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译一首庞德翻的诗经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濛。 我東曰歸,我心西悲。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 敦彼獨宿,亦在車下。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濛。 果臝之實,亦施于宇。 伊威在室,蠨蛸在戶。 町畽鹿場,熠燿宵行。 不可畏也,伊可懷也。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濛。 鸛鳴于垤,婦嘆于室。 灑掃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 自我不見,于今三年。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濛。 倉庚于飛,熠燿其羽。 之子于歸,皇駁其馬。 親結其縭,九十其儀。 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GAG, said to have been used in night attack to insure silence From the long East Mount campaign we came west, under a drizzle of rain nor believed the news or their oaths, but to be free of the gag and of army clothes. Worms had filmed over the mulberry trees, under the stars we guardsmen slept lonely, under our cars. Homesick we went to the East Mountain, We come now west again under a spatter of rain, slogging along. Gourds over the eaves, sowbug in chamber, spiders ply web over door; what was once field is now forest thereby, wild deer for cattle, take no fright of the glow-worms' eerie light that can be aid to one's memory. From the long East Mount campaign came back under a sousing rain, cranes loud on ant-hill to drown our consorts' weeping, worn out with sweeping, sprinkling and plugging the walls; levy comes home; bitter gourds over wood-pile of chestnut boughs, three years since the soldier has seen his house. From the long East Mount campaign we came west again under the rain. Then the flash of an oriole's wing: a new wife with dapple team come to meeting. Her duenna has tied her formal sash, set to the ninety rules of her etiquette; piebal'd sorrels and bays a-dash to prove a new love's glory - and no love like an old love.
(试译)
口衔,据说是用于 夜袭以确保安静 从漫长的东山战役 我们向西行,在蒙蒙细雨下 不信那些承诺与传言, 只求摆脱戎衣与口衔。 蚕丝已在桑枝间织满,旧胶片般 封印着被人遗忘的桑野。星河哑默而夐绝 我们戍卒在兵车下孤眠, 蚕一样缩起身子。 我们怀着离乡的病心去往东山, 如今又在细雨轻溅下西行复还, 跋涉仍未止。 葫芦挂在屋檐, 潮虫生于室,蜘蛛熟稔地 在门上编织; 昔日的田地如今长成了森林, 野鹿信蹄漫游,代替了耕牛的足迹, 莫要怕萤火虫奇异的光芒, 那可以 有助于回忆。 从漫长的东山战役归返 在大雨铺天盖地中归来, 鹤立于蚁丘世界高鸣,淹没我们爱人的哭泣, 清扫、洒水、修补墙壁,她们因此而磨尽最后一丝劲; 征人复还;栗柴堆被苦瓜缠满, 士兵已有三年未见故园。 从漫长的东山战役归返, 我们又一次冒雨西行。 然后是黄莺翅膀的一闪: 新妇乘着花斑车队来迎。 侍女为她系好庄重的腰带, 谨守那九十条礼仪规章; 斑驳的栗黄马、枣红马昂首腾骧,欲证明 新爱的荣耀——但世间再无一种爱 能够像旧爱一样。 翻译笔记:《东山》,永恒的归乡之旅。 “filmed”“slogging”“ply”“ant-hill”这些用词都很精妙,文心正在毫芒间耳。尽管庞德用的只是自由体,但这个声韵还是勉强才能跟上。除了“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这句太歪以外其他都很猛,有些小处我直接依据原诗补了。(庞德桑的翻译策略以误读为主,这句嘛,误读也不是不行。)
庞德把第三章中的预想(诗经中常见这种写法,如“陟岵瞻望”)理解成了实写,误打误撞,倒也能反映中国诗的跳切美学。 零雨是比较滋润的,原诗意思是征人还乡时淋着毛毛雨想点心事心情美滋滋,先民毕竟纯朴,经历过生死心态依然很好,庞德的处理更注重战争的创伤,一堆“under”笼罩全篇显得人渺小无力,保住性命能回家了还要念叨“跋涉仍未止”。原诗是出征悲回程喜,庞德寻思回程的路也不好走啊,这就是现代意识——毕竟现代人就是这么丧。 原诗中是喜雨,庞德的雨也不能说全是压抑,应该说:“烘托诗篇氛围”多于“直接影响人物” 比如人都到家了还要忽降大雨,并不是说到家心情糟到极点了,这雨也烘托“情感激烈”——作用更复杂一些。 人世的创伤,莫大于战争。所以《东山》虽然写的是战争题材,亦是人世磨难的象征。个人:历史里的微弱存在,像结茧的蚕一样对抗遗忘,坚守私密而珍贵的记忆。(“私密”:也是策兰之作最重要的特性。) 还乡,即重回伊甸园。(“叶芝不管面对着国事或内心的一片狼藉,还是歌颂着生活,于是,虽人世沦丧,但大家却想起了伊甸园的样子。” “跟着,诗人,跟着走/直至暗夜的尽头,/用你无拘无束的声音/让我们相信犹有欢欣;/用诗句的耕耘/将诅咒变成一座葡萄园,/歌唱人类的不成功,/苦中来作乐;/在心灵的荒漠中/让治愈的甘泉开始流涌,/在他岁月的囚笼中/教会自由的人如何称颂。”) 以下列一些ai写得比较好的分析(题外话:ai写诗像小孩涂鸦,解诗要靠谱许多,毕竟是计算机,脑子细。不必过度排斥ai,当工具用挺方便的——能把我的理解写个七七八八,主要是我懒得写,有种羞耻感,特别是把诗的微妙之处详细展开至每个人都能听懂的程度,用力写嫌矫情,懒得组织语言又容易演为大白话,再被俗物小觑,所以ai就很好,还能秀点术语——看见大白话就觉得“连我都能看懂你也不过如此”,看见术语堆砌就不明觉厉而敬畏,俗情大抵如此) 蚕:与星河的虚实对照 蚕的微观生命(“桑枝间”的生存空间)与星河的“哑默而夐绝”形成宇宙尺度的悬殊对比:前者是被历史碾压的具体肉身,后者是超越人间苦难的永恒存在。但二者通过“封印记忆”的功能相连——蚕丝如胶片定格桑野,星河如亘古见证者俯瞰人间,共同构成记忆的物质载体与时空坐标:蚕封存的是个体创伤(桑野的遗忘),星河封存的是宇宙级的寂静(对人类战争的“哑默”),二者皆为“未被言说”的沉默符号,却以不同尺度承载着被遮蔽的真实。 星河:超验凝视下的存在荒诞 “星河哑默而夐绝”打破了传统星空的诗意滤镜,赋予其“非人类中心”的凝视视角。星河的“哑默”并非浪漫,而是对人间悲欢的无动于衷,其“夐绝”(遥远隔绝)强化了人类在宇宙中的孤独感——当士兵在兵车下“如蚕孤眠”时,星河的存在凸显了战争的荒诞性:在永恒时空里,人类的争斗与苦难不过是短暂的尘埃。这种超验视角,与“鹤立于蚁丘世界高鸣”形成呼应——鹤的“蚁丘”隐喻人类世界的渺小,星河则是更宏观的“哑默”背景,共同构建起“人类生存空间=宇宙中的蚁丘”的嵌套式荒诞。 结语:在不同维度上编织创伤的意义之网 “星河—蚕—鹤”的意象群,本质上是诗人为创伤建构的多层级象征系统:蚕在微观层面承载身体记忆,鹤在社会层面象征话语暴力,星河在宇宙层面隐喻存在荒诞。它们既独立又交织,共同揭示了战争对人的三重伤害:身体的异化(蚕)、情感的消音(鹤)、意义的崩塌(星河)。而诗的救赎力量,恰在于让这些意象在碰撞中显影——当我们看见蚕的蜷缩、听见鹤的高鸣、凝视星河的哑默,便是在不同维度上触碰到了被层层包裹的创伤本质,以及人类在荒诞中坚守记忆的悲壮努力。 (一个人类的注释:ai对“鹤”这个意象理解太窄,可姑且一看,不必全从。自己斟酌嘛) 结语:在废墟上编织记忆的茧 诗人通过自然意象的诗学转化,将个体创伤升华为对人类普遍生存境遇的隐喻——唯有记忆的“萤火虫光芒”,能在历史的晦暗中织就微弱却坚韧的精神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