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 李安
饮食男女 恐惧鞭策我不断地求改进,因为没有比恐惧更强烈的感受了。能够持续不断地尝试,动力就在于不安全感。一旦有安全感,做成了惯性,我就会心生恐惧,怕被定型,怕江郎才尽,怕东西陈腐,怕被人摸清路数而遭淘汰。 我不是天纵英明的人,经常困而后学。我的创作方式也是属于反应式的 《饮食男女》是我第一次拍不是自己写的剧本,也是我开始转变的第一步 这部电影是讲谎言和牺牲意识架构出来的一个食不知味的空虚人生。照王蕙玲的讲法是:“吃、饮食是台面上的东西,欲望、男女则是台面下的东西,台面下的东西永远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讨论,这也是主角荒谬行径的来源。” 横刀夺爱 “前两部电影都是小孩让父母失望,这部可以逆向发展,让父母令孩子失望。” 凸显二女儿的戏 詹姆斯还贡献了一个绝佳的点子——让老爸的味觉从丧失到恢复,比喻父亲在情感上自压抑到解放的转折,从而紧扣住《饮食男女》的主题——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是我首次面临卖座与艺术的双重压力 尤其在亚洲地区的台湾、香港、日本、新加坡等地,女性中产阶级是我的主力观众群,一眼望去,大概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以为我们艺术导演就像个美女,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拍电影的算计,就得跟发射火箭一样的精准。 这是我第一次打破自己的惯性,也是我和王蕙玲、詹姆斯三人首度建立起合作模式,他俩一中一西、一女一男,我居间协调 在台湾,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很喜欢这部片子,但我也第一次尝到被修理的滋味,这是以往没有的经验。 《饮食男女》是我首次尝试多线结构的片型,许多还欠学,所以最难堪。 怎么个失望、失望的滋味是什么,直到剪第二稿时方才慢慢体会过来,原来是“尴尬”和“位置互换”,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位置互换”的作用。 片中母亲过世了,一个爸爸三个女儿都想取代妈妈的空位,但都不成功,就是这么个概念。结果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最讽刺的就是二女儿,她是扛起这部电影的人,二女儿其实是她妈妈的化身。刚开始时,只有她有性经验;到最后,她是唯一没有归宿及性伴侣的,最传统的反而是她,连老爸都跑掉了。我觉得,经常是家中最聪慧而叛逆的孩子,一眼看透家里的虚伪,却又在家庭面临解体时承担起一切,二女儿就是这样的角色。 《理性与感性》里,父亲过世,只剩下母亲带着三个女儿度日。十九世纪的英国,是个父权主导的时代,唯独儿子拥有财产继承权,几个女儿只能透过婚姻或罗曼史来争取社会地位,片中的成年女子从母亲到女儿,纷纷企图取代“父亲”的角色。 我一直对人间的聚散很有兴趣,片中的食物和饭桌只是个比喻,象征家庭的解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解构的目的是为了再结构。 2025/04/19 发表想法 笑死 原文:女人来看女性电影,很多是为了看女主角妆怎么化、衣服的款式及行为举止等。 《饮食男女》是我头一次以女性为主拍电影,我没有刻意把她们拍得很女儿气,而是把她们当成独立的人。我也不是对所有女性都感兴趣,我偏好强悍独立聪慧坚贞的女子,但会注意她们内心细致的变化及转折。 在我的“父亲三部曲”里,父亲一直由郎叔饰演,跟他合作很自然。 父亲影响我很大,直到今天,我们逢年过节回家,都还行磕头仪式。 抗战胜利后返乡,二十八岁就当上江西崇仁县县长,后来调至教育部任主任秘书,内战时辗转来台,在基隆上岸当天,正是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日。 来台后,父亲先后在嘉义、屏东、台东、花莲出任教职,后来调到台南,担任台南二中、台南一中的校长。 身为长子的父亲,背负了多大的传统家族责任,而他对我这个长子,又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在家里,他最钟爱的是我,打得最多的也是我。 当我以《喜宴》拿下金熊奖时,他还希望我改行,就像杨德昌得了奖,他妈妈还说:“你今年几岁啦,拍了几部电影,可以找些正经事做啦!”我爸爸那时也这样想,直到《理性与感性》拍完时,他还说:“小安,等你拍到五十岁,应该可以得奥斯卡,到时候就退休去教书吧!” 对我来说,中国父亲是压力、责任感及自尊、荣誉的来源,是过去封建父系社会的一个文化代表,随同国民党来到台湾后,逐渐失去他的统御能力及原汁原味。从父执辈身上,我看到中原文化的传承在台湾、在我身上所产生的变化。一方面我以自我实现与之抗逆,另一方面我又因未能传承而深觉愧疚。这种矛盾的心情不仅是我对父亲的感受,也是我对国民党和中原文化在台湾产生质变的感受。 隔了一个海洋,文化传承发酵、质变。所以《推手》中的儿子,对传承不知所措。《喜宴》的儿子是同性恋,冲淡传承意味。《饮食男女》里根本没儿子,都是女儿,传承已经走味了。 我不会拍政治片,只有在家居人气里以性别关系做文章。 当我看到长辈们对现实不满的批评,本以为贴近现实的生活,已经磨光了他们的这份情愫。但其实不然,他们的情愫或许不同于我们,磨人的生活琐碎,使得他们在生活现实里难以彰显那份原味,但我想在他们心底,那份感情始终存在、生根。 这十年来,在海内外常常有人来告诉我,经由前四部华语片,提醒他们与已疏远的父母或儿女联络,甚或与辞世前已痴呆多日的父亲有了唯一的沟通,而这种联结起上下两代的感情,也正是我心头的源泉之一。 我们面对的外在情势比较复杂,但人情其实是很单纯、很共通的,戏假情真,我想,透过做戏所触发的真情,方是联系起大家的主因吧 它并不只是台湾外省人关起门来的一份感情寄托! 拍片,给了我发言权。你不拍,大家就以为是现成的样子;你拍的话,人们在现成之上又多了一种选择。我觉得,人人都要珍惜自己的发言权,不要不吭气,让它随着大家的成事习惯或成见,就这样地过去。在影片里,我把自己所承袭的东西忠实地反映出来,一方面这是义务,一份传承的责任,对后代有所交代;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权利,是我的表达权,若我不争取、不表达、不发言,径自让它过去,将来的历史、大家脑海中的文化印象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我觉得,艺文工作者就是要把它反映出来,让世人看到人们真正的心声 处理“父亲形象”十分有助于我的创作与生活,随着一部部电影的完成,父亲压力的阴影从我的体系内逐渐涤除,对我来说,有着净化与救赎的功能。越往后拍,父亲的形象越弱。《推手》里的父亲最强势;《喜宴》里的父亲是位退休将军,最典型的父权象征,但他经常打瞌睡,甚而送医急救;到了《饮食男女》,家中无子,甚至安排把老爸给嫁出去,借由年轻貌美的妻子,老爸得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恢复了味觉,找到生命中的第二春, 开始迈入现代、民主、多元化,事事打破成规,个人、家庭、社会及政治价值进入一个脱序的状态,人们在改变的过程里,会出现罪恶感及不适应,这些都是我的切身经验。 拍《饮食男女》时我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天起码工作十六到十八个钟头 跟负责录音及场记的两个老美同住。两人每天收工后还跟我抱怨两个钟头,他们不会中文,其他工作人员也不肯讲英文,彼此不沟通,仅靠我居中翻译。两个老美一横一竖,恰似一座十字架,要我扛着走,好痛苦。 这和《饮食男女》片中三个女儿离家、老爸宣布婚事的突然,异曲同工。有人说突兀,其实我要找的就是中国人的节奏——压抑到一个程度,然后突然间爆发,之后,大家再重新找寻新的平衡点。 我喜欢在电影里使用乡音,这跟我的成长环境有关,也和片子的需要有关。 2025/04/19 发表想法 外省人是一个具有多重历史和地域背景的术语,其意义在不同的语境和文化背景下有所不同。 历史背景 - 台湾背景: 在台湾,“外省人”通常指在1949年国共内战后,从中国大陆迁移到台湾的大陆居民。这些人被视为“他省”人口,与本省人(即台湾本地居民)形成对比。这一称谓不仅包含族群意义,还带有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色彩。 - 抗战时期: 在抗战胜利之前,外省人是指那些在台湾已经定居的客家人和福建移民。 社会角色 - 社会地位: 在台湾,“外省人”在政治、军事和经济领域占据了主导地位,形成了社会的统治阶层。这种地位也引发了本省人的反抗,导致了如二二八事件这样的社会动荡。 - 文化影响: 外省人在文化上通常被视为“他者”,在台湾社会中的角色和地位常常面临边缘化和被排斥的境遇。 文化与心理 - 身份认同: 库切等作家在作品中探讨了“外省人”的身份认同,这种身份常常伴随着否定性和抵抗性。外省人被视为在“中心-边缘”等级关系中的边缘群体,这种身份危机表现在他们与本土文化和身份的矛盾中。 - 心理状态: 外省人由于处于边缘地位,常常承受着被排斥和压抑的心理,这种状态影响了他们在社会中的行为和心理状态。 原文:外省人 《饮食男女》里,有湖南话、国语、闽南语、英文。《喜宴》里有英文、上海话、普通话、台湾腔。《推手》里有北京腔(王莱、郎雄),也有年轻一代的华语(儿子),有英文(洋媳妇),还有混血小孙子吉米(李涵)的中英文双语。既写实,又好玩 最后一幕是很准确地照我想要的去拍的,我整个电影就是为了最后一幕——从家里的破败感伤到亲情流露。 我要做的并不是边缘人的品味啊! 通常我对赞美不太怎么想,但一百人里有一个反对意见,就会上心,这是我需要调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