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来日之可追

有一点点想要当代课老师。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间有的一个想法。 也许因为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不喜欢一辈子都被捆绑在一个地方，会觉得没有喘息的空间。 我希望自己是自由的。 心灵上的自由会让我觉得舒适。 哦，想起来了，是因为想起了在私立工作的那一年。 今天早起的时候，突然发觉我最近的行为和心理状态都特别像刚工作的那一年。 五年前考上编制后，学校把我们这一批大部分老师都借调到了一个新办的距离几百米的私立学校。 新老师里面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有很多和我一样是从外地考来的。我们都住在学校里。 因为学校刚办不久，教师宿舍还没有盖，我们就住在教学楼的第三层。一二层是教室和办公室，四五层是男生宿舍。女生宿舍单另一栋楼。 教师宿舍是由教室打成了隔断，每间再放上几张床、一个大的储物柜和几个学生桌椅组成的。是一个简陋但还算干净的空间。同楼层还安置了女教师专用的洗澡间。 学校里的一些制度相比公立的有些严苛，每次考试都会排名，按成绩发奖金。这里的领导不怎么温和，总是在开大会的时候莫名痛骂老师们。 学校安排了教师值班，每个教师大约十几天会排上一次，检查课间，检查食堂浪费情况，晚上还要查宿舍。我每次值完班都累得跟没了魂儿一样。 学校的早读大概是早上六点多，上完再吃早饭。轮到我的那天，得不到六点就起床。上早读还要按要求在黑板写上早读目标，校领导会检查。 学校名义上说上到第十二天就会放假，有的时候也会为了赶到节假日多上好几天。平时还总是搞各种教学活动，定期开科目会议，让人们压力很大…… 我教的班一向是倒数第一，几乎没有奖金可拿。因此还被谈过几次话。下半年学校领导就招了新的老师，让我待岗，在主任办公室打杂。 这确实是一个高压的糟糕的环境啊！但是我还是觉得那一年很快乐，我们有随时可以洗澡的地方，有同龄的可以一起玩耍的女孩子，没事的时候约着吃饭。我们会互相夸赞，互相给对方教学建议，互相讨论自己的学生。也会因为讨厌这个学校，一起骂领导。 学生们也因为严格的校园制度比较安静老实，就连课间都不见追逐打闹、大声叫嚷的情况。因为会被值班的老师抓到，隔天被知晓的班主任惩罚。 所以无论是特别早的早读，还是严苛的对教师的要求，抑或是会听墙角的讨人厌的领导，都不会让我觉得当老师是件很讨厌的事。 我不属于那个学校，因为不属于所以觉得自由。我和那些女孩子们抱团取暖，说着愉快的话语。放肆地买着零食，互相分享。况且我们与学生的关系也不错。大家都很年轻，与十几岁的初中生还算聊得来。就算我的学生们成绩不如意，我也没有真的怨过他们，毕竟我们都尽力了。他们除了成绩不好，也并没有太多值得抱怨的地方。 终于，暑假里，学校说可以回公立。但不能所有人都回去。我一直听信大家说的，公立学校更好，更适合体弱多病的我，于是强烈要求回去。学校找了同事和我谈话，我说了遇到的问题，对方提出会解决。但是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策，不会真的按照我的想法来。所以还是坚持离开。但在这个过程中，却无意间伤到了这位同事。她和我同一批考进来，被领导安排做了主任。她反复说私立学校的好处，说公立的坏处。我的回复一直是感谢学校，但是我有我的想法，最后无奈地说没有必要再过多讨论这个问题。而对方却认为她在好心好意地留我，而我说这话好像是她把我怎么着了一样。 后来我果真如愿回到了公立。可是却莫名觉得好像是背叛了以前的同事。这其中应该有不少坚持回来的，可是学校就要了八九个人，确实容易让人多想。 然而当我回到公立学校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刚回到公立，我就做了班主任。当班主任的那一个月里，我每天都非常累，沾枕头就能睡着。刚开始跟着军训，带着学生办各项事务，脚底都磨出了两个大泡。我把这件事以轻松搞笑的语气发到朋友圈里。以前同宿舍的一个同事反而讽刺我说：还不知足，怎么不比私立轻松多了。 真是刻薄啊！ 从前那样乌托邦式的生活让我误以为与人之间的交际都是美好的，误以为遇见的人会一直那么和善。 我身边再也没有了可以一起回到宿舍的伙伴，与从前的那些伙伴也很难再有共同话题，我和她们已然处在不同的世界。我也不再总吃不健康却令人快乐的零食了。 新的搭班同事大都比我年长，大家也会在办公室里一起笑谈，大多却是在说着和我无关的内容。而我，是总在倾听的那个人。 于是我被迫退出了人群，和自己相处，也只能和自己相处。 再后来，私立学校的老师们都回到公立学校了，我们之间再也不谈原来的话题，都扑向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新的校园生活也把她们包裹住了，她们散落在人群中。年轻的身影，星星点点。 这偌大的校园也不像之前的学校那样安静。总有尖叫吵闹声，和互相追逐的身影。这样好像是正常的，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调皮且精力充沛的时候，可是也显得我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沉默无力。 我呆在了我应该呆的学校，没有了繁杂的教学活动，和各项严苛的制度，却有了一大堆会惹人生气的学生，有了更多沉默的空间。 我还记得第一次来到新学校，进宿舍的那条小路。不久前刚下过雨，路不是很远，但是一路上都是泥。而挨着的篮球场竟然还堆满了高高的垃圾。后来小路和篮球场都被清理干净了，可是那条泥泞的道路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而公立教师的生活也如踩在了泥上一般，让我走了三年。 这是个笑声沉闷的学校，愤怒积压的学校，我无法改变它。这才是真实的社会吧：杂乱的屋子，冷淡下来的空气——我无处可归，缩成一团，如同困在玻璃罩里。 这种真实让我变得越来越黯淡扭曲，只能以离职的方式向它宣告我的失败。 我在我不属于的地方曾经建立起过快乐，获得过短暂的归属，我属于的地方却让我越来越痛苦，甚至失去自我。 找一个不完全属于我的地方，什么时候都可以走，不用纠结，不用多虑。不用与人有再深刻一些的牵绊，有一点浅浅的美好就已经足够了。这样的人生才会自在一些吧。 我还会记得，那个刚工作时会在宿舍穿黄色睡衣的我。宽大的睡裙里，我显得那么瘦，身上却充满了轻快灵动的力量，眼睛里都是明天。 还会记得那个被眼镜埋没了漂亮眼睛的搭班同事，记得她总是不吝夸奖，让我越来越自信。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唱歌很好听、笑起来很舒服，适合穿皮粉色卫衣的女孩，记得能一起吃各种美食的瞬间……虽然这些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不过，我不会与自己走散，我会像从前那样，认真地生活，做真实存在的人，吃真正想吃的食物，做真正想做的事情。继续找寻我喜爱的生活方式，再建立起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