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木房子
门前的小溪在村子东边缓缓流淌,两旁的吊脚木房子依着小溪的走势搭建。右边房屋背靠山,基石砌成一丈多高的墙,连在一起成了小溪的右墙,小溪左边的石头墙矮一点,是条四五尺宽的石板路。路旁一条小渠,渠边房屋的基石砌个两三尺,和溪对面的差不多高。

靠山的每家门前搭座木桥,四五根尺来粗圆滚滚带皮的整木紧挨在一起,沙石混着泥土把整木之间的缝隙填满,压上几块石板。桥边两尺开外再各搭一根整木,摆满一捆一捆的柴,木柴一头搭在桥沿一头搭在整木上,晒干了扛回去烧火做饭,立马放上刚砍回来的湿柴。
晴天雨天,我们细人常跑着过桥,不滑脚,夜里过桥也不怕掉进溪里。

全村九十几户,都是盖着青瓦的正屋和文屋(偏屋)组合,一层或两层的吊脚楼。只有两户人家的格局不一样,溪边八爷爷家就是其中一户。一层的正屋比四周的正屋高出一大截,屋外有青砖砌的围墙,有一大一小两个老门头。
由溪边进的是小的老门头。从小渠搭几块石板台阶上去,迎着的是一条中间凹下去两三寸的门槛,门槛两旁各一个石墩,方方正正,面上刻满了横的波浪条纹。两扇对开的木门,左边木门上生锈的门扣耷拉着,只随开门关门晃动几下,响声不大。右边木门对应的位置有个小孔,四周摩得光溜溜的露出干木板的肌理,粗的细的木纤维一条条排开来。
木门上面的横梁挂了块字迹不清的匾,隐约见着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形的旧铜色,表面裂着缝,裂缝交叉着,像是提罐头的网袋子,又像是一个月没下雨的旱田。老门头的桐油漆剥落得所剩无几,和两边门柱上腊月里贴的红对联相互衬托,一个越发的古旧,一个越发的鲜亮,看久了倒也自然和谐。就像八奶奶的称呼,和她那充满活力的乌黑的长辫子,喊着喊着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进了门走几步还有一道门槛和一扇木门,屋顶盖的也是青瓦。小时候不知道这个四四方方的“房子”做什么用?放不下一张床,放些锄头犁耙之类的农具吧又挡路。也不是落雨天给路人躲雨的,没见过一次。邻村人或外地人要是路过我们这儿突遇大雨,村里人都是吆喝着进屋躲雨的。
跨过第二道门槛像是走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子”,白日里也不怎么亮堂。小巷子左边是三奶奶家,右边是八奶奶家的鸡舍、猪栏和杂屋。再往里就是文屋和正屋。
太老嗲是个讲究的人,每年用桐油漆一遍屋子,阳光照在木板墙上晃眼得很。太奶奶每日清早仔仔细细打扫,各处干干净净。正屋每间房的门槛比一般人家的高出半尺,细人必是手扶门槛沿翻爬才能进出,每扇木窗户都有雕花,跳起来也摸不着。晴天雨天白日黑夜,整个房里黝黑黝黑的,我们不常来玩。
能放下六张八仙桌的中堂,平日里只摆了一张桌和四条高脚长凳。桌前的木板墙上架着神龛,正中一个暗色香炉,清早和天黑时燃香,三根香头忽闪着红光,三屡青烟绕着弯弯往上飘,远没到房梁就散开没了影。烟灰一节节落在香炉堆成座小灰山,中堂时时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中堂后面还有两间房,白日里不开灯是看不见什么的,只有雕花的窗户格子偶尔漏进来些光亮。
檐下的走道铺着面上刻了波浪纹的青石板,青石板有小方桌一样大。屋前的坪镶满各色鹅卵石,按着规律排成圆形、方形的图案,下雨天踩着不打滑不泥脚。农忙时节铺上晒垫(竹篾编的晒席)晒谷子,农闲时晒烟叶晒干菜晒棉被,极好的。
屋外是丈把高的墙,墙面的青砖有些雕着花,有些缺了一角两角,有些凹进去个槽。常年挂着一簇簇绿茸茸的苔藓,用手指一按,苔藓就凹进去个指印,用手掌一压,苔藓就凹成手掌的模样。雨天过后,苔藓里渗出凉水来。
墙头这边缺了一块半块砖,那边掉了三块四块砖,少有完整的。有些砖缝里钻出一丛狗尾草两丛芭茅,有些砖缝里长了几株凤仙花几株野蒿,还有的砖缝里生着两三尺来高的苎麻。它们在墙头和石板路旁的花草相望,长个的时节长个,开花的时节开花,结籽的时节照样结籽。风来时也不忘翻翻它们的叶子。
不知哪一日,挨着石板路的墙头多了盆仙人掌。一个久用的搪瓷洗脸盆,红色的盆沿有些卷曲,瓷釉剥落的几处生着锈,瓷白的盆身好几处瘪了,这样的卷着瘪着倒增加了盆子的造型。盆里的仙人掌肆意生长,往上长垂下来,往上长再垂下来,到了开花的时节开出拳头大火红的花,后来盆沿盆身差不多都看不见了。
老墙头是这般的鲜活,给溪边恬静的木房子增添了不少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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