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记
今年是我养植物的第十年,房子换了一座,植物换了几批,没有变化的是我的种植环境依然苛刻。从龙田府邸的飘窗阳台到壹号学府的落地窗,我的种植区域总存在着:面积小,通风差,采光不稳定的致命因素。
有花友调侃说只要植物换得够勤,家里就总能生机盎然。这个观点也不错,需要一定财力和精力,但我着实享受那些从无到有的过程,对我来说,在家里种植不仅是保持良好环境,更重要的是感受自然和生命的过程。
在很多年前我刚开始种植时,把飘窗用两排升降晾衣架改造成了立体空间,可通过摇杆铺设悬挂的层次,飘窗平台简单造景,稍显错落。那时我种了许多盆多肉植物,没少跟着同城花友群一起拼团购买,我没有上植物灯上色,也无心控制株型,那些多肉植物要么死于夏日闷热,要么徒长成一副面目全非的样子,后来我一部分换成了仙人球和琴叶榕。
从那时起我发现,绿植的品类宛如女人的衣服,也遵循流行的风潮。我买琴叶榕那一年,琴叶榕价格很贵,我买了几支小枝条插在小盆里,不成想几年的时间里它渐渐长到了一米多高,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杆插小苗的惊喜。
那时候只是小试牛刀,只想着为环境添色,尝试了几类植物,后来我有了小孩,仿佛也没时间再闲情雅致,从前缤纷丰茂的飘窗渐渐零落,仿佛进入了属于它们的“寒武纪”,只有一些顽强的植物活了下来,此后绿萝充数,维持着飘窗不空,却也实在谈不上规整。
真正规整起来是搬到壹号学府后,这多多少少是有些“填补”心理的。
这是孩子上学的学区房,户型紧凑,不是像龙田府邸那种南北通透、方方正正的户型,面积也小了,房子以小换大很平常,以大换小就让人心里有落差了,我要加倍打造我的植物天地,确保它玲珑剔透,小巧精致,以填补我失去的平方米。
我们的装修一再精简,没有飘窗,我只能把种植的希望寄予唯一的阳台,可阳台要放洗衣机,要晾衣服,还有一只仓鼠和两只鹦鹉的上下层别墅架。空间实在紧张,就在我好不容易规划出二三平方米想要打造一片植物角时,老公说他还要在阳台置办茶桌,我种植人的魂一下子裂了。
没有地方了,唯有阳台落地窗下十五厘米的一排脚踢线。这能种什么?
那段时间我和老公交涉过可不可以不设茶桌?他说喝茶是他的乐趣,且是唯一乐趣,我可以画画写字拉小提琴种花养草,而他只喜欢喝茶。他这话说得我没办法反驳,只能把目光紧紧盯住这一排十五厘米的脚踢线,我要在这高楼林立中守望属于我的一片绿茵。
于是我的改造行动开始了,和老公去花卉市场先定下一棵“顶天立地”树,这是一种生长慢且不容易死的大型绿植,我们把它放在茶桌旁,如同我们学素描时先定位出的第一笔轮廓,直接决定了植物在家中的作用和位置。
在它的引领下,我们窗下铺设的一排小型植物都不显得干瘪。宛如草原上颗颗小草,落落野花,它们密不可分,共享一片水土,撑起那一棵大树。我买了大枝发财树的根苗,打造一些高低起伏,发财树果然不负所托,从空杆中逐渐发芽。小香葱已经收割了几茬儿,沙姜也进入了可以丰收的状态。我最近拔了小葱种上了春季应季的酢浆草,露微花,几盆三角梅刚败了一茬的花,我准备养养枝干再促花。还有年前从花卉市场二十块捡来的一盆南天竹,原本没报希望在室内能养好的,怎料它实在争气,不仅活了下来,还发了新枝,抽了花。
许多个夕阳西下时,南窗的植物叶片都载满金光,我时常为这一瞬感动,每天都是平凡的一天,而它们镀了金光的叶,仿佛是赐给我们平凡人民努力生活一天的荣光。

我的卧室就更不用提了,这是我的独立空间。失去大书房后的我不得已将卧室改成了书房、休息为一体的多功能房间,幸好卧室也有一排窗子脚踢线,同样十五厘米的宽度。
我把小鱼缸都搬了过来,做成了最微小的生态鱼缸。书架和窗子转角买了一个木质花架,种了龙鳞春羽和龟背竹。从前很多养过的仙人球没舍得扔掉,也买了极窄的花架,让它们也一层层住上了楼房。我尤其喜欢两盆内门竹,中国人对竹子的喜爱是刻入骨髓的。

鱼缸总是能给我的房间带来各种各样的“彩虹”。矩形玻璃鱼缸制造出了水三棱镜,每次阳光穿过,都能发出一道长长的彩虹光束,这些彩色的光和植物相映成辉,实在太美好了。

之前看一个博主分析,如何让家里打造“雨林感”,通俗来讲是层次感,垂吊植物功不可没。我8元钱买了几支油画吊兰的茎来插杆,20元钱买了一块山乌龟的根块,这两种生根发芽都异常顺利,不顺的是两盆常青藤,他们从邮寄到家就经历了僵苗,枯萎,一副难以存活的惨状,但经验给了我耐心,我认为它是“水土不服”,当它活着一样地浇水施肥,果然从今年春节时,它们发了新芽,至今已是根茎茁壮了,想必不会再轻易生病枯萎,蓝花楹也是这样僵了许久又活的。
最厉害得是我两年前从广州快递买来的一根光秃秃的黄金榕,一直僵苗,足足不死不活地僵了两年,连个根都没有,搞得像块不腐之木。就在今年,我从网上学了些方法,买了点我丝毫不能理解的化学品,拉到连廊上,老公用线把它捆在了连廊的围杆上固定,我们用化学分子灌溉,送它去见春风。就在上周,它活了,冒出了新芽,三天就舒展了嫩叶。
我惊喜地将好消息告知老公,老公惊喜地告知了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恨不能普天同庆。

唯独失败的是蕨类植物,霸王蕨、铁线蕨、鸟巢蕨,大家口中公认好养的几种,都在我这里前仆后继的阵亡。这更符合一种“种植玄学”的说法——总有一种植物,是你无论如何都养不好的,不是你不会养,是你们真的八字不合。
幸在家中绝大多数植物都很顺利,他们几乎都是从种子、苗、杆养起来的,我见证过它们的新芽,见证过它们的繁茂,也见过枯萎。
有时我也会想,种植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姥爷爱养花,从小我在他家过暑假,在乡下跟着他去地里喷农药,割麦子,翻地抓虫,收花生,掰棒子。我舅舅也爱养花,农村老宅翻盖后舅舅也在新院子里养了许多花,每次我回老家,舅舅就会带我一一观看,给我逐盆的介绍。
我姥爷和舅舅都去世了。
妈妈也开始爱养花了。
从农民,到干部,再到公司的职员,时代改革下,一代代人的托举让我们有了不同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但无关荣辱的是我们都传承了同样的一种热爱,对种植的热爱和向往。
这也许是刻在我们的基因中几千年里相同血脉下世代人对黄土地的致敬。
其实我也不知道在种植中寻找什么,我早已失去了土地,但没有土地的我也与天地共生。我知道宇宙恒久,而时光无情,植物教会我的不是枝繁叶茂,而是成败荣枯,周而复始。它们的一生如我们人类的一生,自宇宙中来,又到宇宙中去,一支芽叶的枯败又有另一支芽叶的新生,焉知它们的不同呢?
很多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在后排楼房的遮挡下天空只有一小片。这一小片的视野里,我常常能望见月亮,它有时清亮,有时如蒙一层纱,三十年后的今日我才逐渐懂了姥爷看着月亮盈缺报日子的规律,我终于也学会了。含蓄的月色下竹影在窗子上打成一副水墨画,我就着月亮,思念很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