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会很好走,如果你熟知如何轻装上阵的话
读到门罗《逃离》最后一篇,是在寒假前不久一个人的宿舍里。半夜睡眼惺忪却心情沉重,所以对这句话印象深刻:“路会很好走,如果你熟知如何轻装上阵的话。”作者借助两个路人传递的纸条说了这句话。这句话其实是在说起一个男人,一个在爱情里随意进出的男人。这个男人用讨人欢心的伎俩赢得了一位乡下挤牛奶的姑娘的欢心,然后利用这位姑娘的名声大噪,甚至赚得金钱,最后却任由这位老去的姑娘在精神治疗中心死去。 这个男人代表了一类人,这类人多么狡猾多么轻松,自私冷酷地让人感到可怕。用讨巧的姿态让人放下防备,最后将其抛弃,仿佛一开始和最后结束对这类人来说只是轻飘飘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只是在工作场合遇到了这类人还好说,打打照面就过去了,但如果是在个人关系上遇到了这样的人,那就真是倒了大霉。对于放下防备的一方来说,还以为遇到了情比金坚的情谊,所以开心得分不清真假。这不能怪他愚蠢,人做不到时刻保持绝对的警惕。 现在,我想说说我在生活中遇到的这类人。现在,让被随意进出的那一方来表达他们自己。其实,一想起这类人,我就像快要爆炸了一样。我目前没怎么谈过恋爱,但我一直在人际交往中观察感受爱。尽管我的视角也是有限的,但我的感受是无限的。伍尔夫说去自由写作,去表达自己吧,就算在痛苦中写作,也不要欺骗麻木自己。 这类人给我写了一封书信,石力说得没错,一开始就无法理解的人,怎么可能通过一封电子书信就互相共情。我其实并没有想要这类人理解我,我需要被道歉,我需要说出我自己的话。我不是一个道德低劣的人,我不想让这类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是我无法用卑劣的手段去阻止这类人的自由活动。我该怎么办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如果还不去写信给他,那我对自己也太苛刻扭曲了。 我想没有必要再去回忆这类人是怎么进入我的生活的,有时候他们就是在某个让你放松的瞬间就进入了,如果他们愿意佯装姿态,甚至可以无孔不入。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我知道这个人有种超乎寻常的热情,这种热情和她的某种焦虑有关,围绕她的整个人生,为此,我可怜她,又受她的热情感染。这种热情,若是普通关系,接受来也无事,甚至会觉得这个人还不错。但偏偏我就是和这类人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了朋友。 我并不是在无病呻吟,绝对不是。在这个冷漠的时代里,或许人们大半辈子遇到的关系都是临时的,所以我们也做出临时的反应,互相笑一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就过去了。尽管有短暂的善意,但也不多,且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可以表露出微小的善意。但深层的关系不是这样的,与人建立深层的联系不是这样的。有人会觉得为什么要去建立深层的关系,为什么要在友情上建立深层的关系。这样的疑问正显示了一种麻木。我并没有要去讽刺这类人,我只是在说实话。 友谊,它是打开亲密关系的一道窗,是爱的组成部分,也是一种爱人的能力。这种爱不是爱情里狭义的感受,而是去尊重、欣赏并关心他人存在的能力。它和亲情不一样,亲情是有预设的爱,友情是基于对没有预设的人的爱。而在爱情里,我们可以时而变得自私,时而变得无私。友情是最干净的、最神圣的。我并非要刻意歌颂友情,也不是一个见人就喜欢交朋友的人,我只是一个拒绝变得麻木、对爱充满向往的普通人。 因此,遇到这类人,或者意识到身边亲近的朋友是这类人所产生的难受,像潮水一样瞬间把我瞬间吞没。没有时间反应就被情绪吞噬,呼救的嘴巴也张不开。并且,在想法和我不一致的人面前,就算张开了嘴巴,也不是在交流。于是,也不难想象为什么一个在朋友面前无比直率的人,在某些时候拒绝沟通。 言辞有时候在两个如此不一样的人面前如此无力。我在这里说得不一样的人,是指一开始就不可能看法一致的两个人,而不是说因为个体差异而说法表达不一样的两个人。 这个人最近也给我回了一封,看完之后我意识到,这类人写信并不是为了沟通或者询问他人意见,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仅此而已。一个人的世界图景,也就是跟这个人的想法看法观点最紧密相关的那一套非秩序的体系,其坚固强硬程度超乎想象。这样符合逻辑,试想看,如果每个人的世界图景可以轻易被修改和涂抹,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都不是废话。如果你同意我,请耐心继续往下;如果不认同,应该早就已经按下了退出键。 这是一封来自这类人的信件,首先是—— “我和你相处一开始确实非常真诚愉快,但是后面我们越来越近,朝夕相处。其实慢慢发现我们性格和交友观念不太合,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从你第一次不开心的时候,我感觉得到,我也难受,但是我想着,你给我的快乐是大于我的难受的,我也不能改变你,但是我也不想改变我自己。” 这类人无论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快乐。可是什么才是快乐呢?只是玩得开心、聊得开心吗?如果只是为了开心,那不开心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就像当一个目盲的人一样,将一切视作不存在吗? “我其实在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应该跟你说清楚,但是我确是第一次遇到跟我交友观念不合的人成为了我的朋友,我不敢看你不开心的样子,就越来越不敢说真话。你所有的细腻、敏感,你在乎的事情我看得见,但是都会让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我难受我也只想着,先忍忍、先忍忍。” 很难想象,这类人要在怎样的关系里,才能培养出一种关照他人情绪的能力。这类人认为我作为朋友的身份还不够资格去触碰她的世界边缘。 “我觉得朋友就是点到为止,但是你需要很深的情感链接。所以我会因为你每一次失望而觉得不理解,我好好做着自己,也会让你不舒服。你有时候强烈的情绪会让我害怕,让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来让你开心起来。我之前所有朋友都不用我做任何努力,自然而然他们和我相处就很开心。” 到这里,尽管观念不一致,我也感受到了这类人在说实话。也明白,每个人的交友需求可以是不一样的,不一定非要去评判这类人就是短浅。只是在这类人看来,我的交友方式是扭曲的。信上说得很中肯,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在这类人口中就变成了“强烈占有欲”的人。不合适的人组成了关系,并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在这类人眼中扭曲的我,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的人。但是,这类人非但无法去理解,而且最大的轻浮之处就在于随意言语。 信上对这一段的描述不痒不痛,只是在最后有一句道歉。 “你无视我也好,骂我也好,我还是想和老师相处。” 这一句话最让我在意。不仅是因为我看到这个人如何以自我为中心展开了她的世界,还依旧带着对我的不理解而形成的行为解读。我是个柔和又强硬的人,遇到看不惯的人事物态度非常坚决,但是我无法做到使出一些手段只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服,就像我无法使绊子只为了阻止这个人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做不到,我知道人有自己选择和判断的权力,就算选择和判断不一定准确,但也可能只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看到的,况且对他人来说,我的看法可轻可重。 “说出来让我放松一些,很遗憾我们关系太紧造成这样的局面。但是我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我们交友观念能一致就好了,这样能一直玩。” —————————————————————————— 这类人让我无法接受的不在于他们的变化无常,时而热情时而冷漠,而在于他们无法回应和共情。或许在他们眼里,友情是低于爱情,朋友只是用来一起玩,而不需要共情。可如果和朋友也只是泛泛之交,怎么能和爱人就建立好亲密接触?这样一来,在他们的世界里,所有最私密的情绪都只能依赖在特定的一个人身上。最激烈最盲目的争吵会发生也不足为奇。所以我理解了小白为什么会说自己很累,她把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小白身上,但是在小白需要深度的情绪回应的时候束手无策。 现在对我来说,需要继续去和这样的人打照面。爱憎分明让我从未好好思考过怎么去和这类人重新建立浅层关系,我往常的做法是简单地割断一切联系。但我迟迟无法平静。我觉得还自己还没有调整好心态。 前面说了一段在不了解情况的人看来模糊不清的话。这个人在本可以与之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下,还在努力争取和我的老师产生联系。我在老师对这类人的笑容当中,看到了一种可能性——我将被迫继续和这类人相处。这是对我莫大的考验。或许慢慢地我会彻底淡忘和这个人的过往,淡忘这个人伤害过我的事情,但我做不到像这类人一样随意进出一段关系,做不到轻飘飘的言语和欺骗与伪装。 那就带着沉重吧,带着沉重上路是我一贯的做法不是吗?我从不相信路是走得舒服的。我一直相信自己,能够对包袱挑挑选选,该扔的扔、该留的留,然后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