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少年时代总能听说学生跳楼的事件,同学嘲弄地说起他们,仿佛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人们被社会压抑成麻木的罐头,把同伴的血液当作可吸食的营养,全然不知自己也是即将被送进屠宰场的猪,命运的屠刀悬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头顶——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内心深处紧绷的弦会断掉。 如果你在衡水模式的学校待过三年,你就能感受到最摧毁心智的锤炼与锻造。山河四省多的是这种军事化管理的学校,说是学校,更像是集中营。当你在北方寒冷的清晨进行跑操,循环播放的激昂的音乐伴随学生的劳累变得腻耳,你的前胸紧紧贴着前面的人汗渍的后背,而你的背部又被后面的人紧贴,你的疲倦也是集体的疲倦,集体的痛苦也是你的痛苦,你与集体像墙砖一样镶嵌在一起。当你有在十二人寝的宿舍里生活的经历,你就会明白这里的体系不允许有隐私,你哀伤与落寞的情绪都被其他人所感知。这种情绪在群体中是尴尬的,哪怕其他人也和你有着相同的绝望。 短暂地欣赏落日也成了一种奢侈,学生们总要在拥挤的教室里面对眼前的试卷直到深夜,而第二天清晨还是要睁开困倦的双眼,直视熟悉的天花板,三年如一日地坚持下去。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睡眠不足和颈椎病刺穿我们年轻的躯体,我们还年少,可也不气盛了,还脆弱地生了许多病,这病痛将和我们一同衰老。 被迫剃成同样发型,穿着宽大校服的学生,千万人长着同一张扁平的脸,这张脸是最能反映出中国的气候的,黄皮肤,黑眼圈,过分骨感或者肥胖的躯体,长满青春期痤疮的脸颊,这千万张脸的共同的名字叫作普通。在平原上千万人里要选出寥寥几个人才。我们寒冷地走过太多路了,最后的结局也仅仅只是成为一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普通人。 社会把学生视作钢铁,却忽略了少年也有一颗肉长的心。少年的忧愁不是轻盈的蝴蝶,不是春天里飘飞的柳絮,而是沉重的下坠,是成群的反叛,是在被压迫的结构下夺回掌握生死的权力,是哪吒式的剔骨还父,是渴望着脱离轨道的另一种可能,是不再在霾天里朝着看不见的旗帜前进。如果说自由的代价是命运赋予的死亡,那代价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