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业游民系列01:为自己做事的第三个月
*公众号「与N」,决定搬运定期生活梳理到瓣。
辞职过冬
「我不是非得这样生活」。
去年12月份在工作中感受到过载的疲倦和痛苦,当时的备忘录如今看来浓度惊人,提离职的当天写道:
「今天是圆月,很圆的月亮,骑车回家的时候有点想哭,还以为找不到我的自行车了。照常去拿快递,之前上头下单的最后一件衣服到了,毯子跳到我身上,边抚摸小猫边坐着放空,感觉脑子凝固住了。」
12月的备忘录里还有这样的句子:
「写得感觉脑子受到了戕害。
日复一日的工作将雕刻人的大脑,神经末梢,身体还有心灵。你选择的生活会长成一条河流,你是被塑造的地形,积存的东西是河口三角洲,而某一处被凿得愈来愈深,水流欢畅,你自然会希望那是你最想要塑造的,为之愉悦的部分。而不是厌恶。
我很害怕失去第一反应,害怕第一反应是去磨损和压制自己。
对自己很狠厉了,更应该做的是心疼和拥抱自己,像泡澡和早上起床小猫钻进被窝一样暖和触感那样地摊开。想要无所事事,不被期待,没有责任。」
于是我这么做了。2024年圣诞节后,我从工作室正式离职,归还了「无所事事、不被期待、没有责任」的自己。
进入2025年,算起来我应是一名工龄四年的社畜,但打工这么久,我和坐班制度、职场文化仍旧不熟,积攒的多是磨合不顺的抱怨而非应对的经验。再加上职业轨迹相较跳脱,辞职、换工的决定全凭当下的直觉,难以自圆其说为一个可复制或供人艳羡的职场规划,因而在有关自媒体的众多设想里,职场博主同我最无缘无份。
有离职的朋友讲,裸辞的旷野赛道已经挤满了人,对“赛道”一词的不满且不说,“旷野”这两年被用到滥俗也令我伤心,它是我早些年为自己选择的网络姓氏,我有一种类似珍爱的糊咖突然大爆的无措心情。
离职之后往往有蜜月期。但报复性的出游、玩乐退潮后,大部分人都需要重新学习面对自己的时间——1天24小时由自己安排、负责的空白时间表。当人重新拥有自己的时间,如同一杯在桌面静置的白开水,只有在缓慢流逝过后,才能仔细看清杯底的沉淀物——那些过去没时间细想、梳理的“自我”与它的衍生物:关系、行为模式、积攒如乱麻的念头等等。
和大部分从工作轨道中跳出,浅尝自由职业的人一样,我开始思考自己想做、能做、且能帮助我谋生的事情,但试图跃出过往习惯的轨道、行为模式、在社交平台上胡乱输出形成的模糊“人设”外,重新做事,多少有种不知从何开始的局促。
最近在院线上映的电影《初步举证》里有段我很喜欢的台词(之一),当女主泰莎作为辩护律师的尊严和骄傲、引以为信仰的法律事实被她亲历的性侵案悉数抹去时,她仍旧坚持出席一场她等待了782天,依据她的经验大概率会失败的诉讼:
“我的身体里还住着这样一个女孩,她曾不断奋斗,只为得到赏识。看看你左边的人,看看你右边的人,谁会失败呢?她很勇敢,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或许会失去她。”

听《展开讲讲》讨论这部影片,洞姐说,泰莎也许并非将法律和法律事实当成自己的信仰,而是信仰那个在这套机制中“成功”的自己。即便当她成为被性侵者,需要在法庭上进行“不完美”的初步举证,即便她对法律事实的信仰崩塌,她对自我的确信依旧存在。
在此引用这段话的语境自然与原剧毫不相干(但推荐大家前去影院观看,大为震撼),在这段台词中我再次被自己在大多成长向作品中窥见的对过往的珍视打动。
我自诩是喜欢乃至擅长表达和记录的人。公众号是我大一,十八周岁当天建立的,此后我在这里零碎、断续但坦诚地暴露着我的个人史,即将十年,这样的长期记录也让我拥有了自己的档案库。哪怕有关已经极少联系的朋友,难以识别的忧愁,使用如今看来青涩甚而矫揉造作的语言,这些日常记录都被很好地保存着。
我并不回避过去的自己,有空的时候也常常重温,试图通过重读过去在日常生活中生长出的天真、赤诚的感受,乃至如今觉得青涩、愚蠢的困惑和思考,在对照中重新梳理我在生活与创作中的心迹。当时当刻的记录有许多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雾,2024年年终,我写道「如无意外,我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我的意志锤炼得更加锋利,以此更深地凿刻我的生活」,回望时我试图抓取草蛇灰线,让早些年散乱起伏的心力留下的拓痕更加清晰。
///
毕业四年,我换了三份工,两次裸辞。2021年,我的第一份工作在上海,广告行业的内容策划,转正期长达六个月,那时手头没有存款,要靠打两份工才能维持自己在上海3k+的房租和日夜笙歌(也没有)的城市生活。
转正之前,我决定辞职,告别我既无热情也不理解的行业,带着从工作中争夺回“自我”的决心和随便活活就好的丧气,随之告别我在上海和朋友合租的10平小房间,在年后找到了我的第二份工作。
那是我上一次在冬天离职,前后两个月时间,写了三篇记录:
有赖寺院工作,我在宁波生活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期间公众号更新得非常频繁,新增了痛苦书扎、上海对谈等栏目,日常里也记载着不少沉默的尖叫,当然也有些独居生活的欢愉,那是集体“非必要生活”的一年,我将与朋友的每次会面、每场不被迫退票的live都视为奇迹。
切身的痛苦褪去之后,那段时间在我个人生活里最重要的锚点是:独居生活的开启和毯子、轿子的到来,我开始一人两猫的生活,虽然不时因为出游将小猫交给朋友照顾,但这样的生活样态可预见地会持续下去。
2023年夏天,我从宁波搬到青岛,在工作室做一个有关女性长辈的访谈项目,前期有着很强的惶惑,但也一步步地走向了完成,过程中有非常多堪称神奇的际遇,我曾将那些面对面访谈称为贴身肉搏,但实际的感受要温情许多,是不断打开自己和走入未知的过程。当然也有次数不少的崩溃,随机出现在这一年多的项目过程中。
一切顺利的话,这个长期访谈项目会在今年变为一本书稿(虽然我已在年终总结提过)。有关即将完成的事情有两种相互矛盾的说法,一种是说出来就不灵/不顺利了,不要提前开香槟;另外一种说法是常常庆功,就能成功。
我在这个项目的访谈和写稿过程中实在流太多次眼泪啦,书稿的修改工作目前也还在进行中,就让我提前邀功一下吧。


2024/2025两年的妇女节祝福(?)
离职至今两个多月,已经超过前两次换工的间隔时长。
相较三年前的裸辞,如今的我有了比当时多一点(足够活几个月吧……)的存款,有了更能拿出手的作品集、以及更多的接活渠道。
就经济焦虑而言,至少不会像刚毕业时充满不快点找工可能活不下去的恐慌。但更多的底气可能缘于毕业三四年的生活里,我不断明晰和锻造的自我确认。
在不同的城市过独居生活、养猫、交朋友、办活动;在日常中摸索和测试自己的体力/能力范围、了解自己的喜好;在焦虑、崩溃、兴奋、平静的不同状态下的表现,相应的自我安抚策略……我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不少,相信自己能适应变动和不稳定的生活状态,也能够在大部分情境中迅速地识别出自己的行为模式、迅速判断并筛选自己喜欢的环境与合作对象。
流浪写稿
这两个多月,我过着在各地流窜、状态切换极为迅速的生活,还没有在某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周。写推送前我自己在纸面上理了一下我12月末至今的行程,出现的地名不少,在此记录一下:
- 杭州
几乎是离职后立刻飞到杭州,在周末见朋友,这是早就商定好的,一起泡了澡、算塔罗,又在天气异常晴朗的西湖快乐游船。
泡澡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出游记录)
在杭州跨年则是因为离职后突然有了时间,期间一直住在小邪家。我们刚毕业的女大那时还在找工作,没有面试的时候邪陪着我出门溜达,爬轻松的山、逛寺院和书店。有时我自己出门晃悠、约朋友见面。
见过春天、夏天和冬天的杭州,有过一些独自在西湖或运河边散步的记忆片段,对它的印象有水波摇晃的温柔,水面上总是倒映着树影,整座城市的绿化好得不得了。
独自去香积寺的傍晚,在两座大殿之间的广场上,恰逢落日夕照,熔熔金光落在牌匾之上,我抬头望去,看「无量妙音」的匾额与门后的观音相,是想要从记忆中摹下的一片金箔。

1张开心的照片 📹by小邪
- 青岛
一月初回到青岛,办了期以「衰老」为题的读书会,也梳理和排版年终总结的朋友问卷部分。
可以视为「做事」的部分之外,我从2025年开年就一头栽入网文成瘾的泥沼里,一本接一本地往下看,爱不释手目不暇接,直至二月份都没好全,草率算了下,看了十五本,七八百万字,差点双目失明。有空将写写我在挣扎中有所感受的网文成瘾机制。
- 上海-江西(簧岭-景德镇)
年前和豆豆约好一起出游,两个不太提前做旅行规划的p人完美错失一开始想的熊野古道徒步之旅,就近选择了江西出游。为了多见朋友,我提前到上海逗留两天,见小脆梨和KLY,和豆一起去看《一起唱卡拉OK吧》之后,在旅途中除了怂恿她点开网文外,我自己也把漫画找出来看完,过了名为出游实则继续精神出走的几天。
冬天的景色自然萧瑟,但不论是篁岭还是景德镇人仍旧好多。豆豆没休息好发烧,我们在景德镇租的大民宿里主要活动是在小邪早早买回的素胚上勤恳作画,幼儿园之后我的画功就定型了。前两天回家才收到烧窑后寄来的盘子碟子,手工DIY还是有很强的满足感,推荐大家去玩的时候都画画。

幼儿园画作展览
- 春节回家-安徽出差-回家-青岛-再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天缺乏光照,在家的日子可以概述为努力调整状态但依旧沉迷网文的日复一日,中间出了个短差,到更为湿冷的安徽芜湖去见圈圈和她的家人,和圈圈一起在青弋江边看了烟火。
春节后,我说服妈妈陪我到青岛待一段时间。由于交稿的DDL临近,妈妈陪我飞到青岛,入驻我和两只猫的独居小屋后,我的大部分日程还是坐在桌前赶稿,在十二天里找时间带妈妈出游,除了专程去崂山之外,多是在下午或傍晚的海边散步、对话。

和妈妈坐沿海巴士
对自己改稿的速度有错误估计,我提前买了2.20陪妈妈回家的票,但其实稿子还没改完。到家后,我住进五姨家在县城的闲置新房——对面就是我的高中——以老僧坐定的姿态在二月最后几天继续修改书稿。
在漫长且重复的修稿期间,除了计算自己大致的专注时间与修稿速度之外,也能断续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态,试图调试疲惫和饥饿值(测试身体小极限中)。
过程不述,总之,在到处奔波流浪实则以焦虑-忙碌写稿为主线的两个月时间里,我终于在2月底完成了书稿的一轮修订。

- 惠来-潮汕
稿子还没完全改完我人已经在去找隔夜茶的动车上了。上次离职的春节假期也找隔夜茶玩了,因为我家和她所在的城市动车还蛮近的。在不同的时段去同一个城市找朋友,不免有种对照的恍惚感,友人账一页页翻过去,逝者如斯夫。
隔夜茶开车来接我,我前一晚通宵,加上改稿期间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又不小心订了一间可怕的情趣房,在隔夜茶的车上交稿,当晚我们开车去汕头喝酒、又赶回离谱酒店睡觉。
在凌晨的夜车上,没喝酒的隔夜茶打开车上方的天窗,教我放平副驾驶的座椅,然后我便昏迷般地睡了半程。
最近和朋友一起打车去看演出,路程颇有个二十分钟,我坐副驾驶,负责与健谈的司机聊天。和朋友讲到睡眠,司机说,不管男女老少,再睡不着的,上车都能睡着,尤其是没有路灯的路,高速公路也行。他有次大早上拉了个年轻人,说睡不着,让司机兜圈,司机开了一早上,几百块钱,年轻人一上车就睡了,睡得很好。
————我在隔夜茶的车上感受到了。
我们在汕头过周末。汕头原来是个沿海大都市啊(无意冒犯),当天下午看到了罕见的平流雾,两岸看到的景色天壤之别,当车子开进雾气缭绕的对岸,街头大厦全在雾气中隐没,海边有如末日景象。

我想起有年冬天来找隔夜茶,隔夜茶在夜里开车带我到汕头看烟花,是相似的海岸。
- 上海-青岛
三月开启了新的工作,到上海做调研和采访。是少有的工作坊体验,认识了几位写稿的朋友,在做的选题信息和情感浓度都很高,在密度较大的日程安排里见缝插针地见了B和豆,离开上海前我自己去逛了一家名为PaperMoon的女性主义书店。
上述行踪的迁徙几乎都伴随强烈的状态切换,出游、出差、赶稿、见友、和妈妈一起住……有时自己还没缓过神来就要奔赴下一段行程,每个部分都有可以抻得更开的感受,有时间的话我会慢慢写。
妇女节前夜,我返回青岛,如愿以偿地抱着两只猫一起睡觉。不知道是自己打造的空间有足够的安全感,还是我已经习惯小猫乃至被子的气味,回青岛后睡眠状态逐渐恢复一天八小时的正常态。
3月8日,妇女节当天,我和青岛的朋友一起在看《好东西》的影院里看《还有明天》,晚上看了唐香玉、陈晓靖在内的拼盘脱口秀,周日在家做了场小型的“死亡对谈”活动。
这一周,我在观察和打造自己的日常routine,逐渐感受到自己想要的居家自由职业生活的苗头,手头有工作,但是时间相较充裕,有时间可以思考和尝试自己想做的事。
记得今年1月份刚回到青岛,计划江西出行时,我边列松散的日程,边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一起床就在为自己做事,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在青岛的这个房子里,我坐在窗前的桌子办公,不出门也可以有效地辨识出天气的变化,有没有霾,阴天还是晴天。周四的阳光很好,我出门去上健身课,仰头拍树和云,耳机里是喜欢的播客,盘算着找一天去看花,知道今天有空闲时间可以用来写这篇定期梳理的推送。

虽然不算特别勤奋、也没有明确的内容规划,过去这些年来我仍持续表达(在已经显得小众的公众号和微博),也做播客(如果一年不更新也算的话)(PS:除了接写媒体稿活之外,我最近开启了塔罗营业,有兴趣的朋友可自行前往@谁在旷野打电话 置顶微博查看营业细则)
我很喜欢此刻的生活,为自己做事的感觉太好了。大话不敢说,但至少2025年,我会一直为自己做事,接想接的活,探索自己想做的事,虽然还没办法明确地说我到底想做什么,但有好消息或者新消息我会即时告诉大家。
是N,
朋友们,下一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