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的莫莉

生气的莫莉

黄梦子

莫莉一生气，就会回到房间里掏出针线，毛线在她的手里滚动着，她在织一只杯子的外套，她生气时，就织一针，如果很生气，就织两针、三针，直到不生气为止。这是莫莉想出来的缓解生气的办法。在织针线的过程中，她的气就慢慢淡去。有时候需要漫长等待时，她也拿出针线，这是一个消化时间的好办法，把等待、生气这样虚空的东西，转化为看得见的实体，慢慢的，气也溜走了。好像打开可乐时，等那些咕噜咕噜的气泡消失的过程。

有一阵子，她有了一种奇怪的魔力，生气的时候可以用意念使眼前的食物烘烤起来，她烤过地瓜，烤过土豆，还烤过面包，所以她生气的时候就研究起烹饪食物，等到这些食物烤熟了，她的气也消了，泡泡噗噜噗噜破掉了，生出来的气也消失了。但是这种魔力要生很大的气，要使很大的力，所以为了不耗费那么大的力气，她也不生那么大的气了，这种魔力也很快消失了。不过她不觉得太可惜，烤东西有烤东西的工具。

最近一年来，她织出了一只手套，半只围巾，还有眼前这个正在织着的杯套，所有的东西都是待完成状态。她像拼地图一样，拼到一半累了，换种新的织法。总有一天，像所有那些看了个开头，看了几页，看到一半，都没来得及看完的书一样，静静地等待着她什么时候再生气，再经历漫长的等待，这样，那些东西就会以新的形态等待完成。

时间的线只有在新的生气过程中，才会开始编织起来。莫莉生无可奈何的气，生没有办法、没有明确对象的气时，条件反射走回房间里，拿出针线，开始织起来，织着织着，她就淡淡地，淡淡地，觉得看到了一片云，看到了一片蓝蓝的，安静的天和湖泊，直到看到这个画面，就停止编织，气泡噗噜噗噜，像鱼儿一样游走了。织完几针后，她开始把看了个开头，看了几页，看到一半的书捡起来，再看几行，再看几页，她知道很多东西是织不完的，很多东西是没办法织下去的，很多东西是织着织着永远完不成的。书看不完，东西织不完，气也生不完。但是这些东西彼此交织着，只要活着就会有不完的事情。只织完一只的手套，可以戴上，半只围巾可以围一半，杯套可以变成杯垫，生到一半的气，可以不用捡回来继续生气。莫莉放下手头上做的事情，转身看向窗外，雨下到一半不下了，可谁又知道，现在下的是雨的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