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第一次坐飞机去看海
28岁那年,我还在做出纳,每周拎着大破袋子去银行风雨无阻地取钱,验钞机里的陈年老灰呼得眼睛鼻子直痒痒,窗口总是投进来陆续不断的活儿,月头月中月尾时常加班,加上心境人际情感生活种种,熏出我生无可恋的丧气脸。
临近四月,有了好盼头。表妹约我一起去三亚玩儿。
从没坐飞机出远门的我诚惶诚恐,过马路变小心,经常一边看着车流一边心里念:老娘还没飞过天咧,交通安全可得好好注意点! 也尽量早睡早起,遇到感冒就狂喝水,千万不能带病飞天!给自己买了几件花里胡哨的泳装裙。——胖成120斤后,穿衣打扮的兴趣几乎为零。如今爱美本能被飞机那头的碧海蓝天唤出来了。
工作效率变高不少。内心戏是:老娘要玩要疯,工作过来,杀杀杀!
飞机腾空跃起那瞬,是耳朵短暂的轰鸣发涨。继而是看着机身云海穿梭。机舱的空姐浓妆艳抹,其中一个东北腔的长得很像赵丽颖。朝窗下看时,不由想起诗人鱼小玄写过的散文:地球仪一样的地球。人在天上,境界变很高,不由想些有的没的,人这种生物好渺小啊之类。当然,更多还是心里默默祈祷:飞机飞机不要掉!
几小时后,窗下已是一大片海域,薄雾下泛着平静的灰绿,海中还有个弯月形的空地。心里一片激动:啊海!啊南国!飞机里的空气连着心变得很湿润。

南京当时乍暖还寒,出飞机海南已是盛夏。我们坐上接机去酒店的小破车,有点挤、有点矮、有点旧,空间逼仄。窗外却是厚色块的浓绿,方形的田,绵延的山。窜在野外高地上的缀化多肉,张狂着干燥的刺。什么树没叶的枝干上,却开着满树大白花,像大群白鸽停驻。忽地小破车开入一条好长好长好长树隧道,浓荫中,阳光像金砂砾不停泼洒。
下车后所视的绿化道里,全是绚丽的花。三角梅一墙一墙开,扶桑吐出艳红的蕊。人力洒水机对着生猛灌木丛凶猛扫射。



酒店在亚龙湾。一个中空的厅,银色的、镂空的抽象派建筑竖在大厅中央,边上摆满兰花。透过厅,远远就看到那头的游泳池和湖蓝色大海。房间很不错,地方大,所有沙发都舒服,站在床边就可以看到海。我赶紧铺了面膜,换上睡袍,拿起房间的高脚杯,坐在阳台上,优雅地喝起了……白开水。

走近海才听到波涛声,一起一伏,黄海滩上冒起海浪泡沫。我帮表妹拍照,她披着白浴袍,花色比基尼露出来,很迷人很美。远处有音响放着歌,阿桑的《叶子》,很久前听的歌,以为早就听腻,海边再听还是很喜欢。见海的喜悦与音乐带来的伤感混在一起,像喝了杯特别调味的鸡尾酒。我爱这个微醺的瞬间。

可人生一大遗憾是,终于到了海边,自己却早已经不再是当年有着“比基尼桥”跟小细腰的人了。所有泳装照片都臃肿又张扬,热情又黯淡。。。酒店超市的东西都比较贵,一包苏菲3片装夜用卫生巾28元。我的人字拖磨脚,想买个新的,去看了下,根本没有下300块的拖鞋呀。买了片创口贴,好几块钱。好在服务挺不错。睡袍在沙滩弄脏后,要了件新的,很快送来。抽纸用完,也很快送了新的。
第二天住在三亚湾。这边酒店体验感稍微差点。装修陈旧,空调不行,电话服务员过来帮忙看下空调,她直接diss是我们不会开,就没再理我们。
好在酒店的户外环境超级好。阳台上能看到旋转楼梯、茂盛的热带植物,以及远处的海。泳池附近有好大好大一块翠绿草坪。



草坪上散步时,路过一片莲花池,有老爷子正竖着三脚架拍照,举止间有一种老学者般的严谨。表妹笑说:让他给你拍!老爷子似乎听到我们对话,停下手里的活,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迅速指导起我们在他镜头中做模特。先是中气十足对表妹喊:到这边!对!蹲下来!头顶有椰子树,这样才能体现出南方的风貌!转而向我:身体侧一点!抬头挺胸!收腹!对!腹再收一些!抬起手!嗨笑嘛,要甜一些!我被老爷子的严肃阵势逗得哈哈狂笑,老爷子无奈摊手摇摇头,语重心长跟我说:我要是导演,一定不会选你做演员,我让你笑甜一些,你怎么一下子,就笑过!了!呢???!!!老爷子又是各种指导,后来跟表妹几乎是仓皇失逃。
三亚湾的海是不及亚龙湾好看的,有些泛黄。胜在热闹。老外与卖项链的少数民族大妈相谈甚欢。有大叔把自己埋在沙子里晒太阳。一对银川来的老人带着孙子,小家伙光着pp沙子里翻滚。不认识的胖孩子,一个人在泥里玩,我拉着他拍照,他害羞跑远了。





很细小的开心是看到沙蟹,蜘蛛一样,住在黄豆大小的沙洞里,动作迅速得像移花接木。我用沙堆了个美人鱼。

那几天的海上尴(gao)尬(xiao)小插曲是,表妹买了个充气火烈鸟,兴冲冲给它充好气,可这个鸟朋友不给力,第二天就漏气了。表妹还是不屈不饶带上它去游泳池,坐着它很自信在水里比耶。给表妹的水上留影照还没咔擦几张,火烈鸟迅速彻底软塌,表妹一个慌神,掉进去游泳池呛水若干。表妹气得要命,说自己差点因为这个鸟淹死在一米的游泳池。这成为我们很多年的笑谈。

除了看海,还去了呀诺达热带雨林。在这里看到能流出血色树汁的植物龙血树,黎族女人用来纹面的白藤,最毒的植物见血封喉,金黄色的竹子黄金间碧玉竹,很像香蕉的巴蕉。



藤状植物过江龙,结出的“扁豆”长约半米,宽约二三十厘米。 火焰树的枝条上开出火一样的花。

我在雨林里拍了很多饱和度极高的照片。

几天吃得很不错。除了酒店自助,还吃了春园海鲜市场,据说是当地人爱吃的地方。在海鲜市场,点了个活蹦乱跳大龙虾 ,烧出来香喷喷热气直冒,掰开硬壳,一大块嫩肉弹跳而出,吃进嘴,那个鲜香,幸福得要哭出来!椰子饭是糯米煮在开口椰子里,蒸熟后切瓜果似的切成一块一块,芳香四溢、软糯清甜,特别开心的是这个饭一点不贵,15元四五块。摊上椰子15元一个。我爱抱着它走路的感觉,圆滚滚的、笨重的,窝在胳膊肘里沉沉的。环住它会觉得自己变身一只觅完食归窝的袋鼠,富足的,甜蜜的,感恩的。

最放松的时刻,是住亚龙湾的那个晚上。表妹回去洗澡,我吃饱喝足,躺在海边游泳池的沙滩椅上,如同黏在贝壳上的一块清炒蛤蜊肉,一动不动。是的,太累了,累积很久的疲惫又撞上了生理期。 夜凉如水,风有点大,所幸我把自己裹在了棉质的长睡袍里。远处的烧烤摊正冒着热气,身边水声格外清晰。偶尔有年轻男女的嬉闹声从远处传来,活泼生动。我坐了不一会儿,远处有节奏感的欢快乐声传来。原来,是有人在进行火把舞表演。我看了一会火光奔腾,又仰头看了看天空。夜空那刻是藏青色,零散的星在其中一闪一烁。让我想起很小时候,跟院里小孩一起躺竹床上分享故事的时光。 回房间时,表妹早已洗好了澡。我们先前买的花甲皮皮虾早凉了,我顾不上,用手现抓了几个皮皮虾吃下。肉不多,葱姜蒜的味道却浓烈着。表妹开了电视,把几袋吃的全搬到正对电视的沙发边。我拿来了抽纸跟水杯,坐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边剥虾边看电视。 那些时日,我活得完全不松弛,用力而紧绷,习惯性地不把“舒服”当第一追求,严格地不吃宵夜,永远不躺床上玩手机,投入地做事常忘记上厕所。 可在沙滩椅闲坐很久的那个晚上,深夜手抓海鲜那些瞬间,我却内心松弛、满是欢喜,心脏安放在软软棉花上的感觉。这些舒服的,与自我规训小小背离的时刻,和以后更多类似的时刻,逐渐松绑了我。 回南京那天,遇上很幸运的事,表妹买的特价票居然是头等舱,演武林外传邢捕头那人坐我们前面,有幸看到他一身白西装的气质干练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