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和妻子，女神和女妖：神话中的女性

文 / 安娜·桑普森（Ana Sampson）

男性英雄虽好，仍然比不上神话中的女性，她们更加吸引艺术家和作家，因为她们更能激发他们的创作灵感——在英国的艺术藏品中就有许多异常美丽、非同一般的表现。我收集了许多神话题材的诗歌，加上对这些艺术作品的品读，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每个时代和每个讲述者都会给同一个故事添枝加叶附上自己的想象。虽然她们都算是古代的人物了，但是仍然活在我们大家的身边。

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1849-1917年）《喀耳刻》，1891年。奥尔德姆美术馆（Gallery Oldham）藏。

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以喀耳刻（Circe）为主题创作了三幅著名的肖像画，取材自荷马（Homer）的《奥德赛》（Odyssey），是史诗中最著名的故事之一，喀耳刻设计把奥德修斯（Odysseus）的扈从变成了猪。在这幅震撼人心的画作中，那些变成猪的受害者正懒洋洋地趴在她的宝座脚下。

赖特·巴克（1864-1941年）《喀耳刻》，约1889年。布拉德福德博物馆及美术馆（Bradford Museums and Galleries）藏。

其他许多艺术家，包括赖特·巴克（Wright Barker）则另辟蹊径，他在自己这幅画面华丽的作品中描绘了一个被群狼前呼后拥的喀耳刻，还有一头头身姿雄伟的狮子呼应着女巫举手投足散发出的气息，那是虽然美丽但是极度危险的气息。

比阿特丽斯·奥福尔（1864-1920年）《喀耳刻》，1911年。布鲁斯城堡博物馆（哈林盖档案馆和博物馆服务机构）（Bruce Castle Museum ［Haringey Archive and Museum Service］）藏。

但是在翻阅整理成册的一幅幅喀耳刻画像时，有一张脸突然跳将出来：那就是比阿特丽斯·奥福尔（Beatrice Offor）笔下特别年轻、楚楚动人的女巫。比阿特丽斯·奥福尔的一生是大写的悲剧——包括她丈夫的死亡和他们几个儿子的夭折——她自己也在最后选择了主动结束生命。她最为人所知的是许多描绘女性的作品，精心的谋篇布局总是极富表现力，而画中人则通常以她的姐妹们为模特。

她的喀耳刻还是一个少女，那张青春的脸庞上闪耀的光彩是甜蜜和淘气的，不是危险的——但是，她手中那只高脚杯里晃荡的却一定是魔法药水，可以直接把奥德修斯的人变成野兽。这样一个喀耳刻可以扭转我们的意识，看到奥德修斯在本质上其实是一个骗子，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既善于智取像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Polyphemus）这样的怪物，也善于唆使人们遵从他的意志，他绝不是那种束手待命的英雄。当他被海浪冲到她的岛上时，这个女孩必须极尽自己的聪明才智方能应付不速之客。

阿尔弗雷德·詹斯（Alfred Janes，1911-1999年）《布洛德薇特》，1957年。格林·维维安美术馆（Glynn Vivian Art Gallery）藏。

布洛德薇特（Blodeuwedd）是一位女神——原本是由金雀花、栎树叶和绣线菊组合而成的女神——她在中世纪威尔士故事集《马比诺吉昂》（Mabinogion）中的身份是利尤（Lleu）的妻子。

杰里米·罗伯茨（出生于1945年）《布洛德薇特》，1974年。卡马森郡博物馆公共收藏馆（Carmarthenshire Museums Service Collection）藏。

布洛德薇特跟她的情人合谋想要杀死利尤，但是利尤有各种魔法的保护，所以这绝非一件易事，同时也意味着这桩谋杀案只有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才能获得成功。无论白天或者黑夜、室内或者室外、骑马或者走路、赤身裸体或者甲胄蔽体，如果使用合法制造的武器对利尤发起攻击，他绝对是坚不可摧的。为了避开所有的防护措施，布洛德薇特不得不设法在黄昏时刻去杀他，她用一张网把利尤缠住，他死去时有一只脚还拖在浴缸里，另外一只脚则已经踩到了一只山羊的身上，他的身体被一支长矛刺穿了，这支长矛是在铁匠应该去教堂做礼拜的时间锻造而成的。经过这一系列动作，利尤在最后仍然被救了出来，并且逐渐恢复了健康，作为对妻子的背叛的惩罚，布洛德薇特被变成了一只猫头鹰。她的命运因此在杰里米·罗伯茨（Jeremy Roberts）这幅引人注目的画像中投下了一道浓重的阴影。

“惩罚是因为践踏了他的信任

我再也不能在阳光下被温暖。

花儿也把她们的脸埋到黑暗中。”

——选自莎拉·齐曼（Sarah Ziman）《布洛德薇特》

弗雷德里克·莱顿（1830-1896年）《珀尔塞福涅的归来》，约1891年。利兹博物馆和美术馆（Leeds Museums and Galleries）藏。

珀尔塞福涅（Persephone）被判处每年都要在冥界陪伴哈迪斯（Hades）度过寒冷的半年时间，她的命运激发了无数艺术家的灵感，其中包括但丁·加布里埃尔·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他用女神在罗马神话中的名字普西芬尼（Prosperine）给这幅画中甜美的简·莫里斯（Jane Morris）命名。但我觉得这个故事最动人的艺术表现是对珀尔塞福涅母亲德墨忒耳（Demeter）欢乐的描绘——那是一种让全世界在春天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欢乐。弗雷德里克·莱顿（Frederick Leighton）的笔触充满了动感：当这对母女重逢的时候，她们向彼此大大地张开双臂，华丽的长袍在空气中飘忽卷动。

詹姆斯·阿瑟·伍德福德（1893-1976年）《从冥界归来的珀耳塞福涅》，1930年。莱斯特博物馆和美术馆（Leicester Museums and Galleries）藏。

这尊气质温婉的雕像出自詹姆斯·阿瑟·伍德福德（James Arthur Woodford）之手，当珀尔塞福涅转身背对哈迪斯朝向母亲的时候，一片片树叶开始在她们的身边生长起来。

美杜莎（Medusa）是最著名的神话女性之一，她的故事近年来经常得到重述，其重点是强调她的受害者身份，包括畅销书作家娜塔莉·海恩斯（Natalie Haynes）和杰西·波顿（Jessie Burton）都有意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毕竟，她其实是被波塞冬（Poseidon）连累的，因为他的淫欲而受到了惩罚，因为波塞冬在雅典娜（Athena）的神庙里追求美杜莎而激怒了女神。我特别欣赏那些将神话人物带入现代世界的艺术创作——这些人物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仍然是耳熟能详的，比如卡雷尔·维克多·莫莱斯·维特（Carel Victor Morlais Weight）的《巴特西的美杜莎》（Battersea Medusa）。

“它挂在我的床尾

一辈子都困在玛莎百货公司的购物袋里面。

它在夜间嘶嘶作响。

我被咬过一次还是两次。”

——选自帕特里克·威德斯（Patrick Widdess）《美杜莎的头颅》（Medusa's Head）

这些神话能够流传千年当然有其原因。它们是充满戏剧性的故事，并且将继续被世人重述。艺术家和作家让我们意识到没有什么故事是一成不变的，在故事边缘总有一些可以重新演绎的空间，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重新想象一个神话中的英雄——或者一个女英雄。

卡雷尔·维克多·莫莱斯·维特（1908-1997年）《巴特西的美杜莎》，1974-1975年。伦敦南岸艺术中心艺术委员会(Arts Council Collection，Southbank Centre)藏。

《神与怪：神话之诗》（Gods and Monsters：Mythological Poems），安娜·桑普森主编，克里斯·里德尔（Chris Riddell）插图

但丁·加布里埃尔·罗塞蒂《普西芬尼》

2023年9月12日发表于《英国艺术》（artuk）

2025年4月25日译于杭州

原文地址：https://artuk.org/discover/stories/witches-and-wives-goddesses-and-gorgons-mythological-wo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