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中年妇女:在苇荡深处找到了喂鸭子的人

我爸最近都在感冒,断断续续的,挂了一个月的盐水。
他之前奉行的治疗原则是:一有不舒服,就先居家自我治疗:感冒药+阿莫西林。
感冒药缓解表面症状,消炎药杀死内部细菌。
多好,表里兼治。
他不光当自己的医生,还当我妈的医生,我妈一有感冒苗头,他就指导她服药(我妈不识字)。
无论你给他科普多少次都没有用。
“爸,感冒如果是由病毒引起的,你吃阿莫西林没有用,阿莫西林是杀死细菌的,杀不死病毒。你吃多了消炎药,反而会让身体不好。”
他说:“没事。”
在他的观念里,身体里多少会有一些炎症,最好呢,定期吃阿莫西林消消毒。
如果吃了两天药,病情没有改善,他就去村里诊所挂水,我们村诊所问诊简洁又明了:
“怎么了?”
“感冒了。”
“哦哦,好,给你开点水挂哈。”
“好。”
于是就开始挂水。
挂的什么水,用的什么药,不知道。
不论是病人和医生都有一种无畏的精神。

在村里挂两天,如果感觉没多大效果,就去镇卫生所,镇卫生所有三层楼,里面可以查血,化验大小便,查B超。
大家到那儿也不愿意查这些玩意儿,觉得麻烦,又觉得花钱,还觉得医生坑人,动不动就开检查单,好拿提成。
很多人没做任何检查,在镇医院挂两天水就好了,于是都说镇上医院盐水好,村里的,到底不行。
我爸这次感冒就是按照这个程序走的:先在家吃了两天药,又在村里挂了两天水,感觉好了,不挂水了,去栽树,去平整河边的地,去浇蒜,去给麦地打药,驾着小船,跋山涉水,费了好大劲,在大河的苇荡深处找到一家喂鸭子的,把他家的鸭蛋买过来,让我妈在桥头卖,他赶四面八方的集卖。
在这个春天,我爸完成了一个重要的身份转换,从一个养鸭子的人成了一个鸭蛋贩子。
至于我家为什么不养鸭子了,可以参考这篇--小镇中年妇女:陪鸡住在河边的人
他搬鸭蛋筐子时,闪了腰,他还去卖。
他在集市上,一站就是一天,吹着冷风,他还去卖。
我们都磨破了嘴皮,劝他不要去,他还去卖。
终于他不去了,因为他又感冒了。

他去找我三姨叔,我三姨叔是镇医院的医生。
我三姨叔一查,肺部大面积感染,要连续挂10天的水。
我大伯快80岁了,专门回来做他的思想工作;我姐打电话告诉我爸腰闪了的事情;我姑骑着电瓶车,从二十多里外,专门给他送膏药贴,(这种膏药是外国的,上面都是英文字,我用手机翻译,才知道一天一贴)
他当着他们的面,连连答应,说好好养病,不再卖鸭蛋了。
等他们一走,等他的病稍有起色,他上午挂水,下午又去卖鸭蛋。
我大哥打电话来批评他,我二哥说每个月给他钱花,他说不要,不要,我自己能挣,干嘛要你们的?
清明节的时候,我们沂河成了露营圣地,人山人海的,他说,如果弄点纯净水去卖,一天也能挣个十块八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