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爱读聂鲁达（11） | 心里好像被浇了水了
那次车祸，准确地说是骨裂，骶骨因为被猛烈撞击，裂了一道四五厘米的缝，病历上写的骨折。
夏疑住院大半个月，大雪封路，家乡远在千里之外，夏疑理解父亲没能来看她。夏疑不能释怀的是，她住院半个月，父亲一个电话也没有，她出院后，也没有。
车祸第二年，她回家过年，父亲没有问过她一句，伤口恢复好了没有，还痛不痛，现在工作生活受不受影响。
夏疑以为父亲起码会关心一句，哪怕一句。但是父亲好像失了忆，一句没问，就像那场车祸从来没有发生过。
夏疑想起多年前，上高中的弟弟摔伤了手臂，父亲知道后，急得一天几个电话打过去。第二天因为打不通弟弟电话，转而打给她，焦急地问她能不能联系上弟弟。
那年夏疑22岁，刚大学毕业。22岁的她站在蓝得洗过一样的天幕下，握着手机，像颗哑掉的柠檬，酸楚得说不出话。在外上学这几年，父亲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她，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不记得她手机号码，才不给她打电话。
原来不是这样的。她知道父亲也爱她，但比起弟弟，那爱像高原空气，稀薄了很多，父亲的心急如焚，永远只会用在弟弟身上。爱，是有区别的。这就是亲情的真相。
车祸的痛和泪，都被生活搓揉得不值一提，就像白衬衣上意外滴落的油渍，或者床单上不小心沾染的月经血，早在一次次清洗中被洗涤剂稀释，慢慢变淡，最终隐匿。
人没死，也没残废，一场车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呢。夏疑最亲近的家人都不以为意，不闻不问。夏疑自己也假装不以为意，人总是要向前走，向前看。有些东西，你一旦渴望，就会凋谢。
没想到姜默记着这件事。
夏疑盆骨受伤的事，她只跟他提过一次。他说过，他因为工作忙，对很多小事不上心，比较迷糊，但却记得发生在夏疑身上的那点事。
像一只蝶停靠过来轻扇翅膀，夏疑心头滚过一阵温柔的震颤，她回复，现在早都恢复好了，能蹦能跳，不用担心。
姜默说，我不担心，我们这种人，是情走在状况前面。你如果瘫了我也许更对你好，真的。
夏疑才不要瘫在床上。她说，我不要，我要健健康康的，不要坐轮椅。你也要健健康康的。
姜默自嘲，我应该是老了会老年痴呆的，需要脖子上挂联系方式，等你来领我的那种。
夏疑说，好，我去领你。
姜默像是自言自语，我现在回想，是哪一个瞬间，或者哪几个瞬间，让徒弟就把我拿下了，我自己不记得。难道是大裤衩子照，那也很平常啊，又不性感，真是神奇，真是奇怪。
姜默说的大裤衩子照，是那次夏疑开玩笑说如果和他面基，他会不会认不出她。他说，他肯定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他还说，到时你穿得随意一点，糙一点，不要太精致，最好大裤衩子拖鞋那种。
夏疑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问，为什么是大裤衩子拖鞋？
姜默说，你穿得糙一点，我才能保持理智，不然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夏疑当时一串哈哈哈发过去。
姜默总能不经意间说出一些直抵心房的话，将她紧闭的门窗一点点叩开。
夏疑回复，我也觉得奇怪。
姜默继续说，其实我想跟你重复一句话，于我来说，能有个人给我依恋，已经是我的幸福，我很享受这种付出情感的感觉，甚至不需要你的回馈都可以的。你不要有压力，是我很享受这种心有所恋的感觉，我反而觉得是收获。就像你拼命干活，你觉得付出了体力脑力，其实自己很享受啊。
谢谢你。夏疑说。
姜默说，我也谢谢你。我的生活基本经常潜意识地断情绝爱，但是突然发现，你让我好像有点活过来了，心里好像被浇了水了，徒弟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浇灌。我要破个气氛了，你吃饭了吗？
夏疑回，吃了。
姜默说，极好。像是寻求认同般，他问，我算是理工男里的愤青吗，徒弟？
夏疑说，你应该是理工男里比较招人喜欢的那种。
姜默对这个回答似乎满意，你喜欢就好，其他，我不在意。
夏说，师傅似乎是个很容易被满足的人。
姜默说，看哪方面。我其实欲望很重，名利放不下，喜欢那种成就感。
夏疑说，不冲突，人本来就是矛盾的产物。
姜默说，嗯，总要不枉在这世上走这一遭。
聊起血型，星座，没想到两人都是AB型血。姜默是AB天蝎，夏疑是AB金牛。
夏疑自嘲，金牛真是大变态，两副面孔，在不熟的人面前会礼貌客气周到，在熟悉的人面前超级任性的。
姜默剖析自己，我觉得我有时候外向，有时候内向，对喜欢的人，能让我眼里放光的人外向。我没有变态，我还好吧，以前的自己什么样，就是原始的自我，我已经忘了，现在是本我了。
夏疑说，我很变态，自己骂自己。我还很分裂，有时候幼稚得要命。
姜默说，我是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觉得我冷或者不在乎，其实我很热。
夏疑说，你外冷内热。
姜默说，我觉得你也一样。
夏疑说，对，我们有些相似。
姜默说，不是坏事。所以你是偏忧郁的，可能这种情绪能让你出文字吧。
夏疑说，算是吧。我也不喜欢过节，越热闹的时候内心深处越觉悲凉。
姜默说，我也是，我基本不过节日。
夏疑说，怎么感觉你是性转版的我。
姜默说，不，你是性转板的我。我可能比你更要强一点。遇见你不容易。
夏疑说，说点开心的，我的小说今天多了好几个订阅。
姜默说，恭喜你，成就感来了，读你的都是小众的，小众的都是私域的，都是高级的，跟我们私募一样。
夏疑说，一些小确幸。生活是苦的，靠着一些甜慰藉。
姜默说，如果说你曾苦过我的甜，我愿变成你的愿。
夏疑知道这是一句歌词，王菲的《如愿》，李健后面翻唱过。她说，前两天刚听李健唱这首，我不追星，对李健印象还挺好的。
姜默说，诗人嘛。你喜欢唯美一点的东西。
夏疑说，我喜欢自律的人，还有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
姜默开心，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夏疑说，我想这周末去看你，你有时间时间吧？
姜默说，可能没时间。等我回来吧。
夏疑心想，等他回来，那起码三个月之后。
微信进来一条消息提醒，夏疑看了眼，一个悲伤的消息。
姜默问，怎么不说话了？
夏疑叹口气，敲好一行字，又删掉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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