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mour entre nous

这个题目来自于Luce Irigaray的演讲，英文翻译是Love between Us，“我们之间的爱”。我们总说亲密关系是一种二人关系。但这个题目似乎在暗示，在任何二人关系中，还有第三个元素：我们之间的爱。一个有意思的巧合是，在中文和英文里，“爱”的确是在“你”和“我”之间的，譬如“我爱你”和“你爱我”。对我来说，“我们之间的爱”意味着这爱在你我之外，它是客观的，就像桌子在你我之间一样，它有自己的方向和逻辑。一旦我们接受了爱的客观性，我们就不能再打着爱的名义胡作非为了。

回到精神分析，没有什么知识或者实践比精神分析更重视爱了，可以说精神分析就是爱的分析，因此精神分析师不应该为谈论爱而感到不自在。如果一个分析师不懂爱甚至回避爱，那么他极有可能不是一个精神分析师（当然，可能是个格式塔的分析师），或者是一个不那么好的精神分析师。下面是两个发生在我身边，引起我思考爱的两件事。

第一个是我朋友和我讲的。刚分手不久的女生E遇到了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生P。P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至少有心理知识。他对E的体贴与照顾和E的前男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快便让E沉醉其中。一来二去，二人都对彼此产生了好感。但是当E向P表白的时候，P却说：“你只是对我产生了移情，你只是喜欢我对你的照顾，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最好还是等一等。”听到这样的回答，E感到无所适从，不知该抽身还是该继续暧昧下去。然后我朋友就问我的意见。我的回答是，E和P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甚至不会长久。P明显没那么爱E。假设E真的在移情之中，但不是每一段恋爱都是以移情开始的吗？难道爱本身不就是一种冒险？就算知道在幻想的魔力褪去之后我们的爱人会离开我们，我们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去爱吗？我们怎么可以要求我们的爱人在恋爱的开始就像一个智者一样？我们怎么能在还没有给予之前就要求我们的爱人给予我们完美的爱呢？P的意思难道不是说，我不要你的移情，我要你真正的爱！在P这里爱变成了一种交换，如果你不给我真正的爱，我也不会给你我的爱。这也是我为什么说E不会快乐的原因，因为P把爱贬低成了一种交换，对于E这种对爱如此执着的人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变成交换的爱，是贬值的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魔力和意义。更重要的原因是，在移情也好真爱也罢的面前，P退缩了！如果说E已经坠入了爱河，那么P明显没有勇气为了E坠入这同一条爱河。

第二个关于我另外一个朋友。她向我抱怨她感觉在恋爱中失去了自我，感到十分痛苦，甚至丧失了进食的欲望。当我问她是否还喜欢他的时候，她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没那么喜欢他了。直到听到了她对象说有一次他们吵架，我朋友威胁说要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问题不是她不喜欢他，而是她太喜欢他了。中间很多细节我就不赘述了。简单来说，我认为我朋友的痛苦恰恰来自于对爱的抵抗。她没法承认自己爱上了另外一个人，以至于失去了自我。但问题是，她越不承认这种爱，失去的自我就越多。因为在这种否定和不承认中，她会感觉自己的自我正在被不知名的事物夺去和偷走。这种无意识中的丧失会变成焦虑。后来我把这个“真相”告诉了她自己，然后说，“你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爱下去了。”是的，她必须主动迎接自己的命运。当然我朋友和她对象的关系让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女生会让自己的对象给自己买东西，而且似乎永远也不够！因为在女生的无意识中，自己的爱是无价的！你最好不要试图购买，你一旦开价，就上不封顶，你永远也无法满足。

回到精神分析，或者说回到爱。写这篇短文的一个目的是要回答一个问题，这是精神分析要回答或者必须回答的问题。当分析师告诉自己的患者要去爱的时候，爱生活也好，爱他人也好，甚至爱自己的命运。如果爱人突然离开了，又或者我被自己的命运背叛了，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输了，失败了，无药可救了？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一种极其美妙的可能，即，在爱和付出的过程中，我们自身发生了变化，我们不再计较结果，我们享受我们的付出，我们的爱，享受在爱中的创造。当然与其说这是一种极其美妙的可能，不如说这是一种极其美妙的不可能。那么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救赎吗？依然是爱。没有什么比精神分析更能让我们意识到爱的客观性。因为精神分析师对患者全部的爱恰恰体现在尽一切全力让患者痊愈，让患者离开分析。但彼此相爱的人，不是应该天长地久永不分离吗？离开分析不就意味着分析师要和患者的分离吗？毫无疑问，在分析师和患者之间的爱违背了他们的意愿，要求他们必须分开，而分析师作为爱的更多的那个人，必须要成全他们之间的这种爱，必须要和自己的患者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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