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老屋背后的龙眼树
傍晚妈妈发来信息,说三伯回家盖房子,要把老屋背后的龙眼树砍了,那棵树听我爸说差不多有100年了,想想挺可惜的。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我以为是另外一棵旁边的龙眼树,倒还没那么多感觉,老屋背后有4棵龙眼树,都很老,但是我妈后面说是正老屋背后的那棵,霎时之间,我也开始觉得无比可惜,因为那棵树,承载着我太多回忆。




春天一到,雨水淅淅沥沥有时候一个月都不曾停,龙眼树就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撑开伞盖般的树冠,连月的雨浇灌他丝毫没有怨言,总是用慈和的目光注视着树底下的我们,长出来的新嫩叶在宣告着人间的春天到来。小时候,家里的小黄狗也是栓在龙眼树根上,龙眼树叶总为它遮风挡雨,仿佛相依为命一般,所以我的记忆里,小黄狗和龙眼树总是一起出现,小黄狗的第一胎也是在龙眼树下诞下的,那年春天细雨迷蒙,小黄狗在树下生下她的第一胎狗崽,它疼得直哼唧,我妈还以为它想挣脱绳子想揍她一顿,没想到她已经生下了宝宝。


夏天,老屋龙眼树下总是很阴凉,在树下摘花生、树荫下看爸爸织竹篾,小时候家里孵的小鸡出生也是在树下养着,夏天的龙眼树下,活动总是特别多,我还会在树底下和小伙伴一起跳绳,跳房子,抓龙眼树上的龙眼鸡,小时候夏天的烦恼就是太热,但是一到龙眼树底下烦恼全没有了。

七八月间,龙眼结果,可供采摘。龙眼树极为高大,妈妈和我会用竹子去够那些低矮处的龙眼。土龙眼的果肉虽不算丰厚,但滋味格外甜蜜。嘴馋时,若摘不到龙眼,我便会在地上捡起掉落的果实,即便如此,也甜得让人满心欢喜。我年纪小一点时,我爸还会爬上树去采摘许多龙眼拿去售卖。然而,土龙眼肉少,我爸几乎没几次能将龙眼顺利卖出去。后来,家里经济条件逐渐好转,便再也没有摘过龙眼去卖了。

爸爸最后一次爬上那棵龙眼树,是在 2017 年,也是他离世的那一年。他休年假时,将老家周围的树枝清理了一遍,担心台风来袭时,树枝会刮落屋顶的瓦片。可没过多久,他便骤然离去。

关于冬天对龙眼树的记忆很少,总是记得霜很大的时候,龙眼树叶被霜打了会变红枯萎掉落,这时候奶奶总会说哎呀今年冬的霜大,明年龙眼就没得打了。
寒来暑往,龙眼树就一旁默默守护着,每次回家我走到屋后看到龙眼树会莫名很心安,龙眼树每年都会结果,但是树太高,我爸去世以后也再没采摘过,结的果子不是松鼠吃就是鸟吃,再到风吹雨打掉落一地,偶尔我有那么一两年回家碰上果期,我也是从地上捡来几颗尝尝,仅此而已。

记忆里的东西总是不定时就会被清理、被改变、被消失、被重生,从老屋门口的两棵苦楝树、到这将近百岁的龙眼树,那些守护记忆的东西总在时间长河里不断飘向远方,飘出记忆之外。

听到这些消失总会忍不住伤感,但又不能去改变,人在这个世间的链接越多,软肋也就越多,好似总能轻而易举就戳中我们的心,击中我们的柔软,但我们毫无力气改变,就好像这棵默默守护老家几十年的龙眼树,我竟然都没有办法跟它告别,我都记不起我最后看它一眼是什么时候,即便它守护着我三十多年......

可是无能改变的事情很多,随着年龄增长我们要告别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最终也只能安慰自己,向前看吧,路总要往前走的,新的记忆或许会覆盖旧的记忆,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不知,往后再听到雨打树叶的声音,该是欣喜,还是惆怅。也不知,来年春雨落下时,那些深埋地底的落叶,会在哪个缝隙中发出新芽,继续向上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