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一辆自行车,它是蓝色的
小学六年级那年,我在父亲的帮助下学会了骑自行车。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那辆自行车的外观,天蓝色车身搭配白色椭圆形图案,那是自由的颜色。
每每在微风中感受阳光和鸟鸣,闻着刚打完麦子的麦垛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骑着自行车在打麦场闲逛,我觉得每一个细胞都是快活的。
读初中时,学校离家有十五公里路程,我和同村的小伙伴搭伙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我们的生活模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以往的每天都回家不得已变成了每周回家一次。
我也顺理成章地骑上了我心爱的自行车。为了方便省力,父亲联系了住在山脚下的亲戚,把我自行车寄存在了他们家。这样,我每次需要从我们家步行半小时到山脚下再转为骑自行车去学校。虽然要步行半小时,但是综合下来比我把自行车辛苦地推上山坡要省力得多。同时,这种走路加骑车的模式也让我省下了每周两块钱的交通费。
为此,我沾沾自喜,比起没有自行车的小伙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开学大概一个月余,我的小学同学兼当时在中学吃得很开的一个小男生悄悄告诉我,有人要偷我的自行车,让我自己保管好。
我当下心里一惊,在当时我的自行车要是被偷了我指定一学期都要闷闷不乐。那不仅是我心爱的自行车,也是我家里的一个值钱的大件,可万不能被小偷拿了去。
于是,我心怀感激地道了谢,又在室友的白眼下坚持每天做饭的时候把自行车推到车棚,然后吃完饭去学校之前又将我的自行车转移到那逼仄的小房间去。
就这样过了几周,一直无事发生,我以为小偷应该消停了,我也松懈了。毕竟房间真的太过于窄小,每天都推来推去的十分不方便,再加之我每天推自行车也确实影响到了室友,于是,我就放弃了天天将自行车推回房间的想法。
没几天,我们房东就开始调查某天下午谁最后一个出去的,因为我们那个住了十几个人的小院子失窃了。有两个小毛贼分别推了两辆自行车出小院的时候和房东打了照面。一个走在前面的小毛贼已经骑上车飞奔而逃了,一个正在出门的小贼弃车而去。只留下一脸震惊的房东大叔愣在了原地。
等房东大叔回过神来,丢掉的自行车早已没了踪迹,他只好把没丢的那辆推回车棚,是的,没丢的那辆是我心爱的小蓝。
那件事后,房东叔叔确实查到了最后一个出门的小孩并把他赶出了小院,偷窃事件也就告一段落了,我反而能安心的将自行车放在车棚了。
一个很普通的周天,我依然在阳光中享受着我的骑行之旅,却没发现危险悄然来临。
已经快到学校了,我开始思考我要怎样将自行车推上那个陡坡。我的学校坐落在一个落差挺大的坡上。我在想我是要花些力气把车子从人行的小路上推上去,还是要多走些路,从车行的大路上推上去。
正在我纠结时,该转弯了。那是一个标准的直角弯,那一路下坡,我从来都不拉闸。飞一般的转弯能让我内心获取极大的满足和成就感。
但是,坏就坏在我没有拉闸,因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完全没有发现那辆农用车慢腾腾地停在了转弯处,我毫无预兆的在一路下坡的转弯路段和一辆刚刚停好的农用车剐蹭上了,强大的惯性让我飞了出去,飞一般的转弯在那一刻变成了飞着转弯,但是那感觉却一点都不好受。
我的脸呲在了路上,我的门牙滚落到嘴里,伴着血腥味,血流出来了,脸上一大块皮肤血肉模糊。当时的样子应该很吓人吧。
那个农用车车主慌张地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一遍遍地问我头好着没,在确定我还能站起来后,他迅速地拦住了返程的公交车,把我连人带车的送到了返程的公交车上。
车上是有些好心人的,有人拉住了那个大叔,说他应该把我送到医院而不是送到公交车上,万一我有啥问题了再上哪找他。那个车主一个劲地撇清自己,他说自己的车完全停着,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恍惚间我已经忘了我撞上去的时候他的车是停定了还是刚起步还是刚要停住的状态,但是那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个冬天,那个大叔胡乱地用我的围巾裹住了我的脸,我嘴里是血,我不敢说话,因为我一开口血一定会流出来,我不想血流出来染污人家的公交车。我一动不动,那个好心人和那个车主争论了几句也再没有声音了。
那是一个我们那边的人还没有手机的年代,我并不能第一时间联系上我的家人。好在我可以先去那个山脚下的亲戚家,我刚从他们家出来不久,他们家一定是有人的。
就这样,歪歪扭扭的我推着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进了那个亲戚的家,可能我的样子是真的有些吓人的,那个亲戚火速出门联系上了我的父亲。
没多久,父亲骑着他那老式二八大梁的自行车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看到父亲,我第一反应是感到抱歉,家人很忙,我又添了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是开口说话,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对不起,我把自行车弄坏了。”顺势,我展开左手,把那两颗撞掉的门牙展示给他看。
我已经忘记了父亲的脸色是担心还是愧疚,毕竟我那时候还不到十二岁。如果我的女儿十一岁,我绝不会同意她一个人骑车去省道上晃悠,我一定会给她两块钱并叮嘱她坐上公交车。我不敢想象我看见她满脸血污时我会怎样。但是时代不同,那时候我们普遍都是散养模式,并不是我一个人十一岁的时候就骑车上路的。
父亲来了之后,也并没有带我去医院,我实在是走不动路,那天我们借宿在了那个亲戚家。第二天,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父亲弓着腰很费力地把自行车推上了山坡。
后来,我再也没骑过自行车,附带着考了个驾照也并不敢开车,我不知道不敢开车是不是当时骑自行车出过车祸的后遗症。
很长一段时间,那辆小蓝在我家杂物棚里放着,其实它并没有坏,但是也没人再骑它了。
现在想想,真的是福祸相倚。如果当初小蓝被偷走,或许我的两颗牙齿能保全,我也不会有那么惨兮兮的童年回忆。但是,生活哪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