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鸡的归宿
“再见了。” 当这只公鸡在笼子里准备运往奶奶家的时候,这是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样貌。
“不论怎样,也是得送走了。”晚饭全家人聚在一起的珍贵时间,讨论的主题居然变成了这只由父亲养大的鸡。这是一只普通的超市买鸡蛋送的鸡,与他一起来的另外四只小鸡都已在成长过程中病逝。父亲带回这几只小鸡的时候,我们全家人并不诧异,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这么做了。虽然很排斥没有商议就私自带活物回来的行为,但回忆起上一次被父亲从小养大的两只母鸡最后被貉吃掉的悲痛回忆,母亲和我也便不再多说。只是,为了避免再遭受上一次失去两只灵巧母鸡的痛苦,我不再赋予这几只新成员名字、也不去关心他们的成长。最后,只有这一只活了下来。而当他用响亮的啼叫和绚烂的毛色回馈我父亲他的爱与照料时,我们知道,这只鸡必须得送走了——在被邻里投诉“噪音”前。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只普通的公鸡。
即使在奶奶家时围过来的邻居如何赞叹他的美貌,我也知道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公鸡。可是,回看我们自身,我们不也是普通的人吗?因为互相之间的爱与照顾,每一个人在照料者眼中都是不一般且充满联系的。所以这只鸡对我父亲而言就是一只特别的存在,但可悲的是,他并不会因为“特别”而逃脱他的命运。大概率,还是会走向屠杀场…而在奶奶家的日子不过是缓刑而已。
“这就是它的命运。它出身是只鸡,被吃就是它的归宿。”我奶奶对我说道,她看出了我的忧伤。
真的是这样吗?
回家以后,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这句话。在清洗鲜虾和鱼的时候,这句话就会敲打我的大脑。每当手里的活物挣扎的时候,我的心里默念好几次“对不起”。可是,为什么过去总觉得吃这些生灵是理所应当的呢?
“这就是它的命运。”
被人吃,就是它们的命运吗?我将活虾放进冷水锅里,盖上盖子,打开了大火。与此同时,我转过身去,假装听不到他们挣扎的声音——这就是它的命运。
然而,如果此时锅里挣扎的是和我们有牵连的这只公鸡呢?
我突然意识到,超市里包装精美的肉制品,可以完美让我们躲过这犀利的问题——只要我们不知道这只鸡、这头猪、这条鱼如何从孩子成长到被宰杀;只要我们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要不赋予它们任何身份——我们绞杀和吞噬他们的肉体就是合理的。而父亲的鸡和这些生灵放在一起的时候,对于不知道故事的旁观者来说,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公鸡。
“再见了。” 我最后和他做了道别。红绿交错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挺着自己的胸脯,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走向何处。
而我和这只鸡又有什么不一样呢?莫名其妙地诞生——被抛向满是问题的人类社会里生活——因为无法融入众生而被社会边缘化——死亡。我相信更高等的生命在看我们人类生活的时候也是唏嘘我们人类的虚无一生。然而人却总自豪地以为自己主宰了所有生灵和支配它们权利,却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它们是一样的。
这些天,听说这只在奶奶家呆了不到一天的公鸡被投诉后,送往了另一个乡下之处。值得安慰的是,进入屠杀场的日期又延长了。虽然奔赴死亡时间的延长并不能掩饰生命诞生本来的悲怆。就像我们一样。
Full many a flower is born to blush unseen, And waste its sweet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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