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血菩提
青州知府陈守仁暴毙那夜,整座府衙弥漫着檀香与血腥交织的怪味。
新任捕头陆昭踹开佛堂大门时,青铜佛像的右手正在滴血。陈知府跪在莲花蒲团上,后颈插着半截鎏金降魔杵,杏黄袈裟的领口处,绣着的金色"卍"字被血染成紫黑。最诡谲的是他左手紧攥的菩提手串——十八颗珠子裂了十七颗,唯剩刻着"贞观三年"的那颗完好如初。
"第十八个。"仵作许伯掀开死者衣领,"和前十七位一样,喉骨碎裂,舌根焦黑如炭。"
衙役突然惊呼:"陆大人!佛龛夹层有东西!"
陆昭摸出半卷泛黄《金刚经》,空白处密密麻麻的血字触目惊心:「贪嗔痴慢疑,五毒灼心,菩提泣血。」经卷末尾画着朵七瓣血莲,莲心处赫然是陈知府的私印。
次日卯时,陆昭在城隍庙逮住个偷供果的乞儿。那孩子脖颈挂着的银锁,竟与二十年前青州水患时,他亲手埋葬的妹妹所戴的一模一样。
"昨夜三更,有个白影从府衙后门出来。"小乞儿啃着馒头嘟囔,"拎着雕梅花的食盒往西市去了。"
西市最末间的棺材铺里,掌柜正给薄棺刷漆。陆昭的刀尖挑起柜台的雕花食盒:"昨日何人购棺?"
"戴着帷帽的娘子。"掌柜的鬃毛刷顿了顿,"说要最薄的杉木棺,装早夭的孩儿。"
陆昭瞳孔骤缩。二十年前暴雨夜,他背着高烧的妹妹敲遍医馆,最后那间挂着"济世堂"匾额的医馆,老郎中袖口就绣着梅花纹。
暴雨倾盆时,陆昭闯入荒废的济世堂。房梁悬着具风干的尸骸,医箱中掉出本《往生秘录》。泛黄纸页记载:
「贞观三年,天竺高僧携血菩提入唐。此物形如舍利,实乃高僧坐化时心头血所凝,可镇瘟疫......」
破空声骤响!三枚银针擦耳而过,钉入身后门板。白衣女子自阴影现身,帷帽下传来沙哑嗓音:"陆捕头可知,二十年前青州根本没有水患?"
她掀开衣袖,小臂溃烂的疤痕拼成"卍"字:"那年是周县令私吞赈灾银,火烧流民营引发瘟疫!你亲手埋了的妹妹,实则是被生父灌了砒霜!"
陆昭攥着妹妹的银锁踉跄后退。记忆里父亲慈祥的脸突然扭曲:"昭儿,抱妹妹去济世堂,爹请了圣手......"
那夜他扒着门缝所见,是父亲将砒霜倒入药碗。老郎中袖口的梅花沾了药汁,在月光下猩红如血。
"陈守仁就是当年的周县令。"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与陆昭七分相似的眉眼,"他改头换面二十载,上月终于寻得最后一颗血菩提。"

佛堂钟声忽鸣。陆昭折返府衙时,青铜佛像的左手也开始渗血。那颗贞观三年的菩提子裂开,露出内里蜷缩的婴孩骸骨——正是当年被炼成血菩提的陆家小妹。
女子举起火把,火光映亮祠堂密密麻麻的牌位:"这些,都是血菩提的祭品。"
陆昭望着最末位的「陆小满」三字,喉头腥甜。牌位下压着半块玉佩,与他怀中的残玉严丝合缝。
"血菩提非但不能镇疫,反要吸食活人精魄。"女子将火把掷向佛堂,"你爹妄图集齐十八冤魂炼长生药,最终那个药引......"
此时屋顶瓦片炸裂!浑身焦黑的陈守仁从火海爬出,癫狂大笑:"长生已成......"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地砖开始塌陷,恍惚间模模糊糊见到里面伸出十八双骷髅手臂,将他拖入深渊。
女子腕间的菩提串应声崩裂,十八颗珠子滚入火海,化作金光舍利。
三月后,青州城三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其一,济世堂旧址新开了间医馆,女大夫袖口绣红梅,穷苦百姓看病分文不取。
其二,总捕头陆昭辞去官职,常在医馆后院捣药,腰间银锁与女大夫的菩提串偶尔相碰,清越如梵音。
其三,老仵作许伯醉酒后吐真言:"从陈守仁喉骨取出的砒霜渣,验出是二十年前的官银熔铸......"
更深露重时,陆昭摩挲着妹妹的银锁。医馆内室,女子对着铜镜轻抚面容——人皮面具下,正是当年济世堂老郎中之女的脸。她取出暗格中的《往生秘录》,在末页添上新墨:
「贞观廿三年,血菩提现世,恶首伏诛。然人心之毒,甚于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