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随笔“多马”

多马（Thomas） 我们无从知晓多马的怀疑是承袭自希腊人（这极不可能），抑或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情。怀疑主义本就是一种特定的心智禀赋。 当主在晚餐时第二次现身于众门徒之中，多马要求验尸。在他看来，手上的钉痕仅是次要证据；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肋间的伤口上。 那伤疤尚未完全愈合。第七与第八根肋骨之间，利器留下的创口有三指宽。其规整的形态令人联想到一张嘴——一张沉默的嘴，且无疑出自行家之手：干脆利落的一刺后，矛尖迅速沿原路抽出，未造成皮肤二次撕裂或血液外渗。 多马伸出修长的食指，如临狮穴般谨慎地探向伤口。他用指尖探查伤口的深度、穹顶与内壁形态。正如我们所述，那伤口宛如一张呐喊的嘴。自始至终，多马面容紧绷，浸透一种冰冷的狂喜。他布满沟壑的额头，如均匀犁过的田地。他是经验主义的大师。 卡拉瓦乔将这一幕浸入金色光线与青铜暗影中，那暗影浓稠如熊的毛皮。但事实上，这一切仿佛发生在实验室中央，在刺目的、剥去所有皮肤的光线下，光线惨白如锡，掺杂着缥缈的蓝与黄。

卡拉瓦乔画作《多马的怀疑》

临终时，多马的嘴唇不停翕动。门徒们以为他在祷告忏悔，尤其忏悔那最大的罪过——不信之罪。 一位门徒俯身倾听，才发现别名“低土马”（Didimos）的多马，原来在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