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FOX的悲剧10——霞流一
原名:フォックスの死劇
作者:霞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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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无期……霞老师你真会水
21
明明是周日的早晨,却被白龟的电话吵醒了。本打算像常人一样好好休息的,可这就是侦探工作令人郁闷的地方啊。不过,要是非得被吵醒的话,比起被白龟吵醒,还是被闹钟叫醒更让人容易清醒些。
“要不要去池塘边散散步呢?”
电话那头,白龟说出了这么一番罕见的话。
我乘公交车前往了石神井公园。这里也笼罩着如纱幕一般的冬日萧索色彩。夏天时曾被层层涂抹般的浓郁绿色,早已完全褪色,变成了淡淡的棕褐色。光秃秃地落尽枝叶的树木之间,灰色的天空填满了空隙。
露出三宝寺池水面的植物群,看上去就像是扫帚的末梢一样。在那片区域游弋的水鸟,动作似乎也无精打采,显得迟缓。它们将头缩在蓬松鼓起的羽毛之中。
我发现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其中有不少穿着制服的警察。
一条穿过树林的散步小道,有一部分被绳子给封锁了起来。在那封锁区域内,以一张长椅为中心,警察相关人员正在进行勘查工作。木制的长椅上贴着白色胶带,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或许是因为周日的缘故,带着狗的老年男子格外显眼。似乎察觉到了与平日不同的氛围,狗显得有些慌乱不安。狗的吠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白龟在附近的一张长椅上悠闲地抽着烟。格子围巾随意地搭在身上。他那副样子,与就在身后不远处的案发现场毫无关联,显得格外放松惬意。
我在他身旁坐下。
“长椅上有具尸体?”
“已经被警察运走啦。”
“是谁?”
“这一下子可说不清楚。”
“不是普通人吗?”
“乍一看,是具很普通的尸体。穿着运动服上下装,被发现的时候就像是坐在长椅上的样子。不过,可不是普通人哦。”
“又出现哪儿被切断了之类的情况吗?”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是被组装起来的。”
“被组装起来的?”
“是啊,是把零散的脑袋、胳膊和腿组合起来做成的一具尸体。而且还给穿上了运动服呢。”
“什么!给零散的脑袋、胳膊、腿穿上运动服……这……”
我不由自主地重复着白龟的话。
“那躯干部分呢?”
“用的是盔甲的躯干部分。你看,大概就是从大高导演的山之荘里被拿走的那玩意儿吧。看起来像是。”
“啊,是那个铝制的、很轻便的东西啊。”
白龟用一只手捏着下巴,说道:
“而且,脑袋是北宫兼彦的。”
“…… 果然,终于出现了。”
“根据到目前为止的情况来推测,其他部分的话,腿应该是北宫的,胳膊是伊户光一的,应该可以这么想吧。还在等尸检结果。”
“原来如此,北宫的尸体被切掉了头和脚,伊户的尸体被切掉了头和胳膊。这样的话,伊户的头还没被用上呢。”
“估计被凶手冷冻保存在什么地方。据说这次每个部分也都是如此。另外,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但听说北宫的头部左侧有个肿块。”
“是被打了?”
“或许是撞到了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被钝器或者某种平整的东西击打造成的。”
“奇怪的尸体是今天早上发现的?”
“大概是六点左右。一对散步的老夫妇发现的。尸体被放在长椅上应该是在深夜到凌晨之间。”
“老夫妇真是倒霉。”
“幸好那对老夫妇没有碰到尸体。要是看到头或者胳膊轻轻一碰就掉下来,说不定会被吓死。”
“即使是周日,这种尸体大甩卖的场面也让人受不了。话说回来,凶手到底在想什么?用切下来的头和手脚拼凑尸体……”
“简直就像在组装塑料模型一样。”
白龟斜眼瞅了我一眼,故意用鼻子冷笑了一声,说道:
“这不也是比拟嘛。‘信田之妻’的。”
……糟糕。被他占了上风。我只能暗暗咂舌,强忍着磨牙,说道:“原来是一条归桥的场景啊。”
“没错,被恶右卫门斩杀并肢解的保名的尸体,通过安倍晴明的神通力恢复原状并复活了。没错,就是让‘一条归桥’得名的场景。就是那种比拟。”
“尸体复活……原来如此,在两起杀人事件的现场,凶手留下被切断的尸体,重现了‘信田之妻’中被斩杀的场景。不过,用到的尸体被警察拿走了,凶手没办法继续用它们作比拟。于是,凶手从另外两具尸体上取走了头、胳膊和腿,然后把它们组合起来,重现了尸体再生的比拟。”
“这里说不定是个适合那种比拟的场所呢。”
白龟打了个哈欠,说道。
他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眺望着三宝寺池的方向。
“什么意思?”
我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有个怪谈。”
白龟带着一丝得意的表情说道。
1477年,石神井城主丰岛泰经与以江户城为据点的新兴势力太田道灌围绕武藏国的霸权展开了战斗。看到城池起火,意识到战败的丰岛泰经骑上驮着家宝黄金鞍的爱马,沉入了三宝寺池。
他的女儿照姬也跟着跳入水中。以这样的传说为背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流传着关于幽灵的传闻。深夜时分,从祭祀照姬的姬塚附近会出现人影,缓缓地行走,然后消失在三宝寺池中。据说那是照姬的亡灵。据说在亡灵出现的夜晚,池塘那边会传来“咚——”的奇怪声响。
此外,关于三宝寺池,还有这样的怪谈:池中栖息着长着耳朵的巨大鳗鱼,以及头部呈鸟居形状的鱼。
白龟带着些许得意说道:“这些故事,我是从公园里的介绍牌和茶店的老太那里听来的。”
我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幽灵、怪物、黄金,再加上‘信田之妻’的尸体复活情节……要说合适,倒也确实合适。”
“不过,凶手选择这个地方可不是因为这个。”
白龟指着池塘对岸,说道:“这里,石神井公园里,有一座稻荷访神社。”
他像是在吟诗一样说出了这句话。
又被他占了上风。难得的休息日,他能不能手下留情点啊。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在枯萎的树林间隙中,可以看到红色的鸟居和红色的旗帜。
公园里散步的每一只狗,在我眼里都像是狐狸。
22
好不容易从白龟的长篇大论中脱身,我离开石神井公园时已经过了中午。为了散心,我去了公园附近一家号称名店的拉面店,但那里的汤我只喝了不到一半就放弃了。实际上,那汤的味道也确实不值得全部喝掉。为了重新找回周末的悠闲心情,我漫无目的地在公园附近散步,然后慢慢往回走。
然而,回到家时,有客人正等着我。这帮人似乎联合起来,打算破坏我的休息日。
我住的公寓一楼有一家名字很搞笑的小陶器店,叫“心想事成”(思う壺)。这是公寓房东出于爱好经营的小店。客人就是在那里等我的。
房东看到我回来了,说道:“刚才有客人在等你呢。我要出门,你顺便帮忙看着店,这里你也可以用。”他说话带着一种低沉的嗓音。
他留着平头,面容冷峻,就像用钢铁雕刻出来的一样。看起来更像是某个帮派的头目,和陶器店的形象完全不搭。
有时,我会用这家冷冷清清的店来和委托人见面。当然,委托人也不常有。店铺大小也就相当于一个警用岗亭,三面墙上都摆着放陶器的架子。后面有一个大约三叠大小的榻榻米区域。收银台的圆凳上,秋田犬黑塞摆出一副主人的模样坐着。所有人都站得笔直。
房东把客人领到我面前后,耸了耸肩就出去了。
这位客人是电影导演玉砂仁。
是Jan公司的加古川提到的那个男人。以出演一部低成本电影为交换,我挖出了他的故事。
玉砂仁的头发夹杂着适量的银丝,整齐地梳成侧分。如果理发店看到他,大概会把他当作“浪漫灰发”的标准照片挂在店内。他面容清瘦,脊背挺直,没有啤酒肚。他系着一条深紫色的阿斯科特领结。这让他看起来像个英国绅士,似乎很适合手持一根手杖。他还故意叼着烟斗,更添了几分风度。
他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擅长文艺题材和女性题材的导演的派头,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的作品列表里混杂着B级恐怖片,这和他本人的形象很不搭。他自己肯定也这么觉得。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玉砂拿起陈列架上的陶壶,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浅茶色背景上散落的红色线条图案,说道:
“这绯襷(无釉陶器表面出现的一种类似红色或赤褐色的线条图案)很不错。烧制的时候,稻草里的碱性成分和泥土里的铁分,大概正好达到了一个美妙的平衡。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不过,这个陶器的底色好像有点深了呢。蒸烤的时候火候可能有点过头了。”
既然他主动来到这里,省了我跑一趟的麻烦,我便道了声谢。
然而,就在这时,
WON!WON!WON!
黑塞朝着玉砂大声吠叫起来。这可不是友好的叫声。那是一种充满敌意的、令人不悦的声音。看来黑塞很不喜欢这个男人。狗是很诚实的。
就我而言,如果要在狗和人之间选择相信谁,我宁愿相信狗。这次也不例外。被狗讨厌的玉砂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是我经过科学判断得出的结论。
玉砂一边躲开黑塞,一边说道:“听说石神井公园发现了一具奇怪的尸体,是把分散的头和手组合起来的。今天上午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红门先生你去过现场了吧?”
总之,他似乎想知道我们这边调查的进展。他肯定有什么目的,想从案件中套出些信息。这种事我可不会轻易答应。毕竟,这家伙是那种连狗都不喜欢的家伙,还破坏了我难得的休息日。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我无视玉砂的兴趣,主动掌控了话题的主动权。我首先提到了北宫兼彦拥有电影改编权的小说。据Jan公司的加古川说,玉砂一直渴望将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
玉砂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但语气却很尖锐地说:
“是的,北宫君应该早点将它改编成电影。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应该被改编成电影的作品没有被改编,这是巨大的损失。这就像寿司店面对新鲜的食材,却不加以利用,任其腐烂一样。或许近乎犯罪行为。如果对方能够理解我这种对死者不太尊重的表达方式的话,那么可以说,北宫君根本就不该拥有电影改编权,他甚至都还不是导演。”
“然而,他却获得了改编权,这难道不是因为北宫先生的热情吗?”
“不能这么说。那并不是因为他的热情。如果要这么理解的话,真正有热情的是师傅那一方。”
“大高导演?”
“是的,大高先生。他把电影改编权送给了北宫君。听说他和那部原作的责任编辑是老交情。”
“礼物是师徒情谊的象征。”
“可未必。这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礼物呢?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位导演也想把这部小说拍成电影。他可能只是不想让他们拍而已。”
“特别是不想让你拍?”
玉砂停顿了一下,或许是想避开我的问题,改变了话题的角度。
“且不说北宫君,大高是否真的有师徒情谊这种意识,也值得怀疑。”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相关的事情?”
“四、五年前,北宫君执导过一部深夜档的电视剧。那部剧质量很高,评价也不错,但因为和某部美国电影有相似之处,所以被传是抄袭。当然,本人否认了这是偶然的。”
“北宫先生肯定很焦虑吧。”
“是的,他很单纯。最终,他把自己关在摄影棚里,进行了绝食抗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四天什么都没吃。当然,抄袭风波也就这样暂时平息了。”
“要是当时他把自己弄成木乃伊,现在就不会落得个分尸的下场了。”
玉砂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抄袭风波的时候,大高也支持北宫君,表现出与批评家对抗的姿态。不过,实际上,第一个指出抄袭的是……”
“是入道。”
“确实有这样的传闻。不过最终这件事在幕后被含糊地处理掉了。”
停顿了一下后,玉砂似乎想问我什么,他似乎想掌控话题的主动权。但……
WON!WON!
黑塞挡住了他。
玉砂瞬间有些退缩,闭上了嘴。趁着他愣神的工夫,我赶紧把话题转移到下一个问题上。
“三年前,你原本要执导的电影《猿猴一族》告吹了吧。是因为有演员拒绝出演。”
玉砂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确定要出演伊户导演的作品,演员不想连续出演类似的角色。原来如此,我的运气不好,背后的原因是北宫和伊户,也就是那些被杀害的人。”
“不过,关于北宫的事,实际上都是大高入道在背后操作。”
“如果伊户的事也是这样,那可就太让人惊讶了。”
我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大高入道也参与其中?”
玉砂露出一副假笑,点了点头。
“是大高入道促成了演员事务所和伊户导演之间的合作。听说那个演员事务所的代表欠了他一个人情。”
“给你的两次不幸带来影响的是大高导演。这是故意为之吗?”
“我认为是故意的。那个男人的性格就像一个任性且残忍的孩子,充满怨气。他不知道什么是忍耐。不按他意愿动的玩具,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摧毁。而且,他从不出面。那个男人的内心既有孩子般的残忍,又有成人的狡黠。”
“入道对玉砂导演您的哪一点不满呢?”
“大概是因为我主要拍摄文艺小品吧。虽然票房成绩不佳,但在影评界口碑很好。这和他喜欢的恐怖电影完全相反。”
“就因为这个?”
“这就是大高入道。”
黑塞打了个喷嚏。
玉砂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四方形,举到眼前。大概是想模拟相机的取景框吧。他一边横向移动着那个“取景框”,一边窥视着店内的情况。他几次斜眼瞥了我几眼。他似乎在强调自己是个影像创作者,说不定连自家的门牌上都会特意写上“导演”两个字。
我恶作剧般地向他质问。
“听说连电视台制作的电影也黄了。你可真是诸事不顺啊。”
玉砂放下手。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啊,是《泡沫的悲剧》这部电影。那不是黄了,是被坛横刀夺走了。”
“Jan公司的坛社长。”
“没错。最初是由一家叫LimeLight Movie的制作公司负责制作。那里的代表,一个叫松下的制片人,原本是推荐我当导演的。结果坛半路杀了出来。那时候坛推进的另一部电影制作中止,他们原本策划的大型合作项目突然没了下文,这是一个相当有利可图的合作项目,坛把它当作武器,抢走了制作的委托。于是,松下被排挤出局,我当然也一样。”
“你和松下很早就认识吗?”
“他也是从大光电影出来的哦。比我晚两届吧。他也在Jan公司待过一段时间。”
“他是什么时候独立的?”
“听说他和坛合不来。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嗯……”
玉砂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凝视着前方,说道:“啊,那个……”
他指向了小榻榻米区域的装饰架。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个桐木盒,显得格外精致。
“这不是藤原雄的签名吗?他是备前烧的大师啊。”
玉砂的声音中透露出展示自己知识的喜悦。他可能想借此机会掌控话题的主导权。
我拉开玻璃橱窗的门,拿起其中一个桐木盒,说道:
“这个可不是卖的。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看……”
“我想看。”
我打开桐木盒的盖子,从中取出一个单枝花瓶。
就在我把花瓶递给玉砂那小心翼翼伸出的双手时,
WON!WON!WON!
黑塞突然狂吠起来。
我手一滑。花瓶从玉砂的双手中擦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喀嚓!”
玉砂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呆呆地看着那些像泥水飞溅般散落的陶器碎片。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抬起头来,下巴颤抖着。
“这、这可不是我的错……”
“是吗?算了。下一个可要接好了。”
说着,我从另一个桐木盒里拿出一个酒壶,用下旋投球的方式朝玉砂扔了过去。
WON!黑塞又叫了起来。
卡嚓!玉砂没接住,酒壶碎了一地。玉砂就像被扔进海里的池塘鲤鱼一样,只能呆呆地张合着嘴。
“没办法,那下一个!”我咂了咂舌,接着一个接一个地打开桐木盒,把盘子、陶罐、钵盂等一个个朝玉砂扔了过去。每次扔的时候,黑塞都会叫。而每一次,玉砂都接不住,陶器碎裂,化作了一堆碎土。……WON!喀嚓!WON!啪啦!WON!嘎啦!……
最终,可投掷的东西用完了,我摊开双手。陶器的碎片如同震灾现场一般,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地板。
玉砂小心翼翼地在碎片上踩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慢慢地向后退去。原本因剧烈运动而变得通红的脸迅速变得苍白,局部还泛起了紫色。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转身,脚还被绊了一下,从店里滚了出去。
我耸了耸肩,拿来扫帚和簸箕,开始收拾散落的陶器碎片。这些陶器是房东出于爱好自己捏制的,根本不是什么能拿出去卖的东西。只有那些桐木盒是出自名匠之手。这是为了应对那些不受欢迎的客人而设计的恶作剧。
终于,我的休息日又回来了。
WOWOWOWOOOOO……N!
黑塞发出了胜利的长吠。
23
我给Jan公司打去了电话。坛还没有到。此时是周一上午,11点已过。平时他10点就到公司了,那个朋克女巫说。我向她打听了一些坛可能会去的地方。下次去办公室的时候,我打算给朋克女巫带点鲷鱼烧之类的点心。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给坛的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只有他老婆的答录机留言。
在那些可能的去处中,电视台和办公楼是没法找的。其中最小的地方是涩谷的一家叫皮埃罗的酒吧,是坛开的店。想必是泡沫经济时代的遗产吧。他经常去那里查账。店名大概是取自戈达尔的电影《疯狂的皮埃罗》(Pierrot le fou,1965)。“疯狂”这样的词是不能用作店名的。真是个不方便的国家。我试着打电话过去,但没人接。我对这家店挺好奇的。
沿着道玄坂往上走,过了脱衣舞剧院,拐进右边的一条小巷,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一栋五层的橙色建筑。沿着无人的楼梯往上走。二楼有四家酒吧。电线裸露的霓虹灯招牌被推挤在每家店门的旁边。整个楼层昏暗不明。清晨的娱乐场所一片寂静。
皮埃罗的门是黑色的,用金色的文字写着店名。我试着按下了门把手。门带着沉重感缓缓向里打开。
我出声示意,走了进去。里面很暗。我在靠近入口的墙壁上摸索着,找到了开关。灯光亮起,照亮了店内。黑色大理石的吧台,两个四人座的包厢,地毯是酒红色的。在两个酒架之间挂着《疯狂的皮埃罗》的海报,店名猜对了。
店里面朝后墙并排摆放着两张大沙发,中间的桌子被不自然地挪向了后墙,使得两张面对面的沙发之间空出了一块地方。我走近,朝那个空间里看去。
红色和黑色相间的桌布堆在地板上,地毯上有一块黑色的污渍。
为了保险起见,我用一块手帕裹着手,掀起了桌布。
目光交汇了。
我和坛的目光交汇了。
“不倒翁摔倒了(一二三木头人游戏)……”,这是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中的词。
坛的尸体没有胳膊和腿。
坛的裸体被血染成了红色。
“不倒翁,不倒翁,来对视吧,谁笑谁就输,啊普普……” 自知觉都麻痹了,这句话出现在脑海里,我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
虽然我没有笑,但我也输了。我根本不想玩什么对视游戏。我再次把桌布盖了上去。
仔细一看,周围又有一些奇怪的装饰。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狐狸毛的围巾。因为颜色太过鲜艳,像是故意染上去的,所以应该是那种在打折促销时被低价甩卖的廉价货。
仔细一看,周围又有一些奇怪的装饰。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狐狸毛的围巾。因为颜色太过鲜艳,像是故意染上去的,所以应该是那种在打折促销时被低价甩卖的廉价货。
桌上还有一把米,被血浸染成了红色。狐狸围巾下面夹着一张纸条。
“杀人现场是‘信田之妻’。
新世纪的FOX敬上”
店里只有我和坛,是私人包场。我可以自由地调查一番。
沙发上放着一个公文包。它看起来像是从交通事故现场回收的,伤痕累累。黑色皮革表面参差不齐地剥落,露出底下暗淡的不锈钢银色。有些地方被强烈撞击得凹了进去。我打开公文包。角落里贴着一张写有坛名字的罗马字标签。包里东西不多。有几份文件。一个黄色信封是从冲印店寄来的,上面用订书钉订了两处,还没开封。我用手帕裹着手,把它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看起来像是十六毫米胶片。黄色信封上并没有写明胶片的内容。
我踩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奥斯卡像形状的钥匙扣。这种品味真是糟糕。钥匙扣上挂着四把钥匙。我依次试了试,第三把钥匙正好能打开公文包。
沙发的角落里堆着坛的衣服。衣服旁边还有一个路易威登的二手包。拉开拉链,包里也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份文件和坛的名片。
突然,我感觉背后有东西在动,空气微微颤动。一个影子像滑行一样从我身旁掠过。
我刚想转过身去……但就在那一刹那,后脑勺附近受到一股灼热的冲击。眼前就像火花四溅一样变得一片雪白,亮得刺眼。随后,我的身体和意识都被吸入了白色的黑暗之中,不断下坠……
我只晕过去五分钟左右。轻轻地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肿起的大小大概和一个倒扣的酱油碟差不多,虽然有点刺痛,但没有流血,这让我松了一口气。附近掉着一个方形的煎蛋用平底锅。看来我是被这个东西打的。
我摸了摸口袋,钱包还在。
我环顾四周,情况与昏迷前并无二致。暴徒似乎未劫掠任何物品便逃之夭夭。
我险些禁不住诱惑想要就此溜之大吉——反正可以用匿名电话向警方报案。但Jan公司已然知晓我在追查坛。
我以一名正直市民的身份联系了警方,也没忘记给白龟打电话。
但很快,我就为选择当正直市民而感到后悔——即便当时匿名逃逸,终究也难逃警方审讯,可哪怕能推迟片刻也是好的啊。
我在案发现场被耽搁了一个小时,又被要求去警署配合调查两个小时,期间和警察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后脑勺的肿块并没有引起多少同情。警察首先会怀疑这种伤是伪装出来的,因为要伪装的话,这种程度的伤很容易就能弄出来。
不过,至少我不需要隐瞒委托人的名字,这多亏了委托人自己的宣传。我第一次觉得尊贵老太还挺有用的。
三点过后我才被允许离开警署。离开警署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说不定会有热心的警官像科伦坡那样追上来,问我“差点忘了问您一件事”。
我拐过街角,确定警署看不见我之后,才放慢了脚步。
被人从后面袭击了。
我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转过身来。
是白龟。
“疼吗?”
“当然疼了。都肿了个包。”
“包?我还以为你的脑子突然膨胀了呢。”
“那个肿包,看起来就像北宫的脑袋。小心别被切了。话说,你在警署待了挺久的嘛。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龟桑你是在哪里等我的?”
“对面的咖啡店。多亏了你,我现在满肚子都是咖啡。”
“我在警署花了两个小时,只喝了一杯冷茶。”
白龟把格子围巾绕到肩膀后面,说道:“这次尸体的头和脖子是连着的,所以确认身份比较容易。当然,死者是坛活树,五十六岁。”
“头部遭到殴打,又被勒了脖子。看起来已经死了大约十五到二十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是昨天傍晚到晚上之间被杀的。所以,如果袭击你的那个暴徒就是杀人犯,那他可能是心里不安,又回到了案发现场。比如想起了忘记擦掉的指纹或其他线索,这种事很常见。”
“刚好被我碰上了。”
“现在去买彩票肯定能中。”
我嗤之以鼻,不予理会。
“案发现场又被布置成某种比拟。那里放着被血染红的米粒,这应该是象征着赤饭吧。”
“没错。供奉在稻荷神社的代表性供品是油炸豆腐和赤饭。”
“这次的比拟用赤饭和围巾来指代狐狸本身,像往常一样,通过尸体的切断来表现‘信田之妻’的斩杀场景。尸体的胳膊和腿被切断并带走了。”
“哦,听说从沙发下面找到了切肉刀和铁锤。”
“切断的模式都出现了。”
“嗯?”白龟皱了皱眉。
我解释道:“因为,北宫的尸体被切掉了头和脚,伊户的尸体被切掉了头和胳膊,而坛的尸体被切掉了胳膊和腿。头、胳膊、腿的组合模式一共有三种。也就是说,这三种模式在三具尸体上都出现了。”
“排列组合啊。也可以考虑把头、胳膊和腿都切断的情况。”
“或者,头和左胳膊和右腿之类的。”
“组合方式随心所欲。就像披萨的配料一样。”
白龟抢先开了个玩笑。我本来想说的是冰淇淋的配料。
年关岁末,正经人谁会在街头聊这种话题啊。
我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既然被杀了,坛昨晚肯定没回家。”
“他老婆和朋友一起出去打高尔夫球,过夜了。他的两个孩子都独立了。蜘助,你见过那个家伙吧。”
“是个傲慢的家伙。看起来很强势。”
“据业内人士说,他在生意上相当强硬,还招惹了不少怨恨。”
“那他干脆今天被杀不就好了。”
“白龟,为什么是今天?”
“十二月十四日,复仇。”
(注:这里用了赤穗事件的梗,1702年12月14日(旧历),赤穗浪士47人在大石内蔵助的带领下,攻入了吉良上野介的宅邸,为他们的主君浅野内匠头复仇。)
四十七名嫌疑人,这推理可就难了。
24
傍晚五点多,冬日的阳光已经完全沉没。和白龟简短交谈之后,我来到了神乐坂。这次,我是从Jan公司的朋克女巫那里打听到了野杉的去向。
这里有一条带有缓坡台阶的石板路。薄暗中点点的灯光连绵不断,像乌贼钓渔船一样。野杉裹着黑色围巾站在某户门前,缩着脖子,弯着背,双手环抱。寒风呼啸,他那件薄茶色外套似乎要被撕裂般地飘动着。
料理店的白色木格子门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在映照出店名的角灯下,还挂着一盏河豚提灯。那家店一看就是高档餐厅的派头。
野杉正在等一位演员。就是上次在摄影棚里谈演出合作的那位资深大牌演员。得知大牌要来这家料理店,野杉又想来试试谈合作的事。这可以说是蹲守吧。
我叫住了他。
“上次的暖宝宝多谢啦。”
我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罐从附近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递给他。至于之前他帮忙叫车的回礼,就等下次再说吧。
野杉微微放松了他那张佛像一样的脸。
“真不好意思。”
他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接过咖啡,直接揣进了外套口袋。
“他可能会早到,我等会儿再喝。”
野杉说完,微微低了一下头。
我正要拉开拉环打开自己的咖啡,又把它放回了口袋。
“等他来了,就是第五次谈出演的事了吧?”
“第六次了。而且,我不能在他进店之前拦住他,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那之后呢?”
“等着他从店里出来。”
“等着?就在这店门口等?”
“是的。”
“在这种料理店吃饭,时间可长着呢。”
“所以,我得等。这不是能给人留下诚意的印象吗?”
野杉看起来既不紧张,也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样子,他的表情就像坐在檐廊上一样从容淡定。
“是家河豚店啊。里面肯定很不错。”
我真心地说道。火锅、醋橘汁调料、红叶磨酱,最后再来一份杂炊。想着想着,我感觉身体更冷了。
野杉低声嘟囔着说道:
"因为河豚很吉利,所以我才来的。"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面对我的疑问,野杉解释道:
"像'铁砂'啊、'铁砲'啊,河豚不是被称为铁炮吗?"(注:因为河豚剧毒而被戏称为铁砂、铁炮)
"因为会'中枪'?"
没错,所以觉得能‘命中目标’很吉利。”
我总算抓住了话题的切入点。
“是要聊死人的事吧?”
“关于坛先生那件事……刚才我接受了警方的问询。这次我的不在场证明不太充分。”
野杉提到,命案发生的昨天傍晚到夜间,他独自去了银座的百货公司,之后看了场电影才回家。
“坛先生和您是在大光映画的时代是长期共事的交情吧?”
野杉闭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该说他是个魄力十足的人吧——他拥有强大的人脉能量,是谈判高手。既敢提出大胆要求,又总能精准抓住对方的诉求和软肋,准备好相应的筹码...特别擅长这种精于算计的谈判。像我这种靠低声下气求人的谈判方式,他从来不屑一顾。”
“听说有位叫松下的制片人以前也在Jan公司待过?”
“是的,后来独立经营自己的制作公司了。”
“他和坛先生处不来吗?”
“嗯…毕竟两个人都属于对自家企划案特别执着的类型。”
“是关于自己的企划能否真正拍成电影的问题吗?”
“毕竟掌握公司决策权的始终是社长坛先生,松下的企划总是被往后排。”
“那您的企划呢?”
野杉眯起眼睛:“我基本不参与企划工作啊。因为好像不太擅长创意工作。毕竟连导演这条路都放弃了。像现在这样,负责演员的演出洽谈、团队组建、寻找赞助商之类的,与其说是创意工作,不如说我把协调统筹视为自己的本职。”
“那加古川先生呢?他那么热衷于发掘新人,应该对企划也很执着吧?”
"确实如此,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醒——作为制片人还资历尚浅。所以他提的都是些低成本就能搞定的企划案。预算低风险小,自然容易成片嘛。实际上他已经接连拍了好几部电影了。"
"松下先生没法像野杉先生和加古川先生这样看得开呢。"
“他因为自己的企划迟迟得不到落实而焦躁不已,最终选择了辞职……”
“是啊。”
回答得含糊其辞。
“还有其他直接原因吗?”
野杉整张脸皱成一团,沉默良久。
"这事随便打听下就会知道...他们当时在筹备一部叫《离监狱最近的岛》的电影,坛先生和松下先生本是联合制片,但中途坛先生以参与其他作品为由退出了。结果变成松下先生独自制片后,拍摄现场事故频发,最终延期完成。原定的成片试映会也因此泡汤了。发行公司当然火冒三丈。结果所有责任都落到了制片人松下头上。而坛先生早就预见到现场会出乱子,早早抽身自保了。"
"所以两人嫌隙加深,松下最终离开了Jan。听说最近他们之间又起过冲突。坛先生从松下先生的公司抢走了《泡沫悲剧》这部电影的承制权?”
“这种事嘛,本就是自由竞争。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不过对松下来说,恐怕会觉得是坛先生横刀夺爱吧。说起来...LimeLight Movie(注:聚光灯)这公司名,倒真是把松下这个人的性子体现得淋漓尽致。”
“‘LimeLight ’……卓别林那部?”(注:中译名《舞台春秋》)
“无论好坏,松下俊治郎终究是个性情中人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在说俺的事儿?”
欢快的关西腔刺破寒风传来。
一回头,只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笑容灿烂地站在那里。 野杉肩膀一垮,长叹一声: "松下先生,您果然闻风而来了啊。" 眼前站着的,正是刚刚话题中的主角——LimeLight Movie的松下俊治郎。那张三角脸涨得通红,活像个赤豆饭团。我正觉得眼熟,突然想起上周在片场——正是这个男人开车从野杉面前劫走了那位大牌演员。看来松下也是嗅到风声,专程来堵人的。
"野杉兄也不容易啊,坛社长这才刚遇害呢。"
“这可是签过合同的制作,不能停啊。没办法的。倒不如说,这种时候加倍努力,才能让投资方看到诚意。”
“这作风可真野杉兄。”
松下挺起胸膛干笑几声:“不过嘛,挑这种节骨眼去谈演员档期,是不是有点不厚道?"穿着大衣像什么话。你看我——"
他已经把大衣搭在臂弯,这会儿正麻利地脱下西装。白衬衫身影暴露在暮色寒风中,光是看着就让人打寒颤。
野杉慌忙摘下手套、扯掉围巾、甩下大衣,接着连西装也扒了下来,随即喷嚏连发。他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环抱住只穿衬衫的身体。
松下见状挺起胸膛大笑:
"野杉兄可别感冒喽。光靠暖宝宝哪顶得住啊?下回可得准备周全咯。瞧我,里头足足套了五件长袖衬衫呢。嘿,这种时候啊,咱这圆滚滚的身板就是占便宜!"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从大衣口袋掏出护膝。把裤腿往上一撸,套在骆驼绒保暖裤的膝盖部位。莫非还患有神经痛不成?
我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松下竟也用同样的眼神盯了回来。
野杉冻得肩膀直打哆嗦,却还是居中斡旋,向松下介绍了我。
松下眼中好奇之色更浓:
"嚯,侦探先生啊。警察可没少盘问我呢。这不在场证明什么的,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他说得轻松愉快,仿佛在聊家常。据他所说,坛遇害的十二月十三日傍晚到夜间,他一直独自在家。据他说,那天一直懒洋洋地看着高尔夫和足球比赛的转播。至于十二月九日夜间到次日清晨——北宫与伊户案件的时间段,他声称下班后常去的小酒馆喝到十点多才回家。除非店家作伪证,否则这不在场证明只能算半成立。
我继续推进话题:"您原来也是Jan的人吧?"
"你已经听说我辞职的来龙去脉了吧?"
松下苦笑着,斜眼佯装瞪向野杉。但那目光里并无怨恨之色。
"是因为《离监狱最近的岛》延期完成,责任被推到你头上?
松下鼻头皱得像条毛毛虫:
"坛那个混蛋,一闻到麻烦的腥味就自己先溜之大吉了。"
“听说最近又发生了让您恼火的事?坛先生的公司抢走了《泡沫悲剧》的承制权。”
“虽然是商业竞争无可奈何,但——”松下呼吸粗重起来,“当时坛带来的联合赞助商,说到底还是我在Jan的时候就搭上线的老关系!不过嘛,自我离职后,社长坛先生亲自接手维护那些关系了吧。从企业逻辑来看倒也无可厚非。总不能要求人家断绝往来。但利用我当初开拓的联合赞助商来把我踢出局……您不觉得这手段太下作了吗?"
“简直像刀匠被自己打造的刀所伤。”
“对,就是那种感觉。好比被自家养的狗反咬一口——”
这比喻似乎有些偏差。
松下也歪着头想了想: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用了这么下作的手段,至少该把导演位置留给玉砂先生吧?连这点人情都不讲,未免太绝情了。”
“玉砂导演也是大光映画出身?”
“何止出身——根本是坛先生的同期啊!就凭这份交情,让他当导演也理所应当。可坛先生倒好,居然还在电影杂志上发文狠批过玉砂导演的作品。明明是同期的交情,简直……”
松下长叹一口气。情绪激动之下,他的耳朵涨得通红,活像赤豆饭团上插着的红枣。
声线忽然转为沉郁:"这行当啊,说到底还是人的较量。电影本就是众人划桨的漫长远航。在逼仄空间里朝夕相处,各展所长,才能成就一部作品。这般充满人情味的创作行当,世上怕也找不出第二份了吧?就连坛先生,原本也该是同舟共济的伙伴啊……说到底,若没有丰厚的人情底蕴,在这行根本干不长久。所以我早料定——坛那家伙,注定走不远。"
“确实,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虽说……我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不过那家伙后期也确实够呛。听说他心血来潮开的酒吧持续亏损,经营陷入困境。所以坛那混蛋在电影项目上也越来越不择手段,净给人添麻烦。”
这时,松下转向野杉问道:"你家公司往后打算咋办?虽说大伙儿早就各怀心思了...怎么样野杉兄,要是公司倒闭了,要不要来我这儿?"
只见野杉脖子上泛起鸡皮疙瘩,正不停跺脚取暖,冻僵的嘴巴费力地蠕动着。
"承蒙您看得起...可您说我们公司的人各怀心思,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野杉兄,我可是从可靠渠道听说——你负责的企划黄了之后,跟坛先生的关系也闹僵了吧?"
"......不,那、那是......"
野杉因寒冷和狼狈而语塞。
松下趁机乘胜追击,言辞愈发激烈。
"具体内情我是不清楚,但听说你被派去处理了相当棘手的谈判?"
"被坛先生逼到绝境时,野杉兄你那张本来就阴郁的脸变得更阴郁了,那些嘴坏的人还说你‘面相看着像要死’呢。啊,抱歉,说你‘阴郁的脸’也是那些嘴坏的人的说法,可不是我说的。”
野杉阴郁着脸小声嘟囔道:“不,我没放在心上。”
松下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啊,加古川君上个月不是想独立出去嘛。坛那边不想放他走,好像还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他留住。不过,我觉得加古川君迟早是要独立的。他肯定早就厌倦了在坛手下被人使唤的日子。他大概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推进自己的项目吧。加古川君是能做到这种事的男人。对吧,野杉兄?”
“嗯,嗯嗯。”
野杉的声音颤抖着,他的嘴唇像游泳之后一样变成了青紫色。
松下脸上挂着仿佛布袋弥勒佛般的笑容,说道:
“喂,野杉兄,来我们这儿吧。我们正等着你呢!”
说罢,松下啪地一声,清脆地拍了拍野杉那件薄到能透出皮肤的衬衫肩膀。肯定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手印。
野杉一边呻吟着一边揉着肩膀。
然而,突然间,野杉像竹子一样挺直了脊背。他双手笔直垂于腿侧,下颌微收,双眼略睁。全身的颤抖已然止息。
我循声回首——
那位大牌正带着两名随从,悠然踏着石板路走来。
却见松下突然弯腰屈膝,跪伏在地,行起了土下座之礼。
原来如此——那护膝竟是为此准备的。(我真是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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