只又从何来？［武生唱］

【拨不断】也曾慕比翼鸟、连枝间，人间遇不见，梦想联翩。未觉今日竟是具现眼前，有情堪同夙愿。夫妇非独偶，双飞失就为难，见此一雄深覆羽，绕长颈扑身冰雪共绵缠，任由人捉起俯抱无相关。［末云］禽鸟亦具夫妇情操，也是一段佳话，极衬奠雁之礼也。［武生唱］

【离亭宴歇拍煞】生既为武士身，吾亦解世伪真。盲龟难得浮木，无伤万善心存。他虽为禽鸟，亦有情来怀爱，担义当风雪，其德堪重尊。然奠礼需两雁，自要将一双陈。礼成交颈夫妻展羽翼，从今向，示国婚交好平兵戈，更求见，共携手和美免纠纷。［武生低声介］莫教她伤心复伤身。［末云］咱家耳目虽不灵便，亦觉晓使者所言是极。［武生行礼介］还请贵人好生养护二雁，待国礼俱毕，放他每一条生路。［末云］这是自然。还请使者稍待。咱家既纳使者之雁，当上覆公主，为使者请赏。［武生云］长风谢过贵人。［末下，彩旦扮侍女托赏赐上］既完备雁，公主有赏。请使者接赏。［武生接介］长风谢公主赏赐，公主千岁。［彩旦下，武生揭盖布看介］芬芳馥郁，好精巧香囊。时样见未所见，莫非是公主亲制，新意打赏？此处不堪细看，且收起一二，再作端详。［武生携赏赐下］

第二十一出　理情

【西地锦】［须生扮乙支文德上］中道行半无阻，要设计发生在路。人心顷刻易翻覆，加意提防变数。［须生云］不需半月，此队将至约定垭口，必教他每有去无回。机关算尽，唯李长风那小儿，行事莽撞，心浅糊涂，与天朝人交往过密了些，要提防他作个变数，还需再叮嘱，叮嘱。

【一落索】［武生上］西风吹冷枝上露，随晞落处，行伍无寒暑。朝暮舞，眼前枯叶如帘窣。凉他冰雪一轮歇，环玦任转不顾。胸怀香笼护，暖我心肠热我途。［须生云］公子。［武生行礼介］末将长风在此，将军吩咐。［须生云］江都走马一趟，副将习得好礼，只我高句丽威风虎旅，若以天朝为则，未免礼数太多。［武生云］末将随队行走，小心提防，枕戈待旦，未曾惫懒，不知将军何出此言？［须生云］数日前，那天朝公主，悬赏得雁，随队士伍，我国勇士，皆踊跃而上。虽言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然猎雁区区小事，何必兴师动众？此间必然有诈，汝为副将，本应提防，却凭武货赏，此亦为何故？［武生云］未曾考虑周全，乃末将之错。然将军有所不知，天朝索雁，为填妆奁，所授赏赐，轻微至极，实非拉拢，不过全其虚礼，无需在意。［武生唱］

【番卜算】射月落弯弓，雁羽岂能充。尚武示强兵马足，方显我威风。［武生再行礼介］末将小艺，无足挂齿，但求不落将军威名。［须生云］副将所言甚是。既如此，归国渐近，切记加意小心。［武生云］末将明白。［须生下，老生、丑扮亲兵上］将军，将军原在这里。［武生云］汝等喧哗，所为何事？［老生云］听闻将军获得天朝赏赐，实是至福。［丑云］特来讨个彩头，有福同享。［武生云］我有何福可同享？

【惜奴娇】［老生唱］有福可享，享圣朝赏赐，实属名扬。张弓望，天边人字两行。箭向，雌雄双雁，徒举高飞，射落在旁。谁想，神武我高句丽，获金亦谦虚承让。［武生云］非也，非为比射，亦未得千金之赏。

【前腔】［丑唱］不为千金之赏，是千金之上，扬名震邦。张金榜，高题在首有光。论谋，非以骑射，巧凭设计，亦显所长。罗张，教他插翅难逃，定落四面飞网。［武生云］非也，非作布网，乃是无心之得。

【斗宝蟾】［老生唱］无心得宝实殊，适万金媲美，誉赏何如。也索向外邦展示，高句丽风度。［丑唱］风度。若以换数明珠，少不得千斛。怎置处，天家富贵，难论无价之物。［武生云］得赏香囊，细巧纤丽，我等需用不得，却是无价之物。

【前腔】［老生唱］难识无价之物，然奇楠沉香，皆为贵属。限紫袍朱门，方知奇处。［丑唱］奇处。想好香如檀，只佛门见驻。俺旁路，窃鼻偷闻，也晓得富豪风度。［丑云］将军可将香囊取来，也教俺们开一开眼。［武生云］不可，明知天家赏赐，岂能轻薄待之。［武生取银钱介］这里有些碎银，汝等且以此为赏罢。［老生、丑合］多谢将军。［老生、丑下，武生取香囊看介］

【锦衣香】频拦阻，紧遮护，避他路，影千树。厌询问，偏要独处。万千抚摸丝绸佳触，怕钩绣线，轻揽怀服。念银枪千琼，闭眼亦记忆扶疏。捋朱络结花处，合双钩依依似诉。如今得提示，拆看有无。［武生开香囊介］呀！不见奇楠，亦无沉檀，原是青丝一缕在里处，怪道此囊清香非俗物！

【浆水令】［武生唱］青丝诉，曲折心路。漫尺长，为攒恩物。能解如遗双鲤书。指颤几番轻触，幽香暗浮。赤绳引，三生途，细梳理结发字句读。字句读，无声付，鸳鸯并谱。鸳鸯谱，芙蓉浦，魂盟同处。

【尾声】公主呵，从此魂梦心同并一处，你与我两不疑，梳理鸳盟知己奇情慕。则为你定此生卫持知音护。［武生收香囊下］

第二十二出　秘庆

【绕池游】［贴捧面水上］彤云密布，裹寒回风处。呼号刺骨冷生疏。

【诉衷情】昔日雪落江南路，不待见阳出。拂月轻融慢触，唤得早梅苏。因别故，冷在途，少六出。莺哥在侧，南枝无复，难为公主。［贴叹介］又逢三冬至，难见故园春。莺哥伴随公主，年年在侧，今已逢冬，便是又近生辰。身为孤露，理应断屠，公主原本修行之人，道是适逢斋期，这便罢了，然千秋之日，无可以庆，又当如何？真真愁煞莺哥！

【前腔】［彩旦上］不堪惫懒，行来缠裹散。玉笋足宽作两支船。［见贴介］莺哥姐姐，明日斋饭已安排两便。敢问要庆哪路神仙？鲜果素酿皆无有，我每且把随队资物遍翻。［贴云］神仙漫天，少闻多缘。既是公主皈敬，理应专一供奉，要祭当需年年。既无鲜果素酿，便取面和仙桃，再捡长生脆实，慢熬蜜饯，香煮馎饦，亦可当之。［彩旦云］想是给神仙上寿哩！

【五更转】又不是年初一，老君诞，也非三月蟠桃宴。若逢上真君得道日，斋醮法会，亦需齐全。牛马使，圣人看，仓促紧，怎好办？［贴］需当办得事，怎好论易难？［彩旦］论易难，俺每不好瞒。行路风尘腌臜，紧手施展。［贴取银介］公主有意，清静操办。若有缺乏，尽管施展。勿惊内侍，且询问诸姊妹手中余闲，凑制几点。［彩旦收银介］那便使得。莺哥姐姐少待，晌晚凑齐，明早皆置办。［彩旦下，贴叹介］［武生上］见公主随侍树下呆站，紧一声慢一声吁嘘长叹。敢问莺哥姐姐，是有何难？［贴行礼介］问使者安。明朝做寿，断屠资备，生礼却短，故此烦难。［武生云］急备寿诞，确实颇费人力。敢问是为哪路神仙？［贴云］贺寿只为公主，如今还未飞仙。

【前腔】［武生］庚帖俺曾见，好华年。琼花日，尚春天。［贴云］公主生日，题记在册，确为三月初一，实则因着入世失怙，生时失恃，万岁命将生辰改写一二。［武生］原是为尊为亲为贤讳缘。［贴云］说是为讳，到底有亏。［武生］大抵是讳耻讳过，讳疾讳全。［贴云］要讳全何必降在人间。［武生］定然算仙落凡，姑射冰雪，渡劫飞天。［贴云］此生此际，想必为公主一劫。［武生］无劫数何以再登仙。［贴云］此事少人知晓，唯我莺哥年年为公主诞祝。［武生云］如此说来，明日便是芳辰？

【前腔】［贴］明日即芳辰，所知唯天地神，要为生贺尚须借仙名祝人。使者，既奉公主，当同志、共庆千秋尊。［武生云］那是自然。［贴］但空口无凭，出力方免嗔。［武生云］长风力强，自能随用。［贴］需出力，当用极，要尽心。［武生云］但凭姐姐吩咐。［贴］既如此使者听着宣一本，非排琐事，要救急准。［武生云］莺哥姐姐请说。［贴云］观中老嬷言说，公主生时，适逢初雪。后年年江都初雪之日，便为公主小宴千秋。素斋断屠，置办容易，焚香观雪，亦是雅事。如今一路北行，凡事从简。然彤云密布，却无落雪，如何是好耶？［武生云］这个不妨。

【前腔】有北国寒，千山雪。要彤云，奔明月。［贴云］使者好大能耐，堪驱云赶月排些雪？［武生］驱云赶月非武人学，然备宝马名驹，千里可越。［贴云］使者要寻他处取些儿？［武生］随处取，岭上珏，不负约。［贴云］若赶得来回，则劳烦使者走一遭儿。［武生］响净鞭，捧银盆，我便快去也。即催马来回，不待化却。［武生下，贴云］好个痴儿，亏他同心，难得，难得！莺哥置备香筵去。［贴下］

第二十三出　赶雪

【西地锦】［武生催马上］催马赶月前行，风疾破穿云影。踏溅霜凌，道向崖并，要分雾海摘星。［武生驻马］霜路未泞少践蒿，要觅新雪向最高。行伍男儿重然诺，敢挑泰山轻鸿毛。在下李氏长风，为贺公主生日，单骑奔走，要获寒酥。今冬虽冷，却少凝雨，想觅璇花，唯有高崖登顶，方见玉龙痕迹。

【山花子】高皎月照得夜行迹，暗罡风吹透铁衣。搅六出恨不逢天梯，哪知寒并赶路急。［武生急行］野山岭近偏低，选高崖早寒近冰期。想燕山雪花大如席，惜长白拦阻此处难觅。［武生下马］罢罢罢，较快马加鞭鞍前四顾，是轻装卸甲攀山更易。［拴马介］道山高路险，也容我长风一探。

【前腔】暗林密绊阻似重关，明光顶洗练如川。道漫途见水又翻山，实行官路无所难。［拔刀开道］枯枝几番裹缠，遇锋芒尽皆齐斩断。挽藤条轻身助登攀，上崖头借月览同登岸。［登顶介］素晖洒落照夜明，原真是银粟玉尘相呼应！道六龙寒急沉崖谷，喜实为绽琼芳瑞叶无谢处。快快快，摘盔盛雪，拨马回营！

【清江引】山头雪新洁胜明光甲，冰清玉无瑕。置怀长怜它，皓月不堪把。料回时，要加鞭疾行再催马。［武生驻足］呀，此处竟初开冰凌花。

【前腔】傲霜寒破冰绽林海下，不愧雪莲花。金盏至柔弱，盛放竟无差。忙摘下，这春色赢冬极配她。［武生摘花介］梦中姑射神女，亦许鬓上添花。公主，公主，你生来比洁恰冰雪，凌寒傲骨，胜过春华。芳辰虽非莺时庆，你是金枝玉叶，真正琼花。速归去，要她日升觉时最初见，便是新雪霏霏盈帘下！［武生下］

第二十四出　鬓裁

【桃源忆故人】［贴引旦上］芳岁新添容色艳。梳罢绿云鬟袅，合拢双鬓惊蝉。不舍加添妆钿。裹绒氅锦绣托素靥，再掀起水晶帘。［贴掀帘介］帘外清霜布，尚无踏屐痕。公主小心行走。［旦行介］无妨。今日斋期断屠，可有安排？［贴云］调香备素，尽皆安排稳妥。

【长相思】燎沉水，备名檀，泥金经卷又开篇。描处再重添。洁身心，燃灯坛，迎请三官书，敬奉宝镜案。斋具无更换。［贴拢旦氅］习知断屠免粉黛，少添妆未免太简。

【掷破金字令】［旦］孤露何简，已是破费半。［贴］是为天家颜面。［旦］天遥举目见，要知归家路远。［贴］公主此嫁迢迢，不知何年得归日？［旦］一重山隔一重关，皇恩自浩荡怎教逆流归孤帆。既承接天命，便应解烦难。我失怙恃，又离乡观，辛苦你多记惦生辰悄筹办。［贴云］既然是为公主，莺哥不觉受难。诸事齐备，唯少新雪，不同往年。［彩旦捧雪上］明月晚下高山，冷却手中银盘。［贴惊介］呀，雪来也！［彩旦行礼介］公主千岁。婢子今早出帐提水，见账外放有一盆白雪，不知何处得来。［贴低声介］必是那呆鸟送来。［旦云］且置此一看。［彩旦置雪下，旦看介］真是新雪。

【夜雨打梧桐】形竦峙如山，冰雪凝露沾。［贴］难得这好雪片片。［旦］腾云欠，唯远峰飞霜渐。［贴］少见，雪中竟有金花绽。［旦］洁莹似玉攀金盏，珠缀芙莲，想来是北地生华蔓。［贴］冬花可怜，取来稀罕。送者有心了。［旦］怜心颤，纵野草闲花，行来亦非凡。［贴］此花既得公主喜爱，不如——［末扮内侍上，丑扮侍从捧盘随上］公主千岁。今有高句丽新使，携金玉饰品及丝绸绣服来献，云代世子亲迎，要奉公主新妆。外使不通国语，交由咱家呈上。［旦云］呈来。［贴接盘奉介］公主请看。

【掷破金字令】纵不过金玉琅材。嵌一些天地宝，讨口才聊作时乖，少新无害。拗鸳鸯双栖白头态。［旦］这簪且有意思。［贴］看他长及了三尺，粗磨类树柴，想定鬓拽垂歪，髻勒鬘摆。是何巧思设计要人梳戴。［丑］那新使口齿呜哩哇啦，言说是高句丽式样。［贴］真小国场排，追大国风采，东施效来，邯郸行栽，怎生配着亲近天家贵女怀。［旦］莺哥，汝又言多。［贴退，旦嘱末介］既为迎礼，当归库函。

【夜雨打梧桐】［旦］今行路犹是我天朝境怀，依规礼不同界外。［末］自是如此。［旦］虽云出阁嫁待，归属重来，未合卺岂改易梳戴。［贴］无关谁指摘，贵人胜偏材。公主下降，屈尊应小国跪待。［旦］莫言怪。今为杨氏女，便守旧姿态。［末］公主所言极是。咱家这便收纳起来。［丑接盘随末下，贴问旦介］富丽闲物尽去，公主如今可还添妆？

【尾声】［旦取雪莲戴介］晶莹瓣缀雪含霜绽胜金盏，玉龙六出生仙姿亲降临凡。要守斋断屠持素他最善。莺哥，洒扫焚香，随我诵经去也。［贴随旦下］

第二十五出　伏谋

【绕地游】［须生扮乙支文德上］周旋日久。近乡多作筹。见接洽佯使行走，献金王偶，谋皮刀收，急等我逢来共谋。［须生叹］虽说是奶兄弟生伴长风左右，到如今已为世子刀斧手，需叮嘱，紧他皮作个葫芦口！［小生扮高句丽新使捧锦囊上］使来未肯易袍服，速归不需改言色。［见介］少从朴六仟，见过将军。［须生云］使者行路辛苦。［小生云］折煞小人，还是将军有劳。［递锦囊介］将军出使，风尘趋走，王甚悯之，特赐金钩，备赏樊缨，以劳此行。［须生接赏介］吾王万岁。［小生行礼介］将军有劳。［须生云］一闻使者乡音，不觉感念王都。一别数月，世子安好？［小生行礼介］感念将军问候，世子康健，尽皆安好。［须生云］婚仪置办，想亦全备？［小生云］置帐备礼，俱已完全。［须生云］宗庙告见，可配齐洁？［小生云］将军说笑。未想告庙，何必配牢？纵新嫁入境，即作质子，唯堪小星。［须生云］既如此，想埋伏刀斧，俱停等前路？［小生云］将军料事如神。伏兵两列，排演习熟。服饰张旗，皆仿金吾。只待将军号令，即当执行。［须生云］虽经排演，仍求稳妥。此计行险，你我皆需入局。敢问使者，汝可听令？［小生云］既执命来此，小人自是将军麾下。［须生笑介］好！［喝令云］迎使听令！

【剔银灯】吾王绝非偏安侯，为扩土自要长筹。那杨氏雄主，狼心虎谋，吞边地隔江岂罢休。［小生］绸缪。为君解忧。愿以赢换高歌奏。［须生云］汝之忠义，无需言表。然君臣父子，亲疏有别，汝当可解？［小生云］忠君为要，小人自知。如今得幸跟随世子左右，实乃宗族积世之福，肝脑涂地，不能相计，誓当竭心尽力，涌泉相报。［须生云］若有一奶同胞之情，或可相较？［小生云］君主为天，臣民扑地，同胞之情，何可相较！［须生笑介］好！

【前腔】连环计施要人手，翻云雨在情背后。论亲恩，君王施赐最难求。既得时运相送，使命身受，需硬心肠承行旋周。［小生云］莫说旋周，要见血小人亦愿作刀斧手。［须生云］如此甚好。你那奶兄公子，直是随队来行。鲁莽之辈，缺心少弦，长与天朝人物密从。虽甚碍眼，亦少不得他祭旗。汝可打探一二，要知其踪影动静，防他久处生疑。［小生行礼介］小人领命。［小生下，须生叹介］好个走狗！军爵赏赐在前，果然面狠心硬，纵一怀同生亦堪辣手。且看他如何对应行走。［须生下］

第二十六出　探心

【秋夜月】［小生携丑上，丑扮侍者捧酒］三宵前才翻越过白头山，谁料心思费几番。道今夜儿不肖子剖解难。［笑介］纵卖他还敢，纵卖他还敢。［武生上］近乡情怯为哪般，想见故人叹难关。此心剖白系回环，要从吐露咽几番。［叹介］我李长风生来坦荡，与亲交好，无话不谈，未料亦有今日，心思满腹，难说半点。罢，罢，且走且谈。［小生行礼介］公子！

【西地锦】久别不成欢处，平安两字何如。［武生还礼］喜见你身着朱紫服，无愧芝兰玉树。［小生云］昔年同生长，［武生云］今朝并庙堂；［小生云］常谐兄弟谊，［武生云］共尊主君王。［小生笑介］不愧公子，忠心不二。诚卫君主，更胜平时。［武生云］贤弟如何说得这话，愚兄性拙，不能改易，自是一切如常。［小生云］公子走此一遭，姑暂不论行止，便见口中言语，也是多则文雅，如何一切如常？想是天朝风土养人，移风易俗忒甚。［武生云］此一路卫护将军，披风戴月，仆仆星尘，同袍皆如是，何谈甚养人。多时不作乡音，一霎变不得口舌，却是正经，还要贤弟多与相谈甚好。［小生笑介］既如此，我有故乡醇酿，请公子品赏。［丑倒酒，小生请介］公子请！［武生云］贤弟请！［武生饮］家乡滋味，甚为甘美！［小生共饮］乡酒甘美，可抵异邦奇花，花绽香醉？

【八声甘州】闻走动进退，多傍金帐，沾染天香。［武生云］无有此事。天家贵女，亦为世子王妃，既是吾嫂，自当尊敬。凡作行动，皆因受命，合规礼法，岂敢逾距。［小生笑介］怎玩笑际要论周详，调侃哪怕彷徨。既无有，虽和亦记非同营，纵成亲缘仍异邦。［丑倒酒，小生请再饮］莫忘，这迎娶犹作缓兵想。

【前腔】［武生饮］未忘。这婚盟书张，岂只在证账，总要两国昌。［小生笑介］公子醉矣。甚分一国两境，这北地白山黑土，更宜合不移风。既有我高句丽垂省，他天朝该当退让，论到同昌又哪能。［丑倒酒，武生拒饮］虽同仕尊王主，心不能强，为民息战免作虎狼。［小生诧介］公子武将之身，怎的高挂免战牌，口作息争论？既为王主，当解君心，开疆拓野，千里袭奔。［丑再倒，武生再拒］既解君心，要我兵戈随身，为王家刀世子枪，免作闲人，贤弟又探我作甚？［武生掷杯］我宁为民卸甲守邦，怎坐看和亲变伪装！［小生笑介］权当醉语说笑，公子莫高声张。万一将军怪罪，则是我枉做小人。和亲迎娶，当敬同尊。我等为使，奉命献礼，自为示好一二，止戈兵息，绝无莽失身份。［武生云］该当如是。不日抵国，贤弟且同行与我。万望小心言语，莫失本份。［小生云］自是如此。［武生云］斜月既消，天将白矣。我为先锋，探路先行。贤弟，得罪。［小生行礼介］恭送公子。［武生下，小生云］和亲作止戈论，他竟信以为真，果然呆人。看他规肃言辞，傻气满身，想定一无私情二分心。罢，罢，倒真合适作个福物祭旗，用他引论。速速禀告将军，便按谋定行用此人。［小生携丑下］

第二十七出　加封

【西江月】［末扮内侍上］一别少闻故乡，千里行来匆忙。多少帝阁秘辛事，梦中不过朱紫墙。［末叹］咱家伴随公主，路途关外行向。可怜生身东都子，从更难见大兴光。直要咱家北上。这一路行走，公主广舍布施，言为天子祈福，百姓感恩，跪谢道旁。此事咱家早已沿途上报，但求闻达天听，垂怜我每，早些儿教人回转，免这脖颈拗折，和泪终日南望。

【前腔】［丑扮卫兵，引副末扮内谒者监上］前宵听得鹊嚷，猛起推倒行囊。以为敌袭来前方，未料天恩有赏。［见介］禀告公公，有使自洛阳来也。［末惊介］真个来也！［副末见介］见过给事。咱家内谒者监，特将天恩来传。且请给事传报一二。［末云］遵执。［末急下，丑随末下］天恩真个来现，速将喜讯急传。公主，且请人前一转。

【玉胞肚】［副末四顾］携旨北上，要将这光景看赏。传言语描述四方，好教那后来便当。备军跟随正匆忙，且容咱拖延半晌。［贴引旦上］随车南望，喜传天恩降。莫不是天子顾念天家情，要将和亲改换得和颜放？［旦云］内谒面前，休得胡言，小莺哥莫作颠倒想。［副末捧诏介］公主千岁。咱家内谒者监，奉命来传天恩。［旦携贴行礼介］万岁。［副末宣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妹琼华顺淑嘉善，布施金银，祈福国运，此举上承天意，下抚民心，故加封正一品，赐地辽东，许开府建察、秩同亲王，税牧鸭绿水，共治高句丽。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旦携贴拜介］万岁。［副末奉诏介］圣旨在此。［旦接诏介］接旨。［副末行礼介］恭喜公主。万岁还有别旨。

【前腔】嘉德堪赏，且喜闻端然无恙。纵远嫁渐行他乡，莫思念平添哀伤。［旦拜介］君恩厚望，甘远家乡，我身即国使，定全两家邦。［副末］若得后会亦许相见，但要承平自久常。

【粉蝶儿】［旦持诏再拜］愿守规常，依旨遵行如傍。［副末行礼介］宫中颇为挂念，万望公主保重。万岁几多不舍，常言在外提防，异国终归为敌国，他乡不堪为故乡。［旦疑介］既寄和亲厚望，怎生又作敌方？

【玉胞肚】生即修仙想，为国变持嫁添妆。别乡土忍泪出疆，持大义身饯远行。［贴奉巾拭泪介］公主。［旦拭泪］侍者娇娥随鸾抛家北上，自皆求和在一方。［旦掷巾，贴介介］如今既是在我新地加封赏，前后尽皆一品麾下，便与王夫同治，怎可论提防？［副末再行礼介］咱家小人之心，岂敢教公主为他想。［旦斥介］尽为吾土，更为吾民，只教生生不息，谁愿执戈角力？莫以宫墙作眼障，不曾见民生疾苦，但会论他想！［副末道饶介］公主言重，老奴岂敢。［旦背立介］内谒孤身传旨，千里行得，怎得不敢？［副末禀介］公主容禀。

【前腔】日照之处，定皆为万岁疆土。虽无虎胆竞孤独，咱亦敢持令行路。［旦回身介］长路奔波，难免险阻。怎可仅凭令信，随侍亦无？［副末］只因捷联驿马催行速，千里平安凭官府。［旦云］未料昔时民拦路，已转安泰少有无。［副末行礼介］要谢万岁长久庇荫，也谢公主一路赐福。［旦云］既如此，辛苦内谒，从容回转，据实报安途。［副末拜介］遵命。［旦携贴下，副末目送介］询咱意图，问咱行路，小女娘竟有此见树。

【尾声】传旨怎许行路孤，是天军随后隐奔速。要先前筹备作敌袭殊。［副末环视介］有命加封，无运嫁胡。待你每等行到那地，便作个瓮中捉鳖，假扮他围杀搏一个好前途。［副末下］

第二十八出　竞备

【北点绛唇】［净扮番将相上］行路急忙，哪论风光。换他装，暂替金胄，但要向边防。［净云］上奉皇命，下承将令。吾乃虎贲郎将钱士雄是也。昔日长在鹰扬府，服黄饰皓胜金吾。如今离京驰边地，要从秘令枭首胡。右骁骑大将军李浑命吾等疾驰来此，伏击金帐之中，窃秘外敌。又命吾等府兵，要着高丽服饰，假扮惑敌一二。虽无不从，然吾等骁勇之士，何必作此姿态？［扯衣叹介］如此安排，真个难解！然军令如山，且从他去。［丑扮番兵相斥候上］禀报将军，探得军情。［净云］报来。［丑云］二十里前向，亦有伏兵如我等。［净惊介］吾等假扮在此，怎得又有同行？［丑云］崖头远眺，见他每与我等一般，换作鲜卑服饰，匍匐林中，竟有百十人等。必是同执一令，要等敌来伏击。［净笑介］实是伏兵，绝非吾等！区区百十，必是鲜卑草寇，于此劫道。流民落草，懂甚兵戈！然既知林中匍匐，想来必是惯犯。吾等有令在身，埋伏在此，不得暴露，且不必惊动他每，自是专注观察金帐，除那假身奸细。［丑云］遵命。［净沉吟介］亦需提防尔等宵小，作乱坏吾袭敌。再探再报，要胜他每行早，最先出手杀敌。［丑云］得令。［丑下，净笑介］区区番邦毛贼，不消动手，见则溃散，岂堪一击？则看吾先率杀敌，一并消弭。［净下］

【前腔】［外扮番将引末、净上］白水黑江，千山竟向，属吾王。邻敌怎降，叫先下手为强。［见介］冰天雪地轻腾挪，驾轻就熟催马过。要从伏击杀祭旗，密林深处好闪躲。俺乃乙支文德将军属下，舍上渊盖卢是也。俺高句丽，邻即为敌，自古波澜，竞地争起。王性仁厚，甘心退让，为止兵戈，竟迎敌媳。将军辛苦谋划，要从途中杀一迎亲复使，好引争议，侵敌占地。那厮虽为王亲，实是无人可依。唯作祭旗福物，也算得生有义。［末、净应介］舍上所言是极。［末云］那小公子亦是将军属下。［净云］为副将也曾阵前杀敌。［末云］道他一柄银枪防备密。［净云］想必乍见我等，乡音能减防提。［外云］罢，既同是行伍中人，俺每下手利落些，莫教他太受苦息。［末、净应介］遵命。［丑捧黄衣银盔上］敌将袍甲送至，请舍上易衣。［外叹介］此衫可换，此事不易！

【清江引】更着装论此事不出奇，潜龙从曲意，演绎亦可害敌。唯这盔见则恨怎佩起。［丑云］还有一事，要报舍上。［外云］报来。［丑云］前头二十里处，见有伏兵如我等，埋伏在地。［外云］怎道是如我等？［丑云］几十人平平不出奇，皆着我高句丽衣。［外恨介］想是那优台丞忌恨将军，得知军情，便来抢功。俺每百十人兵强马壮，胜他双倍，岂怕他来相争！你等听令！［众应介］

【前腔】［外唱］紧换衫扮上那天朝敌，合嘴闭声息。从令儿行祭旗，怎生儿成他意，先一步抢功岂怕虎谋皮。［众应介］遵命。［丑云］加紧筹备，探查仔细。待那迎亲队伍行来，俺每便杀他个措不及。［众应介］得令！［外携众下］

第二十九出　敌缠

【破阵子】［武生策马，众扮亲兵侍婢随车上］万崖千仞行至，风雷滚滚尘石。［众作顶风难行状，武生叹介］见这黑云腾南北压白日，恍惚似天兵交锋至。公主，公主，莫畏山高路险，长风在此。［须生扮乙支文德策马上］左右环山，疲行地陷，林深貌险，要护安全。先行前哨，早出多时，要听消息，未有人还。副将李氏长风听令，加急催马，轻骑一探！［武生行礼介］得令！

【玉桂枝】［须生率众后下，武生策马前行，作提枪拨林状］山深林密，道前哨如何加急，衰枯草频绊马蹄，虽言官道破落难行堪地。［恼介］这道路岖崎，这道路岖崎，敢是显命，命落至底？［叹介］待过此山，无数日，离此地。纵遭凄风亦惜，同行济。她姑射犹肯临凡为民安，我但求戍边定邦守周全。从此山长日远，身份隔连，愿得天命垂怜，教我犹可从旧规，指引梦中相见。［丑扮番将引末、净上］林深树老，衰枝缠脚。除去一二行脚，拔了几个探哨，耐性埋伏忍风高，只待举火燃藤草。［武生见介］吓！［丑、末、净见介］吓！［武生云］如此深林，怎得见天朝散兵游勇！衣冠新整，不肖惫懒逃兵，当是有诈，谋划要害我等！［丑呼介］白马银枪，高丽行装，定是目的人物，同上削他皮囊！［武生提枪］我大好头颅在此，宵小且来一试！

【浣溪沙】［丑带头缠斗］他提枪，器宇昂，我每则牵草藤绊马提防。［武生划介］怎抵我贴地白刃扬。［末、净拦介］便教你扬难回向。压扁锡镴枪。［武生抬介］忒弱压不得。［丑、末、净合］堪比三英战吕布，料咱实在难当。退！［丑、末、净呼号下，武生追介］贼人哪里去！

【玉桂枝】岂畏引敌，正酣战怕不伏击。激发这一身热血，甲胄响催得马上风厉。快踏清道路，快踏清道路，相迎车马，安然行宜。算蟊贼，任来几。［火箭来袭，武生勒马］不好！

【榴花泣】投火乘风，一霎熏烟重。燃草木，漫林中。［武生挡箭］这贼匹，他引箭燎荒透天红。莫非引君入瓮，只为相机而动。［武生回身拨马］烧断前路正好抄近后攻。公主危矣！［武生策马］速回防原处经营，莫教人逼入绝境。

【尾声】［喊杀声起，武生追介］目眦裂血染双瞳。马儿呵，加急行返浴火冲，抢一步先行即得保公主安危重。［武生下］

第三十出　陷袭

［外扮金吾将相引众番兵上］备先引火断前路，截杀追堵上崖途。我渊盖卢，率兵易服埋伏。观车队动向，拔其向哨，部行动列署，纵火在前。如今率队突袭，誓要达得目的。小儿每，速战速决，劫杀金吾，挑其銮帐，先灭敌悠悠之口，再取那福物祭旗，与我高句丽众将士并驾同归矣！［番兵喝介］是也！［众扮亲兵侍婢围车掩面呛咳上］烟熏火燎失前路，何处金吾侵贵人！［番兵云］管我何处！［众疑介］猢言狲语，说得甚话？［番兵杀介］白刃见血汝即懂，生死何介言语通？［众作逃状］火断前路，敌袭势众，危矣！护驾逃也！［番兵拦介］哪里走！［亲兵喝介］何方人士，冒我金吾！堪杀！［侍婢随车下，亲兵与番兵缠斗，武生策马追番兵上介］贼人休走！

【金珑璁】马急越刀山，劈荆棘横淌火槛。急回护纵一人亦当关。［武生与众缠斗］金甲同耀眼，辨真假杀敌作乱。倚枪灭般般。［侍婢随车上，呼介］草寇来也，绝崖境也！前截后堵，銮驾危矣！［净扮番将相引众府兵上］金銮殿下落草，趁火打劫为寇。今日虎贲郎将掩身杀谍首，忍衣高丽伪匪筹。儿郎每，既见前路失火，加紧追袭上去，莫畏敌多，勇可当十！随帐诸人，格杀勿论！要那窃密奸细，假身葬没崖际！［府兵应介］诺！［府兵作匪状围车驾，众侍婢哭介］今日葬送于此，但全忠义之心！若容奴婢取义，敢留公主一命！［府兵喝介］无需多言，格杀勿论！［众侍婢惊介］呀，这外地贼寇倒许听懂，还言官话哩！［府兵杀介］何必再议！［众侍婢倒介］苦也！公主危矣！［车帐颤动，武生持枪越身车前］公主莫慌，长风在此！［武生持枪作护卫状］不论何方匪寇，哪个近前一步，便于此枪下，舍了性命去！

【北绛都春】拼全力以身血战，银枪如龙舞周旋。他左右俱袭来，我抵占先。哪里管算金吾遑论亲伴。［外持槊至，见介］少将公子，原是在此，只要取其性命，便算拔了头筹！杀！［净持戟至，见介］逼至崖头犹抗，车内定存奸伪。一将护卫，有何可惧！杀！［武生持枪格介］此生死地，暂请銮驾避难！［侍婢随车下，武生迎战介］吾在此，看哪个敢！

【混江龙】［净］俺自是敢，授命俺自是敢。不负名扬骠骑军烈能战。［武生］衣高丽竟作天朝行伍言。［外］蹊跷果然。难怪着我服也行不似番。好笑我扮他时他扮咱。［瞥武生笑介］小儿辈全佩戴似等闲，银枪镴头忒打眼。舞轻巧笑煞军汉。同教我戏耍几般。［共武生缠斗］这尖盔挡目实委遮拦，这黄袍加身挡伸怪裹缠。作金吾真虚空处纹锦搭花架，加伪装浑是添堵拘紧再作乱。扯了这身上阵腾挪方便既轻减，一对二纵交叉攻守异形亦不难。担山臂力压岂需多筹算，且沉稳扎下盘。他左曲提枪挽花照英雄胆，他右抵角力抗衡分神阻拦。敢是这小子无状，不惜命也争两全。［武生］仗银枪拼一命，亦要止尔等陨此间。［外］俺只求削你头，碎你胆，要越位逐宫车是那汉。［武生］若教你每染得芳尘，除非身死，也当吾失算！［净］蛮子将卖力颇烦。上命俺除伪奸，要维护天家尊真颜。俺忍得蛮子装扮，草寇行顽，唯不忍，高丽贼穷抵赖紧磨缠。双簧唱散，怎将俺阻拦。［武生］谁与他假为敌，谁与他双簧扮。既上沙场生死局，要赢不计枪血散！［净］再战，汝虽非我族类其心异处论谋划必不坦，倒也算正大光明使计列阵前。择胜负尽使无算。［武生提枪横拦］一戟一槊尽枪拦，我拼力挑，既不偷生必占先。［外］突地峥嵘，想是要拼命。便趁银枪斜挑偷机袭他直向心口关。［武生回枪介］提肩臂任伤急调转，回马刺击取你性命前。［外受刺］啊呀！［外倒，净迎战］壮士断腕，舍一臂拦戟去槊妙连环，迸气血染盔衣尽丹。敬你犹堪迎战，破竹击刺搬拦。［武生］势如破竹突刺，舞作梨花来还。虽较他技艺差精妙，我力破万法胜必在少年。［净］银枪点似飞雪六龙出玉关，少年意气若烛燃，瞬息随风颤。既然各为其主胜负论上锋刃处多不便，则我沉落丹田重击他一技劈华山。［武生举枪拦］糟也，枪断！［净］拿命来！［净击武生，武生持枪头刺净］吾犹可战！［净］啊呀！［净倒，武生吐血］呀。这一遭艰难取胜，枪折甲残，几丧我魂魄全。［武生看枪介］

【北尾】今日里前后驱再三迎恶战，浴火处金吾亲迎命丧俱灰烟。这一行顺风水谁料失伙伴，到如今且寻告咐好教她心安。［武生挣扎行介］长风来也，公主且心安。［武生下］

第三十一出　死别

［贴紧随车上］猩红翻泼，玄黄震慑。鬼门上几见阎罗，回护处数逢刀错。刃下纷纷落宫娥，零落伴唯剩莺哥。公主呵，这难关怎过！

【一江风】［贴掀车帘，旦四顾介］一络索。将修行勘破。命若灼华，遇风波，冲击折落，染作血泪霜河。欢笑犹在耳，欢笑犹在耳，如今皆陨没。锦宫裙尽投燃硝烟火。［贴泣介］这次第，怎生遭得！

【行香子】［旦拭泪介］莺哥啊，此罪皆在我，行路磋磨，造业岂向天说！［贴］若向天言说，皆因人恶，宁违天意，损善心，缺品德。［旦］天意善心，全在品德，怪我傲慢怠香车。［贴］怠慢全因难行，祸在天命。知谁为因，谁为谋，谁为果？［旦摇首介］莺哥慎言。天家好意，谁知遭厄？两国使者皆遇袭，不知尚有几人存活。［贴慰介］但凡吉人天相，必是命不该绝。待不多时，有福者定寻来也。［旦再摇首］虽闻杀声渐消，亦非全然安逸。若是贼人先至，你我二人自是从容就义，不作半点哭饶。［贴作听状］呀，听得人声也！公主且在车中，莺哥自会躲藏。［旦自落帘，贴旋入车后，武生捂伤提残枪上］泥浸血侵多绊马，拨绕断辕惊残驾。急就扎裹拖枪去，要见公主无参差。［武生自视］这残甲委实忒污染，重红腥恶怎得见驾前。［武生扔甲］去！［武生见车］啊呀，銮驾原是在此，不知公主可安？［武生近车，小生扮高句丽使上］前后夹击，好个混乱！烽烟消散，兵荒马残。真苦战也，公子可安？［武生云］吾身尚全，乙支将军可安？［小生笑介］自是将军堪战，众卫护安。不知公子何时来归？先探前哨，再护銮驾，着实非凡。［武生云］实是惭愧，吾一骑向前，林中遇陷，探得敌情，意欲回禀，却逢两路伪贼拦截，只得拼命一二。［小生疑介］公子缘何道伪？观那贼人，一则为那天朝金吾，一不过我落草流民，众人有目皆睹，必为真贼。［武生摇首介］非也。那天朝金吾，与我等俚语相通，那落草流民，却尽云天朝官言。逢人举刀皆行恶，必有谋诈在此间。［小生欲走］既如此，公子速与我来，且向将军报禀。［武生云］如今风波未定，未知公主可安。吾且在此守护，事后定将细禀。［小生惊，瞬转笑介］公子心重大义，此举将军早知，命我等见得公子，亲传密令。［武生云］将军有何部署？［小生摆手］法不传六，烦请公子附耳。［武生附身就近，小生取袖中匕首捅之］此次迎娶，实为国争，要赢先机，需得公子一命。［武生吐血］竖子敢尔！［小生笑介］奉命行事。［武生紧揪小生服，以残枪捅之］既如此，且随我作个黄泉路伴。［小生惊介］啊呀！［小生倒地死，武生撑枪站］公主，此心虽未剖白亦存愿，命续梦缘红线来生还。无见皎颜，不碍我死立守关。［武生睁目死，贴自车后旋出见地］啊呀！新使死也！［贴转见武生惊介］使者亦死矣！［旦掀帘出车］天也！［贴惊介］公主！［旦见武生泣］使者，李使者！长风，李长风！［贴见武生惧介］呀，此人竟未瞑目！目眦欲裂，怒发冲冠，身虽僵立，犹似守驾！［旦泣］我等安危犹未定，他怎肯瞑目心平？天也！

【金落索】为护竟舍命，惭愧亏前情。风波未平，已失和鸣英。痛碎伯牙琴，惜惺惺。此生纵难比翼，也曾念拘礼隔屏敬如璧，谁想在野烟硝死别离。频泪滴，滴落处执手相唤起。［贴取帕介］公主莫泣，泣极伤身，还请拭泪，保重贵体。［旦推介］拭泪可能拭戚戚？心即随去，岂意在此囊皮。［贴再递介］则泪落他身亦不利，来世呵，皆作了痣点滴。［旦捧武生手］若如此，则正合我意。此生心迹未剖白，只堪托在他生里。

【金索挂梧桐】若来劫亦整齐，教如何辨比？红泪在手，莫忘此情谊。［旦沾泪抚合武生眼］魂断日方感触肤肌，颤柔荑。愿垂珠得幸落面题。舍一世修行许他生携手意，再连理但见定相从你。［旦泣介］转轮回，长年月死生不能教别离。［贴侧耳听，惊介］公主，又有人来也！［旦前迎站护武生］前迎站护卫忌惊疑。纵双死，也不避。［须生扮乙支文德引末、净上］原计取一性命，未想二使皆亡。天佑我高句丽，甚好！［旦惊介］硝烟方定，血流纵横，使者何故笑晏？［须生正色介］笑天意教我看清真伪对错分，幸可补牢今。杨氏，汝设计斩杀王家贵使，非我李朝世子良配。天朝恶意甚深，报怨谋害睦邻。既汝不敬在先，我自反击于后。今日杀伤高丽李氏之仇，自当全境举兵以报，血洗告庙。他日硝烟再起，定要你国称臣！来人，绑了这恶妇，抬了公子回还！［旦怒介］颠倒是非，贼子尔敢！［贴再听介］公主，马蹄声碎，援兵来也！［须生嗤介］手下败将，岂配称援？既归途要紧，且留你一命！众将士，速带公子回国，禀报王上！［末、净行礼介］诺！［旦急呼］长风！［旦、贴拦，末、净推甩，共抬武生］速归，起兵！［须生下，末、净抬武生随下，旦哭介］

【尾声】时至今方醒悟汝是敌，两国交非为和仅图利，痛长风散尽算计里。［副末扮内谒者监引众兵上］喊杀声平料事定，贵人舍身为国牲。一路行来，皆遂所谋，万岁真料事如神也。既众蒙昧皆已入局，则按部就班，急就檄文，广集兵马，宣战便是。［贴迎介］天军来也，公主安也！［副末惊介］公主尚安？公主安在？［旦见介］自是在此。［副末拜介］公主千岁。咱家内谒者监，奉命来迎公主。［旦疑介］内谒孤身传旨，怎携兵马相随？汝自复命归去，怎知此处遇袭？［副末云］咱家远眺硝烟，故加急回赶。料那高丽贼使奸恶，设计加害公主，故沿路拜府请兵，要解公主危难。如今公主无恙，真吉人天相也。不知那贼使何处？［旦不语，转身背立，贴代告介］贼人颠倒黑白，言我公主谋害高丽王亲，已速归国报秉。［副末惊介］怎可言公主谋伤他王亲，分明乃贼使意欲害贵人。［贴叹介］知人知面不知心。［副末云］如今风波未熄，当以公主为重。众将士听令，此际人物，尽皆诛杀，除奸去伪，击退外敌！［众应介］遵命。［旦转身惊介］随队侍从金吾，当见尚存一二，不过走失迷途，何必全尽杀之？［一兵向前刺贴，贴倒］啊呀！［旦急呼介］莺哥！［副末云］公主遇袭，定有奸细。尽皆除之，求安就急。万望公主见谅，隐匿左右消息，方可卫护千岁金躯。来人，护助公主登驾，南向回转再议。［旦受迫登车，副末引车下，众随下］

第三十二出　断镜

［丑扮亲兵端餐盘上］连夜赶路过千山，但得喘息便回环。才转两日又停驻，官家遣我且送餐。俺名为府兵，实属灶上，又将俺兼婢使，真个好奔忙也！今日奉餐，已是尽力齐洁，贵人仍不饮食，却教俺这例行难办。［取餐尝介］不若俺自做自食，既消怪罪，也消了馋。［副末扮内谒者监上］邦之媛展犹可哀，燕婉亦作取地材。遇人不淑当机换，要他高丽筑新台。咱家奉万岁密令，原定设计劫杀公主，冠罪高句丽，未料双向同谋，互作栽赃，如今只好另作新计，待得公主心平，教配离间他也。［副末见丑斥介］好贼蠢侍！教汝殷勤侍奉，递送餐水，汝却在此偷食！［丑跪求告介］大人恕罪！［副末云］饭食齐整，不类奉后。克扣贵人饮食，汝真包天贼胆！［丑云］贵人在帐，不容人近，不受饮食，着实难侍！此餐早置凉透，俺每方敢撤下，避防馊腐一二，还请大人明察。［副末云］即是如此，贵人之物，岂可偷食？汝在军中，当受军罚。且去自领十棒，牢作教训。［丑泣介］遵命。［丑下，副末近帐云］听禀此二日间，公主不受食水，不作梳洗，着实不适作计。咱家且去劝说一番，教万岁秘令，压她就范。［副末作听状］呀，这叨叨絮絮，敢是女修念经超度繁。

【女冠子】［旦上，作在帐中诵经状］寒衾作纸，惊梦噩罚睡眠迟。孤身空余此，断持旌节，丧侣比翼，友伴皆失。［叹介］因果原言食，了修行隔处，断凡如尺。［泣介］叹浮云蔽日，掩芒在刺，不教早知。［副末近前拜介］公主千岁。［旦背身，副末劝介］公主忧思，万岁有知。且请千岁重贵体，容咱家殷勤劝饮食。

【古女冠子】［旦拒介］断肝肠教如何思饮食，离烟硝才经数日。隔阻阴阳俱分散，道怎不痛弥失？［副末劝介］尽忠竭力，乃是冠荣志，劝千岁不必费心思。［旦摇首介］愧少心思，未曾料之。若得早察观虑感有所知，岂能丧一众良家子。［凝介］中连环计，总不是无的放矢。［副末云］公主明慧。万岁素惕二心属国，毗邻眈视在侧，骚扰不堪其烦，百姓无得安宁。万岁感怜平民之苦，故以赐嫁设因，诱敌击之，则得理而诛贼国。［旦云］师必有名，行必端正。若属国无德，则君惩恩治，雷霆雨露，皆并赐之。既高句丽臣姿求娶，万岁亦许和亲，则当遣我为范，施德于民，纠其过，扶其弱，顺其性，得其心。如何设计强求出兵之名，偏损天朝正德，失却大国高仪？［副末云］待得事平，则顺养民心甚易。若频起波澜，德正亦难施也。计抢先机，方可速战速决，免伤我天朝民生。还请公主忍念大局，莫频眉蹙。

【前腔】［旦斥介］若真个怜惜国民岂忍轻看顾，漠视同行皆丧命途。感念众心齐力辟生路，拼将浴血杀出。碎尽宫娥，仰天唤庇护。更堪那使节无私竟舍身助，多牺牲教人怎眉舒。

【前腔】［副末劝介］既牺牲诸从已踏黄泉无回路，要为后来人谋作主。公主呵，万岁雄才大略堪信服，从令方称心腹。［旦背身介］然身体发肤皆从父母，牺性命碎尽他心肝楚。［副末劝介］身为国献，无知亦当足。若真心惜其甘赴难亦应相付，共行义似千金买骨。［旦回转介］依内谒言，何种义行匹配堪？

【前腔】［副末再劝介］为明主，垂泪亦难换无辜，舍身理恨多忍辱。纵心忧似匪浣衣，却把蓬头膏沐。［旦抚衣介］忠魂碧血，殷透浸服。这衣衫常易则当容易，若易寒彻侍中骨。

【前腔】［副末奉镜介］嵇侍中亦不过晋帝仆，以身捍御辇涂朱。要永昭他忠荩当垂史书，女主亦有行处。［副末照旦介］为容适何如？且从吩咐。教皎颜未改朝阳妒，则副笄六珈引燕婉庐。［旦惊介］汝教我作宣姜，起五世不宁？［副末云］高句丽狼子野心，厉兵秣马，意在南下。然两代交替，行事不同，离间则乱。笑面阴狠者，其世子也，谨慎固权者，其王也。欲破其国，攻心为上。如今迎使为盗所惊，怯逃回乡，是其无礼。公主不计前嫌，再至其都，自当由王亲迎。公主既具倾城之貌，亦备稀世之才，虽云赐嫁世子，然凭公主属意，设网离鸿，再筑新台，掌合天下，想亦不难。［旦云］内谒所言，可是万岁秘旨？［副末云］总是万岁属意，今教公主知悉。［旦怒介］好个知悉！

【一撮棹】［旦取镜自照］这凡胎貌，竟也敢得人勤惦记。长作修行，教忘却出身为寄。道颜玉，乃天家生授血脉奇。［旦摔镜介］岂无伦，受制类禽兽匹？［副末拜介］千岁息怒，咱家不敢！［旦捡碎镜介］吾心如镜明晰，道此心可断不可替。若易志，心身死，即襄在当下里！［副末再拜介］公主切莫伤害金躯！则是咱家有罪，妄揣万岁之意，公主当为万岁保全贵体。［旦前趋，副末跪撤］既如此，休再言奸计！［副末再拜介］定从公主令谕，向京回禀一一。

【哭相思尾】［副末出帐，旦握镜泣介］叹此生如此镜云坚实碎易，运命失调题。［叹介］万岁，汝视血亲实太鄙！若生来承欢父母膝，或娇养金尊甚于你，怎可将连枝胞妹设计更向火坑里！［视碎镜介］李郎，长风！若似你身习文武艺，今日怎会遭辱欺！生身为女，实非贵际！［握镜滴血介］愤发血气，则将此镜作獠牙卫我两难敌。我琼华生来傲霜雪，岂逢绝地便教风骨替！［旦下，丑上，见副末禀介］大人，境起狼烟，敌袭来也！［副末望介］云烟尚远，有何可惧！［丑云］前哨探敌来复，云那高句丽放言天朝不仁，设计斩杀其使，动摇李氏血脉，因此举兵南下，要行报仇之义。［副末怒介］弹丸小国，栽赃陷害，实是大言不惭！［净作亲兵持信上，见副末禀介］大人，京城传讯来也。［副末云］拿与咱家。［净递信，副末接信展读惊介］原是高丽贼趁虚而入，万岁如今再下江都去也！事至如此，设计离间定已无用。速起轻车，驾伴公主归江都报禀。［丑、净云］遵命。［副末下，丑、净随下］

第三十三出　病省

【江儿水】［副末扮内谒者监上，引净、丑扮副将、府兵随上］欲急行偏拖绊，忒惫懒，质柔脆频多病惹心愁烦。教如此到几时见天颜。［叹介］贵人多恙，又患伤寒。因着热病，沉疴难起。且吩咐左右清障暂驻，待其醒觉，再做打算。［众应介］遵命。［叹介］道偏欲归时竟迟缓。罢，罢，惜公主金尊玉贵，左右不过再耽搁几天。［望介］黄尘扑面。这官道怎无闲。听马嘶人喧，四下里发一声喊。左右听令，且教人前去作探。［净行礼介］遵命。［斥丑介］这呆雁，还不速去速报。［丑行礼介］看稀罕，但容俺，探个前阵把关。［末扮老汉上，彩旦扮女随上］两国交战，教我等毁家纾难。散尽银钱舍田园，犹是不得安。拖家带口逃南，少减衣食盘缠，气息奄奄迫活命，鬻儿卖女实惨。［丑看介］荷锄挑篮，零落包袱牵挽。想是辽东庄户汉，不知行路蓬头乱。［喝问介］那老儿，汝不安生种地，怎得沿官道哭喊。［末哭介］回过官爷，咱原是本地村汉，背井离家因战乱，南寻生路伙同伴，阖乡共逃鬼门关。谁想老母病不起，沿途哭求施舍几番。［丑疑介］此是官道，尔等流民沿途奔窜，若无细看更肖闹乱，属实不安。但见尔等面黄肌瘦，抛几个馍馍罢了，人多眼杂，哪能救助舍银钱？［末告介］家中尚有小儿女，老汉无能，无奈货他赚药钱。［丑观彩旦，彩旦躲末后］原来如此，待俺回禀一番。［丑见副末禀介］回大人，原是流民逃乡土，无钱则鬻儿女换。［副末云］既是本地流民，想则无甚大才，若老实本分，也可暂作粗使。如今前后不着，贵人偏亟需侍奉。［命净介］汝去一看，咱家也不挑眼，且买他沿途使唤。［授钱介］将与他五百钱，差来作婢。［净接介］遵命。［净命丑介］小子速与带路。［丑云］前面就是。［净望介］不肖定睛便知村，东施怎教打眼看。也罢，左右带回复命便是。［授钱与丑介］且与他二百，速梳洗牵来。［丑接介］待俺取些馍馍便去。［净斥介］军粮岂作他用？汝且速去，耽误即惩！［丑畏介］俺去便是，何须军令惩。［丑见末］

【忒忒令】村汉儿今日有缘，官老爷怜悯得闲。正道是，富有钱可使为善，贫无路且承恩攀。作使婢随俺晋见也。［彩旦泣介］爹爹！［丑递钱介］仁义心换恩慈正好八十钱。莫愁，莫愁，咱行路虽疾速也向南。有缘总得相见。［末抚彩旦哭介］儿啊，去罢！顺听从亦可混饱饭，若活命终有日相见。［彩旦哭介］哭拜别从此为奴任驱使，痛不能奉孝双亲前。爹爹，若有命勿忘找赎咱！［末哭介］料无此命罢！［末下，彩旦随丑行，见净拜介］见过老爷。［净笑介］拜错了也。待见大人需礼全。［彩旦随净行，见副末拜介］见过大人。［副末看介］五大三粗，帚眉皴脸，也算貌周全。平素只值作洗浣，如今非常时，为婢侍贵人，需咱家交待一番。

【五供养】村样万般，当收敛在贵人前。［彩旦］咱定是谨行慎言。［副末］诸事少为先，多添眼力见。［彩旦］则吩咐便作事，少安置且偷闲。［副末叹介］噫。若言偷闲则打，备罚你俸禄扣月钱。安稳莫相问，闻听耳则偏。堪装异类不通人言。［彩旦］这也罢了。咱会些高句丽语，亦能装呆诳胡编。［副末笑介］如此甚好。这一路粗疏养护，也能些许换好颜。待到得江都，饰作新罗婢子高价转。今且侍奉公主第一先。［副末下，净、丑随下，旦作病容上］

【玉札子】通身冷热霎时变，玉容烧作桃花面。［扶案闭目介］自一愤而病，时起沉疴，但摧玉颜。一刹间天旋地转，脱肉身魂飞绽。透噬彻骨酸，教我怎撑畏难。［彩旦近前触介］呀，贵人烧得厉害。［旦捉彩旦介］莺哥，汝手如何成冰感，可是隔路阴阳教汝寒？［彩旦挣介］咱是新来婢女侍奉先。［旦睁目看介］一路疾行人迹罕，更况是见女颜。问婢子，何处将汝寻见？［彩旦叹介］咳，见贵人意态亲和语柔软，不忍胡言乱语诳眼前。且请贵人听报咱。

【江神子】咱是辽东土著生性顽，耕种繁，常缺秆。若非苗疏税多更重添战火乱，何必全家逃难。断银钱，且卖俺。［旦云］原来是本地乡民，无奈出关，着实可怜。待到江南，则作主教你赎身，寻亲团圆。［彩旦愁介］说则简单。

【清江引】预想聚团圆实属难，除非皆平安。饥困几多般，家家儿道愁烦。纵为奴好过饿殍躺几番。［旦惊介］边疆困顿，怎至如此？先前天家作赏，竟未曾教民生改善？［彩旦骂介］

【前腔】赏甚儿珠玉岂算银钱，官欺贱卖换。道万岁福罕，也未曾照拂见。总是苦贱平民生受着攀刀山。［旦气介］原为福泽众，竟是无用功。则我与民丧失同，皆受这天运摆弄。一时间惭愧气短，抖颤我玉臂栗寒！［旦欲倒介，彩旦惊介］呀，贵人晕也。看好生躺养，且待咱煮些姜汤回回暖。［彩旦扶旦下］

第三十四出　诉月

【仙吕入双调过曲·玉胞肚】［副末扮内谒者监上，引众扮府兵护车随行上］别疆脱境，彳亍行，紧几番叮咛。叹不堪攀折柔质，频寒热落难驿停。［叹介］公主柔脆，不受奔袭。咱家简行，未置侍匹。若不是烽烟再起，途流民鬻儿卖女，便与使伢造婢，又得多费功夫。几经曲折，终至江都，见停岸彩绣高船，料明日得见天颜。

【五供养】荡春水云平，染故岸新服紫青。［喜介］咱家此行，虽未全天家主意，也算是按部就班，纵生意外，亦已事成。［看衣介］既成了万岁心愿，咱家这身衣袍，想是也应重制，得嘉奖再升一升。［望介］呀，蕃厘到也！且送公主归观，待明日台上召宣。［众应介］遵命。［众护车下，副末笑介］总是江南秀丽，堪受天家玩赏。

【玉胞肚】为观琼花每离京，君恩垂爱盛时英。［笑介］万里江山，俱在天家掌中，纵南下游春，亦未许何事不平。区区扰边蟊贼，岂教耽江都迎奉。明日台上观赏，若是奇葩解意，这玉盘金蕊，定要迎风开，伸张婉转成姿态，仰首齐呼“万岁”来。［副末下，旦上］去年逢春日，远去意迟迟。奉节全大义，忍顾我情痴。今再逢春日，归来尽皆失。故地旧时月，照我形影只。原想奉旨远嫁，离观便无归时。未料风波历尽，竟得故地重游。［抚枝介］昔年琼葩初绽，必清宵侍月以伴。张素琴，匹名檀，虽身控方寸之间，亦心游万物观澜，清心自在，修习从仙。［抚墙介］犹记那时受命离乡，曾于此拜月祷愿一番。亦张琴，亦焚檀，在侧莺哥同祝，抚琴隔墙有和。［望月泣介］如今空余我，对影成三。

【摊破金字令】太上无情，长照万物清。奇花有意，共我同生名。元是波澜尽皆命定，教得处似插柳，失作流星，虽回转空余此身形。来路似云腾，去处没只影，纵与携行，穷途难并，失镜鸾凤岂和鸣。

【夜雨打梧桐】［拜月介］纵失镜，岂忘形，折翼更誓传鸣。生无定，不灭同心魂铭。护我甘心舍命，教我人方初省，身微亦可抵天行，况如今唯我一人当对应。［誓介］太阴在上！琼华泣禀，国将破宁，纵非梁木能撑，也愿作柝警。［彩旦扮宫娥上，拜旦介］公主千岁。万岁口谕，公主远途辛苦，既然来归，梳洗休憩是要。明日琼葩初绽，同向台上观景，为公主接风洗尘。［旦拜介］万岁。［彩旦下，旦恨介］

【摊破金字令】［换头］到如今国将不宁，仍要台上行，漫言去尘接风，粉饰安平，置侍中血何境？纵换衣梳洗，挽貌娉婷，也未算前缘抛却，两世忘情，恨睨虎狼弹冠庆。［视衣介］更饰可易形，不可易服名。既承封甘心受命，新嫁是凭，正示我人归心系境。

【夜雨打梧桐】身虽远，战未平，血染鸭绿清。斗权谋，流离危创百姓。我也曾见他鬻儿女，也曾共心伤情，要忘怎靠时移境。飞光，飞光，我道失友丧侣痛，观黎民毁家吁天岂无同！［旦再拜介］清辉既照我，也照人间万景，望汝惜惺。庇佑我台上陈愿得用，才是在上有灵。［叹介］李郎，长风！汝虽身死义我同！要全知己完愿命，须借我肝胆剖仑峰。［旦下］

第三十五出　坠英

［须生扮隋炀帝上，丑扮内侍王义随上］为人耻作陈后主，岂可偏安无抱负。春南景明多秀丽，通天再适下江都。孤自继位以来，大兴东都，复建洛阳，兴修水利，定国安邦，凡孤旨意，无一不成。如今唯念四海升平未定，高句丽诱纳亡叛，虔据海戍，狼子昭昭，图谋辽东，此贼一日不平，一日不可安也。虽言设计赐嫁，未得如愿教其入瓮，然宵小举兵掠境，亦适我大国名正出兵。昔日设礼蕃釐观内，琼花台上，与他相送，遗念无穷。如今公主来归，孤自当迎贺其功。既逢琼花再绽，则于此高台上，设宴相庆，重聆纤指春音，亦为美事一桩。［望台下观介］千里波涛，俱汇于此，孤之盛世，垂名汗青，当是由此开篇。

【鹧鸪天】铁甲凿山势破荒，开天手笔定玄黄。九重烟水连吴楚，千里风帆接帝乡。龙舟浩，下维扬，万舸通津阅苍茫。江山尽入孤怀阔，犹遣洪波润盛疆。［坐介］王义传旨，宣公主入宴共赏。［丑云］领旨。［丑下，向内传介］［内应“领旨”介］

【粉蝶儿】［旦红衣上］着我旧裳，寻钗钿几忍开箱。自观镜水浮波瘦削蝉鬓，顾多时近折腕，渥新凉，试承云袖凭风荡。受礼衣曾至南北，担封号岂不从勉强。［旦自观介］真憔悴矣。但凭乾元振肝胆，借奇花几清香。

【醉春风】本是作长修行形象，改面貌因皇恩浩荡。要乘云难觅成仙路，谁曾想借物骸生死历经劫破，破，破我幻痴心颠倒，痛昔人俱亡，教春风独行高台上。［见介］臣妹琼华见驾。愿陛下万岁，万万岁！［须生云］皇妹上前。［旦上前］万岁。［须生看介］江都风暖，春日和熙，重楼彩女，俱更锦易纱，赭绡绯替。皇妹如今来归，何故仍着去时翟衣？［旦云］万岁加封臣妹正一品，赐地辽东，虽未开府建察，仍许秩同亲王，皇命一日在身，臣妹一日不敢忘责。［须生云］是也。孤曾望皇妹下嫁臣国，税牧绿水，与夫共治一方水土。未料贼子反叛，毁约背誓，致使皇妹甚历坎坷。孤言既定，断无改易。待得征讨事毕，定教皇妹再牧封地。［旦远眺介］

【迎仙客】承君恩高台上，依羲和适北望，道浮云岂遮白山黑水长。［须生云］此处繁华入目，清波总是江都。［旦唱］我这里望江都，念北地，见故乡备思他乡。［须生云］这江翻浪涌，珍珠波缀淮扬岸。［唱］这福地如何遥想战火光。［须生云］皇妹何须郁郁，我天朝厉兵秣马，大举儿郎，重惩能教孽臣服，速驱虎狼定边疆。［旦云］万岁雷霆，救民于水火，百姓自是承恩。别施雨露，济民于疾困，亦解燃眉之急。［唱］

【红绣鞋】见平民舍家抛业离乡，沿途泣鬻儿卖女仿徨，则我虽敕命在身难救傍。虽云我历寒凉，怎堪比他失土伤。［须生云］皇妹无须多念，举兵伐逆，俱是平定在先，救济在后。征粮草保我三军兵马，早日教百姓脱困烟硝，自能休养生息。［旦摇首介］争奈他未及命失丧。［须生云］须知一国之安，更在一家之上。皇妹慈悲，垂怜百姓，此念甚慰孤心。然贼子不臣在侧，岂容其假寐侵吞？前朝养狼为患，今人若不灭除，他日必成大祸。为国为民，皆应伐之。［唱］

【普天乐】举国力，振儿郎，展天朝气度，拓土开疆。通波自成依仗，统八荒。开运河粮秣盈道南北向，都做物力先行助安邦。［旦云］望万岁爱惜民力少奢废。［须生唱］统调取用方是君王。［旦云］或是退敌则息养民再计。［须生摇首介］岂可！［唱］总是一鼓作气势方昌。［旦拜介］万岁！［须生云］皇妹修道还尘，莫为俗世烦心。且同观江都盛景，教平素风物来寻。［旦下观介］

【石榴花】据台高望花锦缠树炫四方，烈火烹油岂为常？想三千御殿脚舟前舞，一声喝赏，百里皆香，则散沙尘俱是玉珠光。通波福祉，未曾许稍喘息调取用民紧随上。［须生云］江南富饶，不愧天府地上。［旦唱］纵民富，教尽付征辽谁敢言矫枉。［旦再拜介］万岁，纵江南上承天恩，亦是民生物力有限。况向北极寒之地，百姓生来多艰。天朝如此，属国同理。臣妹唐突，斗胆一言。［唱］

【斗鹌鹑】自受命作嫁一方，遍经历寒林冰江。尚早行霜覆金吾，披月驻婢怯衾凉。两国使难得驱共向，也曾甘苦同尝。［须生不悦介］宵小假仁假义，不过为陷害于你。皇妹，且莫受瞒欺。［旦唱］痛设计失伴仿徨，更伤他民死无依仗。［旦劝介］绝行丧友失鸾怅，则百姓类我甚苦伤。流离失所生死隔，将心比心当知自古平民苦兴亡。愿万岁爱惜载舟水，或可垂鞭训不臣，宽济四海同归教化乡。［须生云］何以教化，孤自有定。震慑威之，不如荡之。不臣之民，当投鞭断流替教，在野洗心自新。［唱］

【上小楼】折冲府久经沙场，战于野不辨玄黄。料排兵千帆激荡，旌旗蔽日，霄汉悬光。纵万险岂阻天威荡，山河一统，尽收掌上。千秋业当为孤青史铭扬。［近案持杯介］这九州不过孤掌中旋盏，倾杯就饮何劳烦。［须生饮介］妙哉！广陵玉液，堪匹仙浆，于此台上饮之，顿思皇妹别时雅奏之音。皇妹善才，久未闻汝琴操，今日既逢琼花大放，且为盛景再奏一番。［旦拒介］知音丧，焦尾折，恕臣妹无能，指上琴音绝矣。［须生疑介］汝自北行，所见无非他乡异客，何来知音可言？［旦云］纵他乡异客，亦倾盖如故。闻弦而知雅意，高歌将心作比，是为友。顾念民生多艰，愿言以身相献，是为朋。倾力匡扶正道，无惜舍命补天，是为知音。［须生惊介］何方狼子，敢犯天闱！教汝私相授受矣？［旦云］臣妹解礼，未尝逾越作语。知音守节，敢系生死在肩。遇则高山流水，别类比翼失鸾。若言私相授受，实属轻侮臣妹。［旦拜介］万岁！臣妹无知，亦解社稷为重，知音微名，不曾视民为轻。今知音已尽，纵臣妹得琴，亦只为安暖万民和，不作覆舟同声歌。［须生怒介］孤为天子，发声四海听命，行事万民和之，岂不更胜汝之知音！［旦云］臣妹知音虽绝，和鸣志犹存心。［唱］

【幺篇】是我同心志向，醒我冰雪辉光。不需饮千杯解愁肠，触目则解，思忖生香。喜浊世存赏孤芳，人如其名，浩然风长。［须生云］原是那高句丽蛮使偷入幕，倒作了灯下黑盲。［旦云］万望陛下解谏。［须生云］皆是敌使惑汝，谗言不可信之！［旦唱］当绝弦死谏顾民以命偿。［旦向栏杆行介，须生惊介］皇妹不可！［旦唱］

【满庭芳】生来即孑然自伤，与世间萍水相妨，任何缘掠影浮光。唯长风存信任相护我行藏，舍命亦全我冀望。他壮志犹存鼓舞肝胆张，我怎忍吞声避别向。我自是歧零人，意岂在钱权利涨，但求能铭心意醒谏在高台上。［须生云］汝岂是歧零人，汝岂于世孑伤，皇妹，汝实非孤妹，乃孤生血脉，流落天香！［旦惊恸介］天也！［须生云］孤与汝母有情，生汝实就宫中。汝形貌肖母，心气类孤。［旦恨介］若是如此，颠倒人伦！［唱］

【十二月】若我真个生身作谎，则此身荒谬难当。远天家却连血脉，名不正居高实伤。道公主混淆君父，论大德岂堪众望。［旦退，须生近逐介］琼华，我儿！［旦抵栏介］荒唐！［唱］

【尧民歌】恸此生曲折离奇甚荒唐，名琼华实出泥淖减辉光。看台下奇葩曼将绽，我却是生辱意速亡。［唤介］苍天为鉴！［唱］不愿来世作女娘，但肯成佳木，尽为民放清香。［旦作跳下，须生惊扯科］我儿！［旦衣碎而落，坠死，须生恸介］痛哉！忍见我儿血染素葩！［须生唱］

【煞尾】从今后将恸作忿入战场，则苦痛实难当。道总是孤身存金銮上，争奈何血亲零落方为帝王。［拭泪介］我儿，奈何与孤无缘父子耶？来生若为台下琼花，则当为孤再绽芳华，待孤重来探望也。［自语介］事虽至此，但行天命，号左右传令，尽举各府征讨高句丽，出兵！［内作杀声呼，须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