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感悟

晨光未破晓时，我踩着露珠浸透的松针往山里去。青苔斑驳的石阶蜿蜒向上，像条被晨雾浸湿的灰白绸带。半山腰的野栗子树突然惊起一群山雀，翅尖扫落的薄霜在朝阳里碎成金粉，纷纷扬扬落进汩汩溪流。

转过九曲回肠的山道，忽见断崖处悬着道白练。瀑布轰鸣声里，我蹲身触碰沁凉的溪水，指尖掠过水底斑斓的卵石。这些沉睡千年的石头被水流磨得浑圆，如同老僧手中的念珠，在永恒的冲刷里敛去棱角，却愈发显出温润的光泽。

正午时分攀至鹰嘴岩，山风裹挟着松脂的苦香扑面。俯瞰层峦叠嶂中蜿蜒的银溪，恍若看见大地的掌纹。云雾在谷底翻涌聚散，时而露出半坡火红的枫林，时而隐去青灰的峭壁。忽然明白《水经注》里"山水相激，自成文章"的深意——这天地原本就是流动的诗篇。

暮色四合时寻到古渡口。废弃的乌篷船泊在芦苇深处，朽木上停着只翠鸟。对岸黛色山影浸在绛紫晚霞里，水面浮着细碎的星光。摆渡人的木桨早已化作春泥，而河水依旧载着落花从容东去。忽然听见风中传来遥远的山歌，分不清是樵夫归家的调子，还是大山亘古的呼吸。

下山时满袖盈着草木清气，忽觉半日跋涉正如生命的隐喻：我们翻越的每座山峰都会成为新的地平线，跋涉的每个脚印都将被时光酿成清泉。正如那永不停歇的溪水，在奔赴大海的途中，已把沿途的嶙峋险峻，都化作了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